現(xiàn)在幾月了？哦，七月，原來已經(jīng)休息三個月。唐曉雯暗自盤算，恍恍惚惚見時間已經(jīng)溜走這么多，出院時走路喘氣，躺不下起不來，現(xiàn)在竟然好很多。純粹為了生存而生存的三個月，沒干別的事情，豬一般的生存方式，成就了所謂生命的頑強——竟也活到現(xiàn)在。
上班嗎？怎么上？和以前一樣開車上下班？萬一路上大出血，一口鮮血噴向擋風玻璃，眼睛一閉不省人事，車子失控再撞上別人，天吶，這簡直不敢想象。難道讓老爸每天接送？不行，太辛苦。就算有人接送，一天八小時和父母分隔兩地，萬一中途出事，連最后一眼都可能來不及。我該如何是好？
唐曉雯腦袋都快想破也想不出個萬全之策，她抬起頭，眼前四個女人正打得熱火朝天。
“三萬?！?p> “杠！哎呀，今天這手氣哈你們說說，想啥來啥，果然拜了菩薩就是不一樣?！碧K夢清格外得意。
“話別說太早，最后才見分曉?！毕柠惣t回懟。
“瞧瞧你們倆，就會逞嘴勁，隔壁麗蓉做清一色，人家一聲不吭，就聽見你們倆嚇唬來嚇唬去，也不見贏多少錢?！?p> “沒事，清一色算啥，我有杠呢！”蘇夢清右手邊兩個“雨錢”在手，對對胡牌面已成，毫不客氣。
“夢清，今早上你不是說讓我多贏些錢嘛，怎么不見你手軟啊？”
“麻將桌上怎么手軟？不是我不是手軟，是手氣太好沒辦法?！?p> “麗紅，曉雯最近還吃藥沒？我看她精神不錯，你們想好怎么治療了嗎？”
蘇夢潔隨口一提，戳中夏麗紅心中事。
“哎，沒呢，前段日子喝中藥喝吐了，再也不敢以身犯險，能看的醫(yī)生也看完了，不知道怎么辦呢。正好你們在這兒，幫我想想辦法?！?p> “咱們這兒的醫(yī)生都看完啦？都沒個治療方案嗎？”
“是啊，中醫(yī)西醫(yī)內(nèi)科外科都看了，都說沒見過，不好弄?！?p> “你們想過去外地治療嗎？”蘇夢清問。
“去外地？”
“是啊，既然本地醫(yī)生沒見過，何不去外地問問？帝都、魔都、沿海城市的醫(yī)療技術都很先進，雖然光華也很好，但是各有千秋對不對。它不好你這一口，沒準兒外地還能找到對口的?！?p> 蘇夢清言之有理，但外地就醫(yī)可不是一兩句話的事。
“曉雯的身體還在康復中，如果去你說的那些地方，要么坐飛機要么乘火車。飛機肯定不行，曉雯身體有傷口，聽說不能坐飛機，但是火車時間太長，而且吵，我怕她受不了?！?p> “坐高鐵呀，我們國家高鐵多發(fā)達，又安全又快捷?！?p> “可是住宿呢？誰來照顧曉雯呢？唐誠要上班，請假就醫(yī)最多一周時間就得回來，況且不知道該先往哪里去，跟無頭蒼蠅似的往哪兒飛呀。唐誠倒是在網(wǎng)上問了不少醫(yī)生，但都讓現(xiàn)場再看看?！?p> “哎，我該說你什么好！你忘啦，咱們在帝都有親戚，當然先去帝都啦！你把資料發(fā)給他們，讓他們幫忙問問，找到大概方向后再直接過去，多省事！”
夏麗紅并沒忘記帝都親戚，只是一年到頭除了拜年其余時間甚少往來，哪里好意思擾人清靜。雖然帝都親戚熱情，但看病可不是家常小事，讓病人住自己家里，住多久未知，這事別人能爽快答應嗎？
“麗紅，夢清說得對！你把資料發(fā)給秀荷，讓她幫幫忙，你們倆小時候一塊長大，她應該會立馬行動！”
“夢潔，不是我不想找，只是…確實不好開口?！毕柠惣t一臉為難。
蘇夢清聽出這話的意思，攬過活路說：“這樣，你把資料發(fā)給我，我發(fā)給秀蓮，她老公是醫(yī)生，應該比秀荷更明事?！?p> 夏麗紅立刻答應，沒想到麻將桌上了卻一件心事，只需坐等蘇夢清回信就行。
晚上，唐曉雯將領導來電一事告訴父母，夏麗紅當即反對。
“你現(xiàn)在走路磕磕絆絆，萬一在科室摔了怎么辦？一點力氣都沒有，回去干什么？在家待著好好靜養(yǎng)，向領導再請一個月再說?！?p> “我也是這么想的?！?p> “你們倆為什么都不配合領導工作呢？領導讓你回去肯定因為缺人手才會想到你，這時候你還要請假一個月豈不是讓他為難？”
“誒，唐誠，你胳膊肘果然向外長的?。∥覇柲?，是曉雯的身體重要還是工作重要？單位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不多，缺誰都能正常工作，就算是院長也一樣，你居然說出這種話?！?p> 夏麗紅差點白眼三連翻，這還是女兒的父親嗎。唐誠頓時正襟危坐。
“當然是曉雯的身體重要，這還有啥說的！我只是覺得如果暫時不做手術，可以考慮回去上幾天班，要是承受不了再請假休息便是，曉雯在家待了三個月，不和同事聊天也不和朋友聚聚，我怕她無聊。”
“爸，我一點也不無聊?！?p> “那你想回去上班嗎？”
唐誠的語氣非常平和，沒有一絲逼迫。唐曉雯深思熟慮后回答：“回去吧，八月回去。還有兩周，我應該能調(diào)整好心態(tài)。”
夏麗紅憂心忡忡地問：“你真想回去上班嗎？”
“不是我想，而是在家待著也是待著，倒不如出去掙錢，能掙多少是多少，至少不用啃老?！?p> “傻孩子，說什么呢?！?p> 唐曉雯真心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是個沒用的啃老族，不僅啃食父母的錢財，更是在吸食他們的精力，被她變得越來越老，越來越憔悴。上班或許能讓父母有喘息的空間。
“如果你決定上班，那我送你?！碧普\說得斬釘截鐵，從沒想過自己的身體已年過半百。
“爸，不用吧?！?p> “沒事，我送?！?p> “你送？唐誠，你也要上班，怎么送？上班你送，下班呢，你來接嗎？”
“當然。”
“呵，路上堵車呢？下班比你早呢？真是，以為自己是全職爸爸呀？”
“爸，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不打算開車嗎？”夏麗紅問。
“??？人家不敢啦，與其開車倒不如打滴，更安全?！?p> “每天打滴，來回幾十塊錢呢?！?p> “沒辦法嘛，人家不敢開車，怕萬一那啥...地鐵又沒開通，打滴最方便最安全?！?p> 女兒的話說得夏麗紅心里拔涼拔涼，下午歡快的麻將休閑派對令她暫時忘記女兒是個不定時炸彈，不是別人碰不得，而是本身可能自爆。一想到要和女兒分開幾個小時，她內(nèi)心極度不安。
“要不我陪你上班？”
“??？”
“我陪你，你開車，這樣既省錢又安心?！?p> “媽，你說真的？可是這樣一來你會很累，醫(yī)院里空氣不好，又沒地方休息，我怕把你累著?！?p> “我又沒干活，累啥？有張凳子給我座就行，我把耳機帶上看電視劇，你不用管我?！?p> “那中午吃飯呢？”
“和你一起吃啊，從家里帶兩盒飯，怎么，我陪你上班你不想陪我吃飯嗎？”
“不不不，媽，謝謝你，你太好了！其實，其實我也想過這法子，但是你太辛苦?！?p> “這沒什么，在家沒事干，陪你去科室說不定更有意思?！?p> “那只好辛苦你媽了，我負責準備飯菜，保證讓你們母女倆吃得又香又飽！”
如果真要干一件大事但身體不能力行，便只能委屈他人，而往往委曲求全的是自己的父母。唐曉雯對母親夏麗紅的敬愛用三十年壽命來換都嫌不夠。
她想起曾經(jīng)的祈愿。
兩年前夏麗紅突發(fā)心律失常，一直忍著用“只是心慌而已”搪塞。有一天，唐曉雯下班回到家，發(fā)現(xiàn)母親躺在黑暗的客廳沙發(fā)上一語不發(fā)，頓覺詭異，速速走到身旁查探，才知道母親因心律紊亂不敢輕舉妄動。她立刻找來聽診器，那心跳簡直“兵荒馬亂”，火速帶母親去醫(yī)院檢查，才發(fā)現(xiàn)心臟出了問題，不明原因的房顫和室上性心動過速差一點導致室顫而亡。她深感后怕，第二年新年祈福便許了個愿：“菩薩，請保佑爸媽身體健康，就算讓我折壽三十年我也甘愿?！?p> 果真心想事成。如果真能用自己的壽命換來父母的健健康康，她愿意，只是沒想過這輩子這么短，老天爺?shù)脑手Z來得這么快。
上班的事情就這么定了。八月回崗，還剩兩周，這兩周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