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的茶話會里，唐曉雯大致了解帝都親戚的現(xiàn)狀。
秀荷的腰疼已經(jīng)持續(xù)一個半月，突出的椎間盤壓迫神經(jīng)又引起腿疼，雖然吃藥加上貼膏藥，但絲毫不見好轉(zhuǎn)。醫(yī)生說手術(shù)能治療病癥，但因為存在殘廢的危險，她寧愿一瘸一拐生活。
老高因為心梗差點一命嗚呼的事情在單位傳開后，被調(diào)離原崗位，現(xiàn)在的收入大不如前。雖然做了支架手術(shù)，但仍需多加注意。曾經(jīng)喜歡晚飯喝上一杯的男人，如今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戒酒戒油。
而長喜，八十三歲高齡，是三人中臉色最紅潤的一個，白頭發(fā)沒禿頂，雙眼皮炯炯有神，在老頭子里算是俊俏的，跳起交誼舞風(fēng)采依舊迷倒萬千老太太。不過，自從他得了皰疹，這大半年再沒去過。他說：“我怕頭痛，萬一痛起來腳沒踩穩(wěn)...而且老了，眼睛沒以前清亮，晚上看不清?！彪m然不再跳舞，但他在家里來回踱步運動，加上幾十年不變的晨練，也算強身健體。
來了三天，通過唐曉雯的觀察，這三人住一起幾乎都是各玩各的。秀荷玩手機，老高玩數(shù)獨。而長喜嘛，愛好挺多——聽?wèi)蚯?、練書法、種花草、鉆研經(jīng)絡(luò)等等，都是他的心頭好。
他有一個書柜，里面全是這幾十年的沉淀。篆書、隸書、楷書練習(xí)本一摞，政治、文學(xué)、歷史書籍一行，還有魔方、磁帶、拼圖這些物件，相當(dāng)豐滿的書柜。
三人在家?guī)缀鯊牟辉谝黄鹂措娨?，客廳里的老式電視機只是一個擺設(shè)。也難怪這樣的電視機竟然還能出現(xiàn)在視線里，畢竟在唐曉雯的記憶中，這是小時候的超大低音炮電視機。
“吃完晚飯，咱一起出去溜溜吧？”蘇夢清提議，來這兒第三天，住的地方長啥樣她們四人壓根不清楚。
“我不去?！毙愫赏乱豢谖鞴献诱f，“腰疼得受不了，哪兒都不想走?！?p> “老高呢？”
“老高也不去，這幾天給他累得，今天休息休息，別瞎折騰?！?p> 蘇夢清看一眼夏麗紅，夏麗紅看著長喜，甜甜地笑著問：“姨父，您陪我們?nèi)?？?p> 長喜連連搖頭：“不去不去，白天我可以當(dāng)導(dǎo)游，晚上眼睛不好使，在家里走走就行?！?p> “要不我牽著您走，這樣就安全?！?p> “不行，這讓別人看見多不好意思。我一個老頭子牽個小姑娘，讓人說閑話。”
“這你侄女，有什么害羞的？還是說您怕老相好吃醋？”蘇夢清故意提起這事，她們四人老早知道長喜有個相好的老太太，是跳舞的舞伴。兩人相識多年，雖沒扯證但早已認(rèn)定彼此，打算相伴終老。
長喜一聽，笑而不語，慢條斯理地擺手否定。
秀荷見了，挑明直說：“吃啥醋啊，見我爸身體不好，那女的不干了，她才七十多歲，找我爸這種，人家愿意嗎？”
“真的？分手啦？”
“是吧，爸？反正她好久沒來咱家吃飯了?！?p> 長喜聽不得閑話，借口要按摩經(jīng)絡(luò)回房休息。留下四個女人和老高一起吃西瓜。
蘇夢清滿臉聽八卦的神情，小聲打探：“那阿姨真不干了？拆伙啦？”
“嘖，應(yīng)該是吧，老爸半年沒去跳舞，也沒見她來過幾次。以前還經(jīng)常帶孫子來看他，現(xiàn)在兩周看不見個人影兒。
“還是那個老奶奶嗎？換人沒？”
“還是她，換啥換?！?p> “喲，是嗎，姨父可真是長情啊，那老奶奶也不見得多好看，她不來換一個唄?！?p> “瞧你說的，相處那么多年人家有感情，長得再不咋滴也是我爸的心頭愛，就她那文化程度我爸能看上她，也真挺厲害。”
“人家跳舞跳得好唄。”
“好啥呀，比她好的多了去了，看對眼哪兒都好?！?p> “瞧你這語氣，還是不喜歡她嗎？這么多年沒長點兒感情？”
“給再長時間都一樣，替我媽不值。只不過看我爸可憐，我稍微收斂些，要換了我姐秀蓮，她來一次彎酸她一次?！?p> “人老了總得有個伴兒，秀蓮那倔脾氣我知道，可是我們當(dāng)子女的沒法一直陪著老人家，他們也需要有人陪，要換做我爸，我肯定舉雙手贊成。”
“呵，你就嘴上說說，要你爸還在，我估計你也跟我們差不多，是吧夢潔？”
“我哪知道，我才不想想這些。老人家怎么快活怎么生活，要他有個伴兒，說不定還不用住一起，那樣我多自在?！?p> 蘇夢潔不喜歡聊這種八卦，老輩子的事情聽聽就好，愛咋咋地。然而妹妹蘇夢清截然不同，就喜歡聊八卦，越八卦越好，不過她和人聊天更像在幫人解心結(jié)，在吃西瓜嗑瓜子的氛圍中壞事變好事，不開心變開心。
“跟你爸住一起有段時間吧，感覺如何？”
“你說呢，天天有個老人家念叨，耳根子都快起繭了。要不是為了給高明買房子，我們也不會搬回來。不過我爸確實年齡也大，我們當(dāng)子女的應(yīng)該一起生活，萬一出個事兒，摔個跤啥的，人沒了豈不更難受？”
“我覺得跟姨父一起生活挺開心啊，他身體好，能吃能睡又能走，沒啥操心的。”
“確實，他那腿腳比我利索！”
“你甭說，我的腿腳都趕不上他！之前我也生病，腿剛好沒多久就跑來這兒，現(xiàn)在走起路來又開始疼，雖然和之前不一樣，但就是不舒服。”
夏麗紅一聽，立刻問蘇夢清腿疼的方式，竟然發(fā)現(xiàn)兩人癥狀相似。
唐曉雯聽見這，心里有股沖動，若能夠用自己的知識回報幫助自己的人，那她就不是無用之人。于是她把母親夏麗紅治療腿腳的經(jīng)過詳細(xì)講述，興奮地從床頭柜拿出一瓶鈣劑，像廣告推銷員一般興致盎然地介紹：“就是這個，我媽吃了一個多月，腿不疼了，走路也利索了。建議連吃三個月，可以緩解老年性的腰酸背痛腿腳不適哦。”
“是嗎？那我也試試?！?p> “我也要?！?p> “你瞎湊啥熱鬧？”
“我也老了啊，預(yù)防吃點。”
見蘇家姐妹爭著吃補藥，秀荷也躍躍越試，不過她被拒絕了理，由是病癥不同不能亂吃藥。
“小姨，你這是椎間盤突出壓迫神經(jīng)，吃這沒用，得睡硬床！最好打地鋪！我看您天天窩床上玩手機，這樣可能會越來越重，最好從今天開始糾正姿勢，一個月以后保證有效！”
“是嗎？要一個月才有效?。俊?p> “我朋友是這樣，三個月以后全好了！”
唐曉雯口中的朋友指的是齊楚瑜。齊楚瑜剛工作時突然腰疼，診斷為腰椎間盤膨出，聽了醫(yī)生的建議糾正姿勢的同時進行康復(fù)訓(xùn)練，三個月以后竟然好了。這時候想起這事，可真是派上用場。
秀荷和老高直直地盯著唐曉雯，她的話似乎是一道圣旨，聽進心坎里去。老高走進臥室，從衣柜里拿出涼席鋪在床上，雙手壓壓床墊，似乎比之前硬了些。
應(yīng)該能行，他心想。
誰知跟在身后的唐曉雯立刻指正：“小姨父，那恐怕不行，床墊太軟，得打地鋪！”
于是乎從這天起，秀荷不得不在唐曉雯的監(jiān)視下生活。唐曉雯如同一個健身教練，只要看見她姿勢不對，便會立刻糾正。
這天晚飯后，即使沒有“當(dāng)?shù)貙?dǎo)游”帶路，蘇夢清仍然嚷嚷著要出門遛彎。
“走嘛，走嘛，我們?nèi)ベI老酸奶！”
老酸奶是她魂牽夢縈的寶貝，是記憶中最甜的記憶。小時候第一次來帝都，炎炎夏日，是老酸奶解了她的渴，讓她第一次認(rèn)識酸奶這東西。
“現(xiàn)在哪兒還有來酸奶啊，都是盒裝的。”
“走嘛，我們?nèi)フ艺遥砩铣远嗔苏孟??！?p> 蘇夢清拉著姐姐蘇夢潔出門，夏麗紅和唐曉雯母女跟在其后。第一次夜里巡游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