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嫣松開雙指,讓白沙散落,緩緩道:“所以谷主既護(hù)鄉(xiāng)民不受死士侵襲,又用許其所求的噱頭吸引人主動送上門,通過了大殿迷香陣的便送去照看藥圃毒蟲,沒通過的便送去試毒,好事壞事皆出自你手,正應(yīng)了你口中的善惡一體,我猜對了嗎?”
“猜對了一半,”薛義右手半撐著腦袋,斟酌須臾,修正道,“應(yīng)該說是一半的一半。”
“雪幺谷果然深藏不露,看來繼承人由長女變成了外孫,也是有道理的,老谷主是莫不是看中了你行事果決,殺伐果斷的能力,才將雪幺谷交給你的?”
薛義搖搖頭,“不完全是,當(dāng)年姨母帶著阿姐回谷后,完全無心接手雪幺谷,外公沒有辦法,只好將希望寄托在性情柔弱的母親身上。我父親是入贅?biāo)就绞系模?dāng)年與母親成親時便約定以后的子嗣都隨司徒姓,并且由外公親自撫育教導(dǎo),以繼承谷主之位,而我就是那個被外公一手帶大的繼承人,三年前外公病逝,我便接過了谷主之位?!?p> “有老谷主的悉心教導(dǎo),難怪谷主年紀(jì)輕輕便大有作為?!?p> 薛義臉上的紅暈褪去了些,望著平嫣笑笑,“你真的覺得我大有作為嗎?大在哪里呢?”
“二十多歲的年紀(jì),將整個雪幺谷打理得井井有條,還不算大作為嗎?”
薛義搖搖頭,“一切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繼承人的地位是外公給我的,谷主的威信是外公提早為我鋪墊的,收編死士營,扭轉(zhuǎn)雪幺谷聲名都是很早便同外公一起定下的,只待外公離世,我將一切按計劃推進(jìn)即可,既能維持雪幺谷開支,又能為自己和雪幺谷賺取美名,引一些有求于我們的人入谷填充人手。這一切都太過輕而易舉,以至于我從來都沒覺得我做了什么大事,那些表現(xiàn)出來的威嚴(yán)和果決,不過是騙人的。”
平嫣盯著他略顯低落的面色,“至少在他們眼中你仍舊是個守護(hù)鄉(xiāng)民的大善人,說一不二的谷主,其實很多時候你是什么樣的人完全取決于別人怎么看你,不是嗎?”
薛義發(fā)出了自嘲的笑聲,“或許是吧,他們說得多了,我自己都要信了,認(rèn)為自己是個叱咤風(fēng)云的傳奇,了不得的天選之人?!?p> “死士營,是被雪幺谷收編了?”
“不錯,通過迷香陣的人送去藥園是你猜對的那部分,而沒通過的卻不是被送來寒洞試毒?!?p> 平嫣不由地蹙眉,“難道被送去了死士營?”
“死士營也不需要那么多死士啊,”薛義臉上的醉酒紅暈幾乎褪去了,在月光下柔和地望著眼前人,“況且,成年后再馴化為殺手,是不是晚了點?”
平嫣似乎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卻半晌沒聽到下文,抬眼對上了薛義的目光,下意識躲閃開,“谷主是在等我發(fā)問?”
薛義溫潤一笑,“看到你對雪幺谷如此好奇,我真的很開心。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給我時間讓我在你心里埋下我的身影,可以嗎?我此生從來沒有如此強(qiáng)烈的意愿想要一個人,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令人著迷嗎?”
平嫣冷靜地同他熱烈的目光對視,“谷主覺得我令人著迷,重點在于谷主覺得,而非我本身迷人與否,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即便谷主認(rèn)為這雪幺谷得來的太過容易,對司徒一門的基業(yè)多少還是有些在乎的吧?當(dāng)真的不怕毀在我這個禍水手中?”
“威脅?!毖αx低頭淺笑,“好,就算你背后真的有個勢力磅礴的大東家,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是推平我雪幺谷,但他既然派人來查探地形和毒物,那便是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貿(mào)然動手,換句話說,只要你和戚清在我手上,雪幺谷就是安全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你以此要挾,不夠分量啊?!?p> “谷主怎么確定東家只派了我和戚清兩個人來?若還有漏網(wǎng)之魚,谷主就是在拿祖宗基業(yè)豪賭?!?p> 薛義抬眼仍舊保持淺笑,不為所動,“沒用的,進(jìn)入雪幺谷的每一個人,都在嚴(yán)密的監(jiān)視下,你應(yīng)該知道沒有鳥兒能飛過泉山,同樣的也沒有鳥兒能飛過雪幺谷。”
平嫣臉色開始逐漸有些發(fā)青,突然發(fā)笑,“谷主一切盡在掌握,卻扮豬吃虎,如今我倒像是羊披狼皮了。”她說著站起身,在圓桌前來回踱步,頭一次在薛義面前顯露出些許焦躁不安。
薛義托腮看了她一會兒,起身拉她入懷,柔聲問:“別費心思管什么虎還是狼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夠好,讓你連一個機(jī)會都不給我?忘了那位將軍,留在我身邊?!?p> 平嫣并不應(yīng)聲,他緩緩松手,俯視著她難以捉摸的深邃目光,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白皙的面龐,緩緩吻了上去,沒有受到絲毫反抗后,他越抱越緊,越吻越深,直到他瞥見掛在平嫣緊閉雙目眼角的淚珠,才猛然停下來,顫巍巍地為她擦去眼淚,“既然不愿意,你,你為什么不推開我?”
平嫣的淚水無聲地涌出,她卻依舊淡然地說:“反抗,會更痛吧?”
她曾經(jīng)在一個男人身下反抗過,換來的不是憐惜,而是剝奪,當(dāng)著另一個男人的面,殘忍地剝奪她的肉體和尊嚴(yán),那段痛楚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一定比任何記憶都要刻骨銘心,她曾說恨久了他便忘了他的好,其實從她決定為他尋解藥那刻起,她便塵封了那段恨,只不過身體的記憶比大腦更清晰,極致的痛楚從來不曾遺忘,只是等待一個喚醒的契機(jī)。
薛義顯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撕開她舊傷的兇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淚水漣漣的平嫣。
“不,不會的,你別哭,你一哭我整個人都亂了…”薛義慌亂地拿出一方手帕,邊為她輕拭眼淚,邊絮絮叨叨,“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不碰你了好嗎?我,我就是一時忘情,太,太想要你了,對不起…”
原本淚如泉涌卻一聲不響的平嫣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觸動,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倒退著靠在墻壁上,薛義見狀也不敢上前,同她保持一定距離,焦急又心疼地認(rèn)錯道歉:“世安你別這樣,我錯了,我跟你道歉,你不要這么激動,小心你…”
薛義的話沒說完,平嫣猛地干嘔出兩口朱紅色的鮮血,有些神志不清地晃悠兩下,沿著墻壁滑了下去,倒在墻根徹底不省人事。
十六歲精靈鬼
這里需要解釋一下:她的眼淚當(dāng)初未能獲得華樂谷的半分憐惜,如今卻讓薛義手足無措,對比之下,更令她感傷,這也是觸動她心緒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