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沒聽見我摁喇叭嗎?”
黃昏的街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里人們行色匆匆。
在路口的拐彎處,林可欣的電瓶車差點與一位汽車車頭碰上,車主氣急敗壞地探出頭來,高聲罵起來。
“你嚷什么嚷?“因為是行人車道紅燈,只不過因為想著心思,林可欣的車頭超了警戒線而不自知。
“吆哦,你還有理了?“雖然到了左轉綠燈,但那個司機竟然把車靠到了路邊下車來找林可欣理論。
看著那個男人氣勢洶洶的樣子,林可欣猛然覺得自己特別特別地可憐,那個拼命用各種意念撐起來的勇氣突然間就沒了力氣。
這幾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那一個前一秒還信誓旦旦地描繪著美好未來的人,后一秒就成了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她的情感像過山車一下還沒有從欣喜的充盈到跌入谷底的黑暗中緩沖過來。
特別、特別是錢沒有了,十萬塊對于她來說并不是小數目,這里面有她給兒子存著交學費的錢,還有網貸的錢,可是,一下子全沒有了。
這件事情,她不敢和外人道,告訴娘家人除了被責備之外,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朋友,她沒有,有一兩個也只是不痛不癢的,這么多年的宅居生活,在這一刻,她終于體會到了孤島的滋味,茫茫海面中的一葉孤舟,沒有任何??康母蹫?。
報警?這意味著會向警察陳述事情的始末,除了最后滿城風雨成為別人的笑柄之后,錢怕是也追不回來,因為,她參加的是網站賭博,錢是直接打入私人銀行卡的,成年人,自動自愿的,搞不好還要因為參與賭博而被教育拘留,那樣的后果,林可欣實在無法想像自己會有何面目再繼續(xù)面對兒子、面對世人。
雖然,她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但是,人啊就是活得那口氣,不是嗎?不管如何,一直以來,她都是靠那口自尊的氣撐著所有的。
在事發(fā)后,她上百度查資料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騙局的一頭“豬”,打著感情的幌子,在不知不覺中讓對方相信自己,然后引誘參加對方設的賭博網站,一開始煞有其事地投入本錢,然后依照對方的指點下注贏錢,而且最要命的是設局的人會說只有他一個人利用系統(tǒng)漏洞、利用技術在掙錢,只有幾天機會,過了這個村此生就再也不會遇上這么好的事情了。
林可欣從來沒有賭過,更是沒有干過任何作奸犯科的事情,她只是太渴望愛情了,渴望有一個能與自己靈魂相契的人擱置自己空蕩蕩、游蕩的感情。
所以,當她把資料放在相親網站沒幾天,這個人很誠懇而有趣地向她發(fā)出愛的橄欖枝后,她心中有了幾分歡欣,所以,加了QQ開啟了了解。
只是,每天的問候與天南海北地聊著對各種事物的看法,那種靈魂碰撞的愉悅是一種令人麻醉的體驗,而且一開始對方也只是讓她幫忙操作他的賬號,他是想給這個女人未來的,要成就她所有的夢想,所以需要掙錢。
不被感動是假的,因為在她的人生經歷里還未曾有哪個男人如此懂她的夢、她的無奈,也未曾像一座山一樣想給她一個堅實的依靠。
不過,林可欣是忐忑的,因為她不想任何人因為自己而冒險,所以,最初她是勸導的,一再表明自己愿意和對方慢慢打拼,只要彼此是真正相愛的。
但是,后來卻變了,原來一個人的貪念是真的會被引誘出來的,而且是被人以感情作了牽引。
“親愛的,這個漏洞只有我知道,交單的時間只有半個月,我不想你吃苦,你也注冊個賬戶掙點零花錢吧,我遲交幾天單,讓我們?yōu)閷淼纳畈┮话?。?p> 林可欣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原則注冊了賬戶,一次又一次地加錢投入,這種博一把就快點收手的賭徒心態(tài)真正在自己身上時才明白,大家都是俗人,沒有誰比誰更堅定,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當初作了什么選擇。
后來網站沒法進,那個前一秒還在說著未來的人下一秒也沒了蹤影,除了QQ林可欣沒有任何對方的聯系方式,即便有又當如何呢?
所以,這幾天,彌漫著各種情緒的林可欣才會像游魂一樣機械地活著。
本來,她是要通過綠燈到對面回家的,可是又改變了主意,好幾天都沒好好給兒子做飯了,想轉身到身后的水果店買點水果。于是,把車子打在店門口。
林可欣也沒想到這個男人會來找自己理論,自己怎么會這么倒霉?等個紅綠燈也會被人罵!
這么些天以來壓在她心頭的害怕、擔心與無所適從在這個被別人責罵的當口全涌了上來。
再多的堅強壓抑時間長了也會承受不住了,林可欣覺得那些委屈、疼痛像萬水千山一樣,涉著過往的點點滴滴奔涌而來,什么堅強、體面、形象統(tǒng)統(tǒng)不在線,只有無盡的傷心涌上來,讓她止不住地悲傷成河。
于是,這個一直以來堅強、獨立而又自尊的女人,在人潮洶涌的街頭、別人詫異而不解的目光中嚎淘大哭起來。
“你個大男人,為這么點小事還來吵架!”
旁邊一位大媽看林可欣這樣傷心不由得對那個司機責備起來。
“咦,這個女的太可笑了,自己犯了錯還不能說,還哭起來,真他媽晦氣!”
男人罵罵咧咧走了,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走了,車來車往、紅燈綠燈,又有誰認識誰、又有誰會在乎陌生人的痛癢呢?
更沒有誰會在意這個不惑之年的女人為什么會在路邊哭泣!
天色已漸暗,也許是因為哭泣的釋放,林可欣覺得胸中的憋悶之氣好了一些,自從事情發(fā)生后,她都未曾有機會哭,在上班時有同事、回家時要做做飯、打理家務,還要拼命地撐著自己、在腦中無數次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
更不敢在兒子面前表露一點異常。
每天,就那么幾個小時的睡覺時間,她只想好好睡一覺,不敢做夢,好的、壞的都不想,因為,第二天得好好地醒著完成第二天活著的所有任務。
以前,不管如何,雖然遺憾,生活倒也算平靜,雖不算富足,但也能算得上有點質量,偶爾吃點好吃的、買點像樣的衣服、納入自己喜歡的小物件。
可是,現在,天像掉了一樣,那虧空的錢像大山一樣壓得林可欣不敢想像那還款的時間還有幾天。
還有,還有心中那像被掏空了一樣的難受,不是疼啊,疼最起碼還能真切地知道,而是說不上的空蕩蕩,覺得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機械地從家里到公司,然后再從公司到家里,發(fā)呆、把手機戳破也找不出一個能夠說話的人。
猶如溺水的人,漫天遍野的都是空蕩蕩、不見底的波濤洶涌。
林可欣的靈魂掉了,因為一個騙子,最要命的是,她那么地想他,雖然他們并不認識,或者說并不是真正地算認識。
可是,認識應該拿什么來定義?
林可欣不知道,或許我們很多人都不知道。如果說一來一往的文字、語音、那些開心得無以復加的情緒都不算認識的話,那就是站在彼此的面前,看得見臉上的毛孔是粗是細、摸得到彼此手心的溫度才是認識的。
但是,這樣的認識有過,又為什么會像隔著重洋一樣那么遠,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如果說靈魂與身體可以不統(tǒng)一的話,那么,此時的林可欣就是這樣的,人在俗世行走,靈魂卻散了。
一場難以啟齒的故事,失了心、失了錢。
故事總是從意外開始說起,就像人和人之間的相逢,每一段算不算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