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皇后闖到東暖閣,遺詔已成,元貞帝正在做最后的安排——
“北疆應(yīng)戰(zhàn)之事,及前朝諸多事務(wù),由太子和太子妃共同負責。”
“未婚夫妻不宜共處,太子依舊居文華殿,太子妃暫于武英殿處理政務(wù)?!?p> “政務(wù)為重,都退下吧。”
禮畢,徐后問:“陛下召見他們做什么?安排了什么嗎?”
元貞帝淡漠地道:“朕以為你來,是擔心朕的身體。輕云,你還信不過朕嗎?朕自登基,何嘗傷害過你分毫?!?p> “陛下還想要怎么傷害啊!妾的三個孩子——”徐后又開始唱老調(diào)。
元貞帝皺眉:“夠了!那難道不是朕的孩子?”
徐后說:“可陛下還有其他孩子,妾沒有了,妾什么都沒有了?!?p> 元貞帝疲憊地說:“哪個孩子不叫你母后,朕還要求太子日后孝敬你,你何不將他視若親子,太子純孝,必會善待你?!?p> 徐后氣憤地說:“妾做不到!他生母云姬生前得寵,多次頂撞妾!妾付出那么大代價,卻為她兒子做了嫁衣裳,叫妾如何能甘心。”
元貞帝淡淡地說:“你不也處理了她,朕知道她是你殺的?!?p> 徐皇后驟然變了臉色:“陛下胡說什么!妾沒有!”
“還有那幾個未養(yǎng)成的孩子,哪個沒有你的手筆?”
徐皇后當然動手處理過子嗣,但有幾個真的是病死的,這年頭有太多病能要命,包括風寒和痢疾。
聽元貞帝這么一說,氣得不行:“陛下莫不是病糊涂了,怎能血口噴人!妾沒有那么做!”
元貞帝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當初起事也是你力勸才能行,舍下三個孩子的難道只是朕嗎?你卻總在怪朕!”
“你是真的心疼孩子,還是心疼這江山?jīng)]有給你的孩子。說到底,你從一開始就拿孩子們換江山富貴——”
“胡說!”
“閉嘴!”
徐輕云失聲大喊。
元貞帝依舊說:“或許你以為戾王不會殺他們,或許你以為你還會有別的孩子。”
戾王是元貞帝的大哥、太祖的太子被殺后的惡謚。
“輕云,是你主動舍了他們,你沒資格跟朕鬧?!痹懙燮v而堅定地說,“朕對你仁至義盡,莫要再對朕說不甘心。”
“你把天下當成寶物爭奪,才會如此不甘心,殊不知天下其實是一副能壓垮人的重擔,古來帝王皆短壽,大抵操持政務(wù),日夜疲勞,導(dǎo)致身體虧空。”
錢明月抱著沉甸甸的賞賜跟在成國公身后,隨著眾人出門往外走,被一中年官員攔住去路:“錢姑娘留步?!?p> “怎么了?”
“請姑娘去武英殿處理政務(wù)。”
錢明月看著乾清宮前的皚皚白雪,一邊是重臣走過的路,有很多腳印,一邊是潔白無塵的新雪,看不到路,不知道怎么走才是武英殿。
在場的誰不是人精,元貞帝這是遺詔定下名分還不放心,非要錢明月處理了政務(wù),把這事兒以慣例的形式定下來。
誰案頭上沒有公務(wù)?可是要不要去武英殿,還真是個難題。
不去吧,是抗旨不遵,還有可能開罪成國公府與錢氏。
去吧,別忘了文華殿還有太子呢!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好在,成國公及時開口:“老夫聽聞各部積壓了不少政務(wù)需要圣人定奪,既然儲君已回文華殿,諸位何不去文華殿回稟。”
我們錢家不爭不在意。
通政使謝傅詹說:“如此,我們便先去文華殿,地有積雪,公爺小心慢行。”
“我們老了,是得慢慢行?!?p> 眾臣到了文華殿,遇到換了便服匆匆往外走的太子,齊齊行禮:“臣等見過太子殿下?!?p> 小太子嚇了一跳,瞪著紅紅的眼睛說:“你們都圍這邊來做什么!”
兵部尚書司馬韌率先道:“臣有政務(wù)要稟?!?p> 小太子擺擺手:“去武英殿,本宮急著去伺候父皇?!被屎笕チ藮|暖閣,她會氣壞父皇的,他必須趕緊過去。
徐后族兄、戶部尚書徐平成說:“殿下,圣人讓您以江山社稷為重,您應(yīng)該學習處理政務(wù)了?!?p> 太子搖頭:“有太子妃和諸卿在,本宮相信江山社稷定然無礙。處理政務(wù)什么時候都能學習,本宮現(xiàn)在要去伺候父皇,你們讓開?!闭f著,眼里又噙了淚。
皇帝病重的這些日子,他衣不解帶地伺候著,人消瘦了不少,眼睛更顯大了,此刻噙滿了淚,顯得無辜而可憐。
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即將失去父親,還要挑起萬鈞擔子,心中的恐懼與痛苦,他人怎能感受!
吏部尚書韓書榮說:“如此,臣等便先去武英殿了?!?p> 太子擺手:“去吧,去吧。你們不必有太多顧慮,只要忠心為國就好。政令自武英殿出,本宮得與父皇親近,兩全其美?!?p> 他還是個孩子,沒有什么天家威儀,不會說含糊其辭的話讓大家猜,殷殷囑托的樣子,可親可愛得很。
錢明月到了武英殿,并沒有人來回稟事情,坐在案前很不自在,盯著金銀平脫的紫檀木屏風上的圖案看。
武英殿大學士坐在屏風另一側(cè)看書,他不能反對元貞帝如此器重錢明月,但他可以不捧著她,讓她坐冷板凳。
群臣走到武英殿前,徐平成駐足,問:“我們見了錢氏女,該如何行禮?”
這不是一個純粹的禮儀問題,這是一道政治題,試探群臣站隊徐家還是錢家。
群臣緘默良久,這不是一個容易選擇的題,許多人并不想選。
姚尊儒先開口:“皇太子妃冊封之禮已成,自然是行禮拜太子妃之禮?!?p> 在他看來,太子雖不喜歡太子妃,迷戀徐氏女,但很贊賞錢家的門風,厭惡徐家的做派。政治斗爭,輸贏豈是兒女情能左右的,他選擇站隊錢家。
徐平成冷笑一下:“然而尚未大婚,算不上完全的太子妃?!?p> 林長年心道,都是六部尚書,你憑什么逼我們站隊?君王還沒駕崩呢,就已經(jīng)盛氣凌人,若真站隊徐家,豈不是要給他做狗。
堂堂禮部尚書,自然是要挺直身板做人的!
林長年說:“圣人、太子皆以太子妃稱呼她,既得圣人首肯,她便是太子妃?!?p> 他搬出皇帝來,徐平成無言以對。
林長年說:“那我們便進殿朝拜太子妃吧?!?p> “等等!”
銅豌豆落到破鑼上的聲音響起,林長年等人的心臟齊齊地生理性抽搐。
謝傅詹黑著臉說:“依照禮法,外臣不朝拜皇后,何況太子妃?”
這回輪到林長年無話可說了。
徐平成知道這并不意味著謝傅瞻站隊徐家,謝傅瞻是不會站隊的,他只忠君,只守死禮。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不然我們各回衙門吧?!?
衣里明珠
謝傅詹這個人啊,就是一顆銅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