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笑意輕輕,未及嘴角便壓了下去,藿芝從院中迎出來,神情似是不大好,像是有什么事,墨染的笑意立時消了,止了腳步看著藿芝。
藿芝走過來小聲提醒墨染:“姑娘,奶奶這幾日看著不大自在,連張嬤嬤都勸不好。”
墨染問:“什么緣故?院中不安寧?大伯母查到這里來了?大伯母遣出去的人出了事?不是四叔父找的人牙子嗎?怎么會出事?”
藿芝搖頭,嘆氣:“我的姑娘啊,哪是這些?是為著......”藿芝話剛說了一半,正被從屋內(nèi)出來的張嬤嬤叫住了,張嬤嬤打發(fā)藿芝去小廚房看湯好了沒,轉(zhuǎn)身將墨染請進了屋中。
墨染被張嬤嬤強行請了進來,碧知碧鶴又被留在了外面,她幾番看張嬤嬤臉色,望能從張嬤嬤臉上看出什么,可張嬤嬤板著臉,目光也不曾斜落半分,實在是什么也看不出來。
墨染無法,只得伸手去拽張嬤嬤衣袖,她輕輕一拽,半是撒嬌,還未及開口說話,竟被張嬤嬤打掉了手。
張嬤嬤頭也未回,到了內(nèi)室便停了腳步,抬手示意墨染進去。
墨染怔怔的,不明所以地進了內(nèi)室,心中躊躇。那日四嬸嬸將嫡庶尊卑都搬了出來,冒家規(guī)大不韙,道理說盡,也舍了臉面。高門侯爵之家,本不明論嫡庶,為顯家中和睦,庶出孩子更是一生下來便被抱到嫡母屋中。不知為何,林墨審卻是先養(yǎng)在生母屋里,待那位姨娘過世,才被潘氏抱了過去。這事本是林家忌諱,卻被潘氏當眾說了出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下了狠心,不管不顧了。
墨染又想,難道是四嬸嬸不滿五弟這幾日總跟在我身后,擔心五弟那日受驚未養(yǎng)好身體,所以和母親說了什么,母親才要見我?轉(zhuǎn)念又覺不對,五弟一向有主意,自然能說服四嬸嬸,況且“惡奴”之事四房到底牽扯其中,四嬸嬸只會避談此事,斷不會主動提及。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墨染琢磨不透,不知不覺間已立在蘇夫人面前,許久未抬起頭來。忽然一聲輕咳,墨染驚得抬起頭來,見蘇夫人正審視著她,且并沒有如往日般擺手讓她坐下,墨染不由心中一緊。
蘇夫人眼中含了怒意,很是語重心長,責問墨染為何要插手府中內(nèi)宅爭斗?為何那日要去春僖堂壓制葛眉筱?這些污穢之事,應該避而遠之,而不是主動去沾染!
墨染眼睛微微眨動,終是默然不語,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蘇夫人見墨染沒有反省之意,不禁諄諄教誨:“你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從哪里學得這些東西?耍這些心計,你以為這是致勝手段,殊不知今日你是在家中,有我替你撐著,有你六嬸嬸護著!若是你以后到了別人家,遇到難纏的妾室通房,你也要如此去斗?豈不是自將身份,亂了章法!為一個葛眉筱你就臟了手,移了心性,以后要如何?”
蘇夫人聲帶嘶啞,語含十分怒意,眼中竟隱隱有淚,這一副肝腸悲慟之態(tài),是墨染從未見過的。墨染從不知道十分寵溺她的母親,生起氣來原來是這個樣子,這讓墨染不忍解釋,更遑論辯駁?
墨染明白她母親十幾年隱忍的苦楚,不過是為了她姐弟能平安成人,無論弟弟前程如何,自己是低嫁還是高嫁,都要品格端正。
雖然蘇夫人從未要求過墨染什么,也從未刻意約束或是教導過墨染要如何如何,她拜佛時所求也只是“兒女平安,夫君康健”。這樣一個細細如水的女子,十幾年困在安國侯府中,遇事思而再思,退而再退,忍而再忍,只求女兒品性純正,切不可陷進這片淤泥中,并因此終身不可解脫。
蘇夫人所行即所教,可墨染在春僖堂那番作為,一瞬令她十幾年的身教皆化作了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