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日頭掩映在密布的鉛色云彩后面,整個G5被陰冷和潮濕壓抑著。空中彌漫著黃色的、味道不怎么招人待見的霧靄,簡直透不過氣來。
距離威山路煙槍那伙人的堂口幾個街區(qū)距離的、一間名為“金蝎”的酒吧里,一個二十多歲、頭發(fā)染成一綹黃一綹紅的女孩,正在跟吧臺后面的老板耍貧嘴。兩個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聊得不亦樂乎。
今天是周六,閑人多了起來。
對于G5這樣的城市,閑人一直不少,周末更是如此。眼下的酒吧里,光線昏暗,煙霧蒙蒙,各種味道混在一團(tuán),令人亢奮也讓人作嘔。吧臺后面的酒柜上,各種或真或假的白酒、洋酒、清酒、啤酒一字排開,瓶身反射著屋里一張張醉生夢死的臉。幾個跟沒穿衣服差不多的光溜溜的女孩、擺著臀部來回走著,把酒客們點的東西送到他們跟前;如果對方有“其他”需要、鈔票到位的話,女孩也會盡力滿足。
現(xiàn)在,這里除了幾十號酒鬼,還有十多個彪悍、滄桑的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他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喝著廉價的酒,面前沒有任何下酒的吃食。這些人邊喝酒邊抽煙,同時惡聲惡氣地嘟囔著什么。
他們是退伍老兵,G5和A9那場戰(zhàn)事之后的“社會的累贅”。
關(guān)于這些“累贅”,我們以后會講到?,F(xiàn)在接著說那個女孩和老板。
“阿妙,咋從沒見你帶個凱子過來???”三十出頭的酒吧老板、綽號“蝎子”的男子朝女孩擠眉弄眼,并遞過去一杯紅酒。
“你啥時候見我釣過凱子?”被喚做阿妙的女孩冷笑一聲,一仰頭干了半杯酒,動作老練又灑脫。雖已是深秋,阿妙卻是一身盛夏的裝扮:上身一件黑色深V蕾絲打底衫,圓滾滾的屁股上緊緊地裹著一條底部剛過臀線的醬紅色皮裙,腳蹬一雙杲杲作響的粉色小皮鞋,不過為了御寒,她披了一件駝色的七分袖針織衫。
阿妙的身姿和她的名字差不多,妙不可言,讓人看了就容易往歪處想:恰到好處的身高,九十出頭的體重,瓷器般水嫩雪白的肌膚,修長而飽滿的雙腿,還有微微上翹、盈盈一握的酥胸,再配上精致卻不媚俗的五官,別說是男的,女的都想上去咬她一口。
“真沒釣過?”蝎子似有不信。
阿妙沒吱聲,朝空中噴了兩口酒氣,然后拍了拍粉白的胸脯。
蝎子盯著阿妙深V領(lǐng)口下玉脂一樣的雙峰,使勁咽了口唾沫,瞇著眼睛湊過去:“那……你看哥哥我值得你釣不?”
阿妙瞪著微醺的眼睛,上下左右看了看眼前這個梳著小辮、蓄著山羊胡的小老板,反問道:“咋看?你捂得這么嚴(yán)實我哪知道!”
蝎子舔了舔滿是黏液的舌頭、故作神秘地朝四周瞅了瞅,把薄薄的嘴唇湊到阿妙耳旁,低聲道:“咱找個地兒,哥讓你全身體檢,看個夠?!?p> 阿妙半天沒說話,突然大笑:“老娘沒興趣!你個小雛子!哈哈哈!”
旁邊幾個喝酒的老爺們聞聲,跟著爆笑起哄:“絕逼小雛子!他那樣的,還沒這玩意粗!”說著,拿起一根煙揚了揚。那幾個退伍老兵也跟著笑了起來。
蝎子頓覺面上無光,冷不丁抬手給了阿妙一巴掌?!芭尽钡囊宦暣囗?,酒吧里霎時安靜下來。
阿妙毫不含糊,幾乎是同時,舉起酒杯朝蝎子砸了過去,卻打偏了。女孩繞過吧臺,沖進(jìn)里面,對蝎子拳打腳踢。但一個姑娘家哪是壯年男子的對手,蝎子即便只是推擋,阿妙也很難討到半點兒便宜。旁邊的酒客興致高漲,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朝吧臺里面望著,打著酒嗝、捶著桌子、哄笑著瞧著熱鬧,沒人覺得有搭把手的必要。
“阿妙,往襠上踹,給他揪下來!”一個面龐黑黢黢、一只眼睛有點兒斜的半大老頭嚷道。
“阿妙,蹲下,走光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色瞇瞇地趴在吧臺上,向阿妙喊著。旁邊一個人踢了他一腳:“就你多嘴!”
濕滑油膩的酒吧地板上,因為他們兩人的打斗、散落著摔破的杯碟和酒瓶。一個渾身冒著臭氣的老頭跪在地板上,野狗看見骨頭一樣地?fù)炱疬€剩有少許金色液體的破碎的酒瓶,一仰頭,灌進(jìn)喉嚨里,隨即“嗷”地怪叫一聲。
這邊廂,蝎子終于被惹毛了。他不再抵擋,飛起一腳踹到女孩肚子上。阿妙“哇”地一聲慘叫,跌倒在地,臉頓時憋得紙一樣的白,來回扭曲著身體,痛苦地呻吟著。
一個老兵陰著臉、蹙著眉,放下酒杯,要上前看看,被旁邊的一位拉?。骸肮芎米约喊桑 睂Ψ阶嘶貋?。
蝎子見沒人干涉,站起身、薅著阿妙的頭發(fā),把她拖到吧臺外、扔到地上,自己則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照應(yīng)生意。一眾酒客意猶未盡地紛紛落座,就剛才這場混合單打七嘴八舌地品評著。
這時,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蝎子跟前,是煙槍。
這個地方,煙槍很少光顧,因為威山路那邊的酒吧比這邊多、也比這邊好。但今天煙槍不知為什么,鬼使神差地到了這里。
“先生,來點兒什么?”蝎子擦了把額頭的汗、拍了拍褲子,堆上笑臉朝煙槍打招呼,看上去他不認(rèn)識對方。
“來一杯你大爺,再來一杯你大媽?!睙煒屵呎f,邊夸張地活動著面部肌肉。
煙槍話音剛落,四下里頓時靜了下來。坐在最近的兩個喝酒的男人見狀,放下杯子、盯著煙槍、又看看蝎子,等著“好戲”開場。
“抱歉,沒有?!毙优褐饸狻⒒卮馃煒?,然后把眼睛瞟向另一個方向,兩只手反復(fù)擦著一支酒杯。
“沒有你還開個蛋的酒吧啊,咋不關(guān)張呢?!”煙槍逼問蝎子。
很明顯,煙槍是來找茬的。蝎子沒搭理他,繞過吧臺,招呼另外一個客人。
“老子跟你說話呢!”煙槍抄起一瓶酒、一個箭步?jīng)_上去,重重地砸在蝎子的肩上。蝎子“哎喲”一聲,險些被砸趴在地上。由于地板很滑,蝎子好半天才站直身子。他一個猛子撲到煙槍身上,兩人在酒吧中央抱在一起,打成一團(tuán)。
近旁那兩個男人也加入了戰(zhàn)斗,不過是站在蝎子這邊。
雖然是三打一,但不消兩分鐘,蝎子和那兩個拉偏架的顧客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看上去被煙槍直接KO了。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好在都不致命。
煙槍拉過一張椅子,在酒吧中央坐下,踢了其中一個酒客一腳:“還幫忙?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俊庇瞩吡颂稍诘厣稀昂哌旰哌辍贝謿獾男右荒_:“大老爺們打人家小丫頭,真下得去手!道歉!”接著又是一腳。
蝎子不情愿地坐起來,朝煙槍點了下頭:“哥,對不起?!?p> “給誰道歉呢?”
蝎子扭過頭、向縮在吧臺邊上的阿妙道:“抱歉啊,妹子……”
阿妙“噌”地站起身,拿起一支煙缸就要往蝎子頭上砸。煙槍趕忙攔住阿妙:“哎哎哎!不至于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彼麖陌⒚钍掷飱Z過煙缸,順勢輕輕攬著女孩的小腰,連推帶搡地將阿妙推向酒吧門口:“走吧走吧,這地方不是女孩子該來的。”
阿妙被煙槍推著、兩人來到門口。煙槍老熟人的樣子對女孩道:“我送你?!卑⒚铑D了一下、冷冷地瞟了煙槍一眼,推開他扇面一樣的大手,退回去幾步、把一口痰甩在蝎子油光锃亮的頭發(fā)上,然后自顧自地走出金蝎。煙槍趕忙跟了出去。
兩人前腳走,酒吧老板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身上的污跡,又把那兩個幫忙的好漢拽了起來,領(lǐng)著他倆來到柜臺后面、拿出兩沓鈔票塞在每個人的手里,低聲道:“辛苦啊,沒傷著吧?”
兩個幫忙者數(shù)著票子:“傷是沒傷著哪兒,不過這錢可有點兒傷感情……”
蝎子瞪了對方一眼:“他就給我這么多,哥們我這兒一分都沒落著,誰騙你誰孫子!”
幫忙的漢子用帶問號的眼睛看了看蝎子,撇撇嘴。蝎子道:“這樣,一個禮拜,夠不?一個禮拜的酒你們哥倆隨便喝!”
兩名好漢總算同意,扭了扭腰肢、晃了晃膀子,互相對視一眼,離開酒吧,臨走時對蝎子道:“哎哥們,下次再有這事記得通知我倆啊!輕點兒就行,這次有點兒狠?!?p> “得嘞!”
蝎子一邊收拾桌椅杯碟、一邊暗自罵道:“還‘下次’?這次差點兒都把老子的館子拆了!煙槍這鱉孫子,泡個妞脫褲子上就是了,玩這招!我爺爺那輩兒就沒人玩了!”
托馬斯劉
煙槍在酒吧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