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2169年的元旦當晚,阿來和鐵玉兩人趁著大家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狂歡之中、乘坐一艘救生艇來到馬島島主毛赫的“座駕”,在9號船甲板下面的管道間里、找到被關(guān)押在此的一位阿拉伯化學(xué)教授。這個人向阿來他們證實:馬爾斯島并不是什么海上生活區(qū),而是在尋找……話說到這里的時候,阿來和鐵玉的頭頂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島主毛赫、還有兩名酋長國的巡警出現(xiàn)在他倆的身后。
今晚雖說是辭舊迎新,但毛赫因為前兩天周馥之打來的催促工程進度的電話,并沒有多少心思歡度佳節(jié)。當晚,他在管道間上面的艙室里喝了兩杯酒,跟馬島的酋長國方面全權(quán)代表卡西姆上校商議了一下如何加快工程進度的措施,卻沒什么頭緒。兩人心情都有些煩躁。幾杯酒落肚后,頭昏腦漲的毛赫支走了卡西姆,讓酋長國貴賓去享受新年的快樂,他自己則到臥室睡覺。大約半個小時后,心事重重、半醒半睡的毛赫被腳下“咣當”一聲巨響震得坐了起來。那是阿來兩人撬開管道間門鎖的聲音。起初,毛赫以為是夜空的煙花,再仔細辨析,他聽到了下面?zhèn)鱽淼妮p微的說話聲,東陸國語夾雜著英文,英文又摻雜著阿拉伯語,其間好幾次談到了馬爾斯島和化學(xué)這幾個詞。
“壞了!”毛赫心里暗叫。他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槍,走出船長的艙室。路上,毛赫又叫上兩個剛剛從廁所出來的酋長國巡警,三人輕手輕腳地下到管道間那里,發(fā)現(xiàn)那個教授正說到“元素周期表”。
聽到這兒,毛赫毫不遲疑地舉起了手槍……
“砰”!毛赫只是朝著天空開了一槍,他并沒有處決那位教授以及兩名工人的意思。教授雖然不肯合作,但終究屬于高級知識分子,留著總是有用的;何況人家是酋長國的人,他毛赫無權(quán)處置。至于阿來和鐵玉,他們二位雖然知道得太多、必須永遠地守口如瓶,但也要最大程度地發(fā)揮一下赴死之前的作用。這么想著,毛赫收起槍、吩咐身后的兩名阿拉伯軍警:“帶他倆去‘深淵’,現(xiàn)在!”
阿來和鐵玉死罪雖免,但從此不能與“活人”呆在一起了。
兩個阿拉伯人聽了,不等阿來和鐵玉反應(yīng)過來,上前架起兩人、連拖帶拽地把這個G5前警察和高材生拖離了現(xiàn)場,夾著他倆來到9號船尾部的一個直升機平臺上。幾分鐘后,又過來三名警衛(wèi),五個人前后左右給阿來和鐵玉“護駕”、帶著他倆去到毛赫所說的“深淵”。
那兩個阿拉伯軍警,毛赫本想找機會一并解決掉,因為他倆肯定也聽到了不該聽的事。但毛赫慮及對方的身份,不好直接處理。他致電周馥之,請市長先生跟酋長國那邊打聲招呼,看他們的意見如何。待鐵玉他們離開后,毛赫通知了12號船的船長盧邦瀚:“你們那邊有兩個人,大概叫阿來,還有那個鐵山的弟弟,被我送去深淵了。你告訴那幫工人一聲,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瞎打聽。明白了?”
再說阿來和鐵玉隨著幾名巡警、乘坐直升機來到了馬爾斯島上的“深淵”。所謂深淵,不是地獄,而是一艘巨大的、卸掉了發(fā)動機的貨輪。這艘貨輪是馬島體量最大的怪物,長半公里多,寬將近一百米,排水量六十多萬噸。夜里看去,深淵的通體烏漆嘛黑,仿佛一只擱淺的巨鯨。白天,你會看到深淵的船體布滿了土黃色的斑斑銹跡。透過斑斑銹跡,如果眼力足夠好使,可以隱約看到船頭上的舷號:33!
沒錯,這就是馬島所謂的33號醫(yī)療船。但這艘醫(yī)療船根本沒有任何醫(yī)療設(shè)施,也不可能具備任何醫(yī)療功能。那么,那些生病或者受傷的工人又去了哪里?這個暫且不表。
深淵,就是33號醫(yī)療船的“昵稱”。
深淵沒有動力,但它卻經(jīng)常活動。有時候在這邊,過幾天又去到幾公里外的另一處海域。它的動力來自兩艘拖船。拖船將深淵拖到指定地點后揚長而去。這個地點,就成了深淵這幾天吃喝拉撒的寓所。
至于深淵上有什么、它是做什么用的,除了深淵里面的人,以及毛赫、卡西姆,沒有人知道。鐵玉曾聽說過33號醫(yī)療船、聽說過深淵,卻剛知道這兩者指的是同一件東西。
深淵的甲板上幾乎“一無所有”,數(shù)萬平米的鐵皮殼子上空空蕩蕩,只有若干個凸出平面、用來鉚接或者鏈接設(shè)備的固定環(huán)狀物。甲板上,每隔二十多米,有一個半米見方的圓形頂蓋,整個甲板大概有幾十個這樣的蓋子。所有的蓋子都嚴絲合縫地緊緊扣在甲板上,跟焊在一起似的,將外面的世界和下面的空間隔絕開來。因為很少清理,甲板上這里一汪積水、那里一堆垃圾,還有那些纜繩和零星工具,在鐵皮殼子上四處散放著。
鐵玉和阿來在五名巡警的“護衛(wèi)”下,從9號船來到深淵后,幾個人走下直升機,來到甲板。已近深夜的星空下,深淵的邊緣輪廓和那些圓形頂蓋發(fā)出淡黃色的幽微的寒光,使整個深淵的船體看起來仿佛是另一個星球、另一個世界。阿來兩人好奇地看著空曠又神秘的深淵,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到底是什么。一個阿拉伯人用槍托在鐵玉的背后狠勁鑿了一下,鐵玉“哎喲”一聲,回頭怒目而視。阿來連忙扶著鐵玉往前走:好漢不吃眼前虧。
一行人走了幾十米,來到一個頂蓋跟前。一名巡警蹲下身、擰動蓋子側(cè)面的手柄。“嘎吱”一聲,隨著手柄慢慢地轉(zhuǎn)動、然后往上一翹,蓋子松動。巡警用兩只手向上提起手柄,打開蓋子,然后站起身,看著鐵玉跟阿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下去吧二位?”
這句話的語氣是疑問句,但內(nèi)涵卻是祈使句、是命令。
面對五個荷槍實彈的巡警,阿來兩人明白他倆沒有任何反抗的資本。阿來晃了下膀子,率先鉆進蓋子下面的入口、順著一支僅容一人的“吱呀”作響的梯子來到甲板下面。緊隨其后的鐵玉也下到了深淵內(nèi)部?!斑郛敗保鷦偛琶盏哪锹晿岉懸粯诱鸲@的響聲在兩人的頭頂轟鳴著,圓形頂蓋隨之死死地扣上。
頂蓋之下,是深淵的內(nèi)部,是真正的深淵。一個與外界絕對分離、簡直是陰陽兩隔的另一個世界!
眼前一片漆黑。幾分鐘之后,他倆終于依稀看到四周的艙壁上、每隔幾米掛著一盞比螢火蟲亮不了多少的應(yīng)急燈。兩排應(yīng)急燈從頭排到尾,為這條不知多長的幽深的走廊帶來一點兒似有還無的生氣。冥界一樣的深淵里,飄來一股股說不上具體什么味道的酸腐、騷臭,讓人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阿來和鐵玉兩人手挽著手、摸索著兩邊濕漉漉、黏糊糊的艙壁,沿著應(yīng)急燈的指引往前一步步地挪著。
腳下也是黏糊糊的,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黏糊糊的。
“媽的!咱倆大概進了王八肚子里了!”阿來打趣道。
鐵玉膽小,他攥緊了阿來的手。阿來感覺到鐵玉的手上浸滿了汗水。他稍稍用勁攥了對方的手一下:放松,還大小伙子呢!
兩人循著光亮,并肩往前走著.。在“黏糊糊”里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現(xiàn)一個拐角。鐵玉不敢再前進,阿來拽了他一把:至于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拉著鐵玉走入拐角,那邊有一個長方形的光圈,像是一道門,光線從門的四周溢了出來??瓷先?,里面的光線應(yīng)該比走廊里強許多。
兩人來到那扇昭示著天堂或者地獄的長方形光圈外,阿來用手摸了一下,那是一扇厚實的金屬艙門,剛才那股令人無法忍受的酸臭味正是從這扇門里鉆出來的?,F(xiàn)在站在門口,他倆感覺那股味道更突出,兩人直捂鼻子。
阿來推了一下門,沒動靜;又拽了一下,門開啟一條縫,米黃色的光亮瞬間充滿了整個走廊。他倆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好半天,然后定睛朝門里望去。
里面是一個船艙式的房間,四周癱坐著十多個人,一個個面黃肌瘦,腌臜不堪。如果不是眼睛里閃爍著野獸一樣的光,很難分辨出這些家伙究竟是死是活。他們都貼著艙壁坐著,胳膊搭在兩個膝蓋上,面前擺著一個磕得坑坑洼洼的破舊的鋼質(zhì)小盆,盆里是泛著白沫的一堆東西。這堆東西,應(yīng)該是他們的晚餐,2169新年的晚餐。
剛才的酸臭味,或許正是新年晚餐的味道。
“哈哈哈!”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從一個角落里傳出,“歡迎來到深淵!”
托馬斯劉
因為聽到了不該聽到的,阿來和鐵玉被送往馬島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