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禍一
一月后的清晨,縣衙門口,范滿滿面無表情地敲著堂鼓,楊捕快從府衙出來,快步向前抓住她的手,“阿滿,你這是在干擾司法,如今證據(jù)確鑿,不要枉費力氣了?!?p> 范滿滿講鼓槌放下,轉(zhuǎn)過身來才見她面容憔悴,“楊捕頭,大帆不會做這事的,他是冤枉的,事情不是這樣的,那證據(jù)算什么確鑿?。∧阕屛疫M去,我要伸冤!”
楊捕頭也一臉為難,“陳帆是要犯,憐兒姑娘是此案的關(guān)鍵人物,上面下了令,誰都不能見,我也無能為力。你那套說辭真的沒有任何憑證,有人見到是大帆進的門?!?p> 范滿滿從懷中掏出一錠白銀塞給他,這是她問陳昭璇預(yù)支的半年月錢,“楊捕頭,你能不能打點一下,若是錢不夠,我可以再湊。你信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天房內(nèi)不是憐姐姐!是我!”
“阿滿,這不是錢的事?!睏畈额^把白銀還給她,“你和大帆我相識多年,我也不愿這樣,但現(xiàn)在,唉。我只能在獄中給他們多關(guān)照點,其余的事實在是,我們都沒法干涉?!睏畈额^拍了拍范滿滿的肩,留下她一個人在府衙門口黯然傷神。
三天前,陳帆因殺人鋃鐺入獄,起因是憐兒終是要被競拍初夜。自古沒有青樓女子能逃過這劫,哪來什么清倌,憐兒今年十八再拖就沒有價值了,趁著姿色還在,老鴇自然要榨取掉利益。大帆自然是要瘋的,贖身的錢琴姨開了個天價,連曹蘭珠聽到都咋舌,范滿滿也想過要不要去求鈺真人相助,但想到之前的事,猶豫了,早知道當時求他也不至于這樣。范滿滿和大帆當時謀劃著帶憐兒逃出去。
當天晚上凝云館熱鬧非凡,珠簾后正是今日要被競價的主,蓋著紅帕,緊張得抓著裙子。
琴姨安慰她,“都要走這么一遭的,今兒可都是為你來呢,你今日若是能拿下這一擲千金的人,今后我們凝云館你就是想走就走?!边@套說辭,每一任花魁都聽過,但美人遲暮,門前冷落車馬稀,在沒有價值后下場都是凄慘的。紅蓋下輕輕點了頭,琴姨知道憐兒是個安分的人,拍了拍她的手,出去接著張羅了。
等人走后,紅蓋頭下的人長吁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這身不倫不類的紅衣,這是凝云館弄出來的惡趣,青樓女子這夜算不得出嫁,又要讓恩客感受春宵一刻,便讓人穿上這金線繡花深紅長褙子,下著橘色三裥裙,蓋上紅蓋帕,仿那嫁妝?,F(xiàn)在這紅蓋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偷看周圍情況,竟是范滿滿。他們?nèi)齻€借著凝云館倒泔水的時機將憐兒藏在泔水車下,無人查,她換了憐兒的衣服替她,本來他兩是不答應(yīng)范滿滿冒險的,可范滿滿知道如果沒人頂替,凝云館的人必然會去追他們。她只能騙他們說,鄭鈺會來救自己,鄭鈺這人蹊蹺,來歷不明,在他們眼里是個不可冒犯的貴人,便信了范滿滿的話??煞稘M滿哪來的人救她,此時她只能等著送她回房后從窗臺跳下逃走。
范滿滿透過珠簾的縫隙,外面座無虛席,那些人與其他妓子的調(diào)笑聲傳來,有些難忍,不知道憐姐姐平日是怎么能忍受的。不一會外面臺上就開始一套開場白,“諸位,今兒是我們的憐兒姑娘成年之日,凝云館一直仰仗各位才有今日。憐兒大家也是都知曉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直疼愛她,今天她十八才將這好日子提上來。”范滿滿在里面聽得十分焦急,得趕緊想辦法逃。外面的陳詞濫調(diào)讓底下的人都聽得心急,催促著趕快,那人才命人將她請上來,給大家請了個安,“那我們憐兒姑娘就先請下去,靜候今天的如意郎君了!”
范滿滿被人攙扶走,后面開始了叫價,這人就和死物一樣被人在案板上拍賣。范滿滿本想著回了房就翻窗走,憐兒的房間在三樓,邊上是河,大不了摔斷條腿,或者運氣好跳到河里直接游走,但沒想到琴姨留了一手,窗戶都被鎖死了。
范滿滿急的焦頭爛額,這晚些被發(fā)現(xiàn)了,她一定沒好下場,連帶著憐兒和大帆也會遭殃,算了下時辰,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逃出開封了,她在憐兒房間翻了一圈,翻出了一把剪子,藏在了袖中,一會被發(fā)現(xiàn)了,大不了來個魚死網(wǎng)破,不然以琴姨這種人一定會讓她羊送虎口,還要去抓人。
這時門傳來響動,按理不會這么快,凝云館的流程按婚禮走,還要弄什么敬酒一套,可笑的很,范滿滿趕忙將帕子蓋上,坐在床上,右手緊握著左手袖中的剪子,準備伺機而動。
范滿滿聽著那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了,之前還想著陳昭璇教過她人體幾個大血脈要避開,現(xiàn)在慌得手都在抖,那人走到跟前,范滿滿還沒來得及抽出剪子,頭頂?shù)募t蓋就被掀開。
鈺真人也是愣了一下,今日范滿滿紅妝艷麗,額上貼著花鈿,眼角的淚痣都顯得嬌媚,與那次幻境中身穿嫁衣的那女子重疊。
“你膽子倒是大的很?!?p> “真人!”范滿滿沒想到竟是他,起身抓住他的人雙臂,“我,我,這是事出有因?!?p> 鈺真人不理會這說法,拎起她的袖子從里面抽出剪子扔在地上,“我若不來,你打算怎么辦?”
“拼一把?!狈稘M滿低下頭,三個字特別輕地說出口。
鈺真人氣得一甩袖,不想看她,不言一語,范滿滿趕忙湊上去解釋,“我本來想著從這窗跳下去,沒想到竟把窗戶鎖了。”
“你腦子是塞的糨糊嗎?和這群人精斗?”
范滿滿聽著這責罵也沒理回嘴,心中又慶幸還好鈺真人來了,不然她不敢想后果。鈺真人見她耷著腦袋,縮在一邊,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更是無由來的火,但聽著外面的喧鬧,只能先將她帶走,“想在這待著?。俊闭f完攬過她的肩,帶著她穿過墻,出來就是范滿滿現(xiàn)在住的院子。
院中有口水井映著天上的月亮,明月皎皎,鈺真人看著她,今夜明媚動人與這月色一樣,但想到今夜的事還是皺眉,“為何不找我?”
“之前說過,不會再拿這種事來煩真人了?”
“所以寧可以身試險?”
范滿滿知道繼續(xù)辯解也要被罵,不如點頭承認,不言其他,鈺真人本想訓(xùn)斥她幾句,但最終還是只嘆了口氣,走上前來,彎下腰,將她額頭上的花鈿擦去,“你這畫的出嫁妝倒是把戲做全套了?!?p> “這不是怕掀我蓋帕查看嗎?想著妝容一致不那么容易發(fā)現(xiàn)?!狈稘M滿抓住鈺真人的手,“我自己來就好?!辈涞袅艘话氲幕ㄢ毩粼陬~上,倒顯得更妖艷了。
“阿滿,你今年多大了?”
“?。俊狈稘M滿不明白怎么問這個,“十七了?!?p> 鈺真人還是伸出手將她這一半花了的花鈿擦掉沒說話,以往沒太注意,但今日才覺察小姑娘不能當小孩來看待了。
“快進屋吧,人在屋中沒的,暫時還不至于往外找,等發(fā)覺再說吧。”凝云館的衣料薄,四月夜間的風吹著還是有點涼,鈺真人催促著她進屋。
范滿滿想著鈺真人的話,也覺得可能他們先內(nèi)查,大帆和憐兒這時都不知道逃出多遠了,如此一來她安下了心,卸掉妝容洗簌上床,帶著剛剛的悸動入睡。
沒想到一覺醒來,官府就在緝拿大帆和憐兒,昨夜競拍下的李賀平被毒死在屋中,有多人還見到大帆進過憐兒的屋子,并且晚上明明那屋子沒人,但守衛(wèi)的供詞說,李賀平進去后有憐兒的聲音傳出。這李賀平是大司馬的外甥,被人毒害死在青樓中,官府即可追查,將潛逃的兩人抓拿歸案。無論范滿滿怎么解釋,楊捕頭都不相信,沒人能證明是范滿滿,屋內(nèi)也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仵作驗尸后發(fā)現(xiàn)這李賀平中的是蛇毒,現(xiàn)在沒人能證明大帆和憐兒不在場的時間,雖說楊捕頭說會照料,但此案審查的是大理寺,大理寺的人從大帆的住處搜出了一副蛇皮,竟憑這就想定罪給唐家一個交代。所以才有了范滿滿去鳴鼓的事。
但楊捕頭的話讓范滿滿心生涼意,在門口站了半天知道府衙內(nèi)有人趕她,她才失魂落魄地走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路,連著幾次差點撞到別人攤位,再又一次要撞到人時,被人攬到了臂內(nèi),差點被撞之人本想怒罵,但看到鈺真人這冷若冰霜的臉心生怯意,低聲罵了兩句走開了。
范滿滿貼著鈺真人,心中的無助爆發(fā)開來,臉靠在肩頭就開始哭泣,“他們和我親哥哥親姐姐一樣,明明不是他們,他們是被陷害的!”
鈺真人將她攬進自己懷中,用袖遮住她,把人往一旁的茶樓帶,“別哭了?!?p> 他帶來一個消息,這李賀平,不是被間接下的毒,是毒液直接入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