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找回前世的記憶會痛到絕望,可是墨良沒有,她醒了,就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沒有人曉得她在看什么。皎月說她的心大概是真的死了,這世上沒有誰的心像她這般千瘡百孔。墨良坐在那里,看著窗外,沒有悲傷、沒有開心,前世的記憶都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塵,到頭來更像一場夢,一場醒了便不想再回憶的夢。
起先墨良醒的那一個星期里渾渾噩噩,也不吃、也不睡,就癡癡的看著窗外,皎月急了,墨良受了那么重的傷,就算她有靈力護(hù)體,可終究不是這般揮霍身體的,皎月說,你還想不想活了!皎月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墨良卻笑了,為什么我當(dāng)時沒死掉?墨良的笑容連一絲嘲諷凄涼都沒了,而是一層冰上刻意雕出的圖案,很涼,涼透了。
皎月哭了,但她沒有讓墨良曉得,她躲在角落里哭,曾幾何時,有一個邪魅的少年對她說,何必哭呢?人生就是要為自己活,不必在乎別的。如今她是真的自由了,可那個邪魅的少年卻一無所有了。
一個星期之后,就在眾人擔(dān)憂的時候,墨良恢復(fù)了正常,除了臉色比從前更加蒼白之外,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那種邪魅的笑容再次顯露在了她的臉上,似乎那個恣意的少年又回來了。
墨良建立一座固若金湯的府邸,她的作息變得規(guī)律,早上五點起,練兩小時功,洗個澡,和皎月母子用早膳,之后在屋子里看上一上午書;中午用過膳睡一覺;下午教導(dǎo)付湘、付江,有理學(xué)也有武學(xué);用過晚膳后,去藥室研究,之后會來寫點東西,就洗洗睡了。第二天依舊是這樣。
起先皎月會覺得墨良過得很正常,但越往后越覺得不對勁,墨良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傀儡,按部就班地完成每天既定的任務(wù)。皎月不知道該和她怎么說,她每天臉上都帶著笑容,皎月害怕這笑容背后一片殘缺。
那一天晚上,皎月還是在吃飯的時候問了,盡管裝的很不在意,甚至還是在吃甜羹的時候說的,卻被墨良捂住了嘴,那一刻墨良沒哭,卻比哭還要難受,嘴里酣甜的糖羹變得苦澀。墨良沒讓她繼續(xù)說下去,那張臉上掛著從前魔尊標(biāo)志的笑容,可眼睛里淌著血淚,原來還是會有這么一天,好不容易糊上的笑容被撕開了,里面的東西已經(jīng)腐爛了。那天晚上墨良沒有回去睡覺,皎月看著她坐在池邊的涼亭上,背后展開了那只千瘡百孔的羽翼。
墨良的心冷了,但是沒有死掉,恍惚間她總是想起那雙微涼的手,帶著佛手柑的氣息。雖然那雙手的主人已經(jīng)不在,但自己總歸能找到他的轉(zhuǎn)世,反正余下的日子還長,足夠揮霍了。臧曉,她是不敢再去想了,錯過便錯過了,等上個千千萬萬年,這心口的傷總會好。
心空了,有地方裝下別的東西了,心中一直盤旋著那雙微涼的、帶著佛手柑香味的手,那便去尋吧。墨良跑到魔殿,在旱魃的幫助下終于打聽到了前任魔尊的名字,他叫素塵,還真是與這漆黑的魔殿格格不入呢,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墨良聽閻炎說,轉(zhuǎn)世的人,你若呼喚他的名字,他前世若是對你有情,是會答應(yīng)的。
后來,四界流傳著這樣的一段故事,一個單翼的女人在漆黑夜晚像一輪黑色的太陽,不斷地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素塵。沒有人看清這個女人的面貌,只曉得她的聲影讓人聽著心痛,想念一個人,也付出很多。
找了很久,依舊沒有尋著人,但墨良感到自己心口有什么東西正在緩緩補(bǔ)上,鮮活的氣息逐漸回到了她的軀殼上,這回不再是偽裝的皮相了。本以為還要再找很多年,卻沒想到在人間找到了素塵。聽別人說,素塵是瓊芳閣的閣主,人稱六出公子,他年少有為,相貌更是驚人。
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是人間四月天的雪,很奇妙的回答,卻也印證了干凈、溫暖,帶著一絲疏離。墨良想到了那雙帶著佛手柑氣息的手,也是那般干凈,那般溫潤,大概是找對了人吧。
那一天晚上,外面下著大雨,墨良回府了,卻像一只飄忽不定的鬼魂了。皎月還沒有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府邸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他的氣息就像是人間四月天的飄雪,溫暖、干凈,卻帶著一絲疏離。皎月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見到臧曉,臧曉沒有變太多,就是變得消瘦了。皎月對臧曉沒有太大的惡意,就算當(dāng)年要抓他們是臧曉,但這么久了,也該放下了。
“臧曉,你?”臧曉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了墨良緊閉的門前,皎月看見他的眼中全是化不開的悲涼,明明那么愛,卻永遠(yuǎn)得不到,終于得到了,卻親手被自己埋葬。臧曉重重地跪在了墨良的門前,那一刻周身的清冷、貴氣蕩然無存,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在大雨滂沱中絕望,只是那雨是面頰上劃過的淚罷了。
臧曉跪了很久,皎月勸他起來他也想沒有聽見一般。久久地,墨良的門發(fā)出了很輕微的身影,皎月以為墨良要開門了,等到的卻是一種衣料與木頭摩擦的聲音,“你走吧?!焙芸斩吹穆曇?,讓人聽著覺得不真實,皎月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她知道臧曉跪了多久,墨良就靠著門站了多久,站到最后撐不住了,緩緩滑下,癱坐在地上。
臧曉終究是站起來了,可能是跪久了,腿麻了,有些跌跌撞撞。皎月看見他很熟練地打開了大殿中的柜子,很準(zhǔn)確地從里面找到了最烈的酒,那是一柜子全是墨良帶回的洋酒,雖說都烈的很,但終歸是抵不過墨良親手釀的梨花淚。那酒是梨花釀的,卻帶著一種很好的聞的味道,皎月記得墨良說過那是佛手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