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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公府緋聞

第三章 往事

忠勇公府緋聞 我是西門 2218 2020-09-03 23:00:14

  從大雪紛飛的西北到風景如畫的江南,幾個月過去,一路行來自然極是辛苦,在一眾暗人護送下,安司然和燕儇終于回到了京城,回到忠勇公府。

  燕儇看見街北蹲著的兩個大石頭獅子,氣派非凡,再看三間獸頭大門前列坐著十來個穿戴不俗的仆人。那正門并未打開,只有東西兩角門偶爾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忠勇公府”四個大字。

  突然,她的目光又被一輛八寶頂蓋的紫帷馬車吸引了,車輪壓在路上,“吱吱咯咯”的聲音與車頂銀鈴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從街口傳過來。

  “好華麗的馬車!”她想,“里面坐著的會是什么人?”

  八寶紫帷車行至府前停下,扶車的兩個侍婢上前掠開帷幕,一位雍榮華貴的少婦端坐其中,安司然已翻身下馬走過去請安,朗聲言道:“公主,萬福!”這位正是玄武皇帝的四女,駙馬安司烈之妻,舒沁公主。兩個侍婢將舒沁扶下小車,舒沁看向安司然,微微而笑,可是,仿佛有隱隱的憂傷流淌在她每一片飄拂的衣袂間。

  “有許多日子不見三弟了!聽駙馬說三弟是出京辦差了?”

  安司然道:“是?!闭f著側開身讓出路,“公主,請!”由兩個侍婢攙扶著,四五個嬤嬤五六個丫鬟簇擁著舒沁一同步上臺階,她目不斜視的進了府門。

  “這就是公主?好派頭哦!”燕儇心中感嘆。

  燕儇跟隨著安司然進了角門,走了一射之地,穿過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的穿堂正中擺放著一個紫檀架子白玉石的大插屏,轉過了那插屏又過了兩間花廳,處處皆是雕梁畫棟。

  燕儇沒有絲毫的拘謹之色,大大方方的欣賞著過路的廳殿樓閣、樹木山石。二人一路無話,走過一道又一道的拱門,穿過一處花光柳影、鳥語溪聲的園子,終于到一月亮門前,燕儇抬頭去看那門上頭的橫匾——枕翠苑。

  門兩邊上的楹聯(lián)寫有——空山竹瓦屋,猶有燕飛來。

  和安司然一前一后進門,只見兩邊皆是花圃,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被夾在其中,迂回過這條小路,終于看出這是一座自成格局又小巧別致的院落。安司然打起簾籠,燕儇進屋,一縷淡淡的香味飄進她的鼻息里,她見屋內擺設儼然是小姐的閨房,常用之物一應俱全。安司然的手指撫過一塵不染的紫檀桌面,燕儇的目光停在靠西墻的一道屏風上,那上面是一幅精美的工筆畫,一團團盛開的桃花下一位仙袂從風、繡帶飛揚的女子,滿目溫柔的向南方眺望,圖畫的一角題有——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燕儇心想,“這女子面貌竟十分酷似娘親。難道這是娘親未出閣時居住的地方?”

  夜深露重,月色越發(fā)分明,清華如水,沐人衣冠如披霜披雪。

  “夫人?!毙P恭敬的向秦佳女說道:“老爺在里面喝酒。”

  澄瑞亭一路烏亮如鏡的磚地,廊外白玉欄下剛換上一溜景泰藍大缸栽的應季的花樹,綠油油的葉子襯著百千點殷紅花朵。

  秦佳女方跨進門,已經聽到安傅恒的聲音:“夫人,你來的正好,有好酒喝?!焙推匠R粯?,小廝移過凳子讓秦佳女坐下來,她說:“老爺,還記得然兒小時候問過你,人的眼睛為什么長在前面,你說因為人要往前看?!痹捳f得突兀,安傅恒卻聽懂了,明白她的意思,過了許久安傅恒才嘆了口氣,語氣里有著難以言喻的惆悵:“夫人,你不明白。”

  秦佳女默然無聲,想起收到安心殉情消息那天,那天夜里下著極大的雨,已經是近四更時分,安傅恒的小廝回來說:“老爺在城樓上,不肯回來,夫人過去瞧瞧吧?!彼南乱怀?,再不遲疑,立刻換好了衣裳,隨小廝立馬趕到城樓。一上城樓,狂風挾著雨打在身上微微生疼,無數(shù)水順著油衣風帽的縫隙直灌進來,城樓上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聞風雨一片唰唰聲,吹得人搖搖欲墜。她往前走了數(shù)十步,方見著安傅恒立在城堞之前,大氅的風帽早吹得脫在肩頭,雨水順著臉頰一直往下淌,她見了這情形,只得叫了聲“老爺”,搶上去將自己的油衣替他披上。

  安傅恒倒是很順從,任由她擺布,瞧了她許久,方才問:“你怎么來了?”

  秦佳女道:“雨下得這么大,天氣又冷,老爺我們回家吧?!?p>  他抬起頭來,滿臉的雨水縱橫,瞧不出眉目間是什么神色:“夫人我心里難受!”

  “老爺。”秦佳女攙住他的胳膊:“我明白!”

  他用力一掙,力氣極大,將秦佳女幾乎摔了個趔趄。他的聲音在風雨侵逼中透著無窮無盡的痛楚:“為什么我們只能任人擺布……為什么我們命不由己……”他仰起臉龐,任由大雨澆在臉上,雨水順著下頜淌著,滴落在他早已濕透的氅衣上。

  事隔多日,秦佳女依舊會想起那一刻安傅恒的面容。

  湖上初升的下弦月,如半塊殘玦,浴在墨藍綢海似的夜空,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湖邊垂柳倒映在銀光粼粼的湖面上,將湖割裂成無數(shù)細小的水銀,瞬息萬變,流淌不定。安傅恒眼中仿佛映入這萬點細碎的銀光,愈加變幻莫測。玉欄桿外的花,有一瓣被夜風吹拂,正好落在他衣袖間,他伸手拈了起來。

  安心,她總是愛簪芍藥,有一種芍藥花叫“金線銀雪”,潔白花瓣上撒著金絲,簪在堆烏砌云般的發(fā)間,極是嬌艷。

  那一日他在后花園里射圃,遠遠望見她由丫頭陪著打橋上過,一襲淡綠的單衫,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溫柔的一抹春色,撞進眼簾時,嬌嫩得令人微微心疼。她手里照例執(zhí)著一柄水墨繪山水的白紈扇,遮去了大半面容,露出鬢側斜簪的一朵芍藥,花瓣嬌艷,在春風中微微顫抖,襯得一雙明眸依舊如記憶中靈動剔透,眼波盈盈一繞,仿佛春風乍起吹起無限漣漪。

  是什么時候,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孩就長大了?

  記得那年春節(jié),他們年少貪玩,他拉著她一頭鉆進父親藏書閣內室那長長的帷簾后面,聽到父親和母親在聊家常,說的是幾件他和安心中間發(fā)生的事:游戲呀、畫眉呀,為朵芍藥花兒斗氣呀等等。

  母親嘆道:“要不是有同族不婚配的祖訓祖制,恒兒和心兒倒真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啊。可兩個孩子根本沒有血緣之親,心兒根本不是……”母親后面的話像被風吹跑了,再無聲息。

  “大哥哥。”她自幼便是如此稱呼他,臉上幾乎沒了半絲血色,只道:“皇太后賜婚了,把我許配給鎮(zhèn)守邊關的燕放?!睒O輕的一句話,從她唇中吐出,卻似有千鈞重,剎那間壓得他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本能的側過臉去,只見她蟬翼鬢側一朵芍藥,怒放似她曾經的笑顏。

  安傅恒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酒,慢慢的飲得盡了,滿天月華如水,照見閣中自己身影映在地上。他聲音已如常:“夫人,你回去吧。”他手指摩挲著酒杯,上好的和闐白玉,膩如羊脂觸手生溫,杯中酒色如蜜,隱約帶著芬冽的香氣,他的聲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霧靄,猶帶著水意的清潤:“替我好好照顧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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