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這是?”
鄭姨娘聽到丫鬟回報說太太和二姑娘已經(jīng)到她這里,第一時間反應(yīng)是自己是不是她聽錯了。
賈敏醒來的事情她本來就還不知道,更何況正常來看,就算賈敏真的醒過來,第一時間也不該來她這里。
直到她略帶慌忙地整理鬢容,來到正堂見賈敏和黛玉坐在那邊,才微微變色。
然后連忙行禮把賈敏讓到主位,并指使丫鬟奉茶,問候的時候甚至少有地用了“您”這個字。
“閑來無事,來你這里轉(zhuǎn)轉(zhuǎn)。”
整個林府中,或許只有賈敏林如海夫婦稍微知道點鄭姨娘的底細,至少知道她來自北邊,因此沒有多糾結(jié)稱呼上的問題,只是除了外衣后略顯虛弱地笑了笑。
不知母親作何打算,但黛玉從賈敏此時作為看出她似乎不是單純地落個腳,還想在這里呆一會的樣子。
外人當面她不適合問什么,也只是順著母親的意思向鄭姨娘簡單地致意。
黛玉心中當然不解,畢竟母親的行為著實反常,早知道她先前已經(jīng)告知賈敏,她最多只有一天的清醒。
在這緊迫的時間里,不與丈夫互訴衷腸,也不去看看心都快操碎的長女,甚至沒找管理府中事務(wù)的文姨娘,卻跑到一個在府中根本沒有什么存在感的人這里,怎能不讓人生疑。
而此時客套話簡單敘過,賈敏居然又做了一件更令人驚訝的事情。
“黛兒,領(lǐng)著紫芝去跟你爹和你姐姐說一聲,就說我在這里坐坐說說話,一會兒就回?!?p> “娘?”
黛玉失聲開口,下意識就要反對。
但她主動也好,被迫也罷,其實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天真過頭的小姑娘。明白內(nèi)宅的事情有些時候確實不適合傳于六耳,微微攥了攥袖邊,還是咬著唇點頭應(yīng)是。
而后深深看了鄭姨娘一眼,轉(zhuǎn)身而去。
就算是傻子,這時也能看出情況不對,何況進林府已有多年的鄭姨娘。
于是轉(zhuǎn)頭用眼神和手勢,無聲地打發(fā)走了屋里的丫鬟,而后正襟危坐,靜等著賈敏的訓話。
氣氛一時凝重起來,直到被賈敏輕柔的聲音打斷。
“算算年月,你來這府里也有些日子了罷。”
鄭姨娘心頭猛跳,悄悄抬眉看了主座上的賈敏一眼,見這位林家主母雖然面色蒼白,眼神中也沒什么凌厲之色,但自有一股奇妙的威嚴氣勢,壓得她頭再次低了下去。
“是,太太,有七八年了?!?p> 既然不用眼神和言語逼人,那么氣勢從何而來呢?心正目正身正而已。
這一點絳玉或是得自遺傳,亦或是無師自通,都與母親如出一轍,因此母女二人都是身姿窈窕,卻沒有人能在她們身上看到一絲媚色。
心中有鬼的人如果不是刻意防備,很難在她們面前保持自如。
鄭姨娘是否心里有鬼還不得而知,但見她低著頭一臉溫馴的樣子,賈敏笑道:“何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怕我的?!?p> “太太!”
這話一出那還得了,鄭姨娘連忙離座跪下,連連稱罪。
“唉……”
見她這般作為,賈敏輕輕嘆了一聲,若不是她沒有多少時間,也不必要下這么猛的藥。
賈敏的想法與絳玉大致想通,總想在自己有限的時間里,把能管到的事情盡快處理掉。
只不過絳玉再怎么聰明有手段,此世終究還年輕,有些一直沉在水下的隱患,她是看不到的,至于黛玉就更不用說了。
這也就是文姨娘掌著家,過去的日子賈敏看在眼里,那位恐怕是有些感覺的,只是該當啞巴時當?shù)暮芊Q職罷了,因此賈敏昏睡之前指了她作事,沒有太多不放心。
“你起來。”
看鄭姨娘一直跪在那里也不是個事,不管最終是問是責,賈敏都不會使這種手段立威,而且也沒什么作用。
鄭姨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不知是真害怕還是裝的,頭是半點不敢抬。
“平心而論,素日我和老爺待你如何?”
用這種話語起頭,后面絕對不會說什么好事,不過鄭姨娘也只是低聲回說:“老爺仁慈,太太和善,賜了我一個家可以容身,我很是感激?!?p> 這話不是虛言,至少不全是。
“家啊……”
其實絳黛對于家這個字的認識,僅僅只有父母丫鬟那有限的幾個人而已。
因此絳玉為父母妹妹的健康而操心奔波,黛玉竭力維持林府的安穩(wěn)不給父母姐姐添煩。
可在賈敏眼里,所謂家庭和睦,遠遠不止那么簡單。
她是林府的主母,凡二門以內(nèi)大小各事,都是她的責任,所謂男主外女主內(nèi),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我這次來原就不是要責備你什么,你可以放寬心好好回我,你……真把這里當作家么?”
一邊讓人寬心卻說出這種讓人為難的話,證明賈敏絕不是一味的和善。
畢竟她出自賈府,作姑娘時又蒙手段極高的親母教誨,陰私之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隔絕。
“在太太面前怎敢扯謊,我一直銘記老爺太太的恩典,從未作任何對咱家不利的事情?!?p> 這時鄭姨娘在賈敏的言語拉扯中,終于露出了一點馬腳。
賈敏一直在懷疑,在昏睡中逐漸想通的事情,也得到了印證。
不是說她真的在撒謊,而是最后那一句。
賈敏如此作勢,按照一般人的想法,第一時間應(yīng)該覺得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而不是直接用對林府有沒有利這種怪異的說辭。
“嗯,我信你?!?p> 這句話才讓鄭姨娘的心放下一瞬,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她背后寒意直冒。
“希望宮里你的那位主子也信你?!?p> 偽裝了七八年,鄭姨娘因為一時的疏忽,導致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很難形容她此時所想,她也想過繼續(xù)嘴硬下去,可這些年提心吊膽的日子實在太難過了。
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最終帶著一絲解脫澀然道:“太太是怎么知道的?我自問平時還算省心……”
“那是個最省心的,母親去她那里作甚?”
這是絳玉聽到妹妹來說母親去向,反問的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