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樓內(nèi),曲天歌沉默跪伏,他面前的窗格下,斑駁的陽光映照出葉通天那張三分儒雅卻有七分隨性的面龐。
“師父,此事干系重大,望三思?!?p> 葉通天的眼目半睜半閉,十分倦怠地道:“那你要我如何向那孩子交待?”
“無需交待?!鼻旄璩谅暤溃骸澳谴蠡牡谝皇プ诘氖鬃雾毾蛞粋€尚未踏入修途的小子交待。”
“但我終究這些日子吃了他許多東西。”葉通天為難地皺起了眉頭,眼神飄忽地看向窗外。
“師父,孰輕孰重您心中有數(shù),弟子這些天奔走不休,希望不要白費?!鼻旄枭钌钚卸Y,整個人都平伏在了地面上。
目光復雜地看了看跪伏于眼前的弟子,葉通天嘆了口氣:“你的心過于熱切,就像你的境界,就算你看到了長遠,可那些是否就是真正的長遠?”
頓了一頓,他接著道:“你不要勸我了,我意已決?!?p> 曲天歌伏地許久,聽到這樣的答案沉默如石頭,什么都沒說,只是許久之后忽然道:“師父,我已邁出了那一步。”
眉頭一挑,葉通天有些意外地看著腳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卻說道:“我無數(shù)次要你慢些,你總是不聽,如今你大了,便更加聽不進去了?!?p> 曲天歌緩緩揚起頭顱看著自己這位師父,神色中有崇拜、有怨恨、有恭敬、有決然,緩緩道:“那些事情總需有人來扛,而今年青一代人,除了我看中的那幾位,大多不可用,我擔心到了那一天,沒有了你們,后人再也扛不住,所以我只能朝前走,一步都不敢回頭。”
“你想扛?”葉通天神色微有悲憫地看著自己這位弟子。
“我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能扛?!鼻旄韫蜃诘孛嫔希瑵u漸挺直了腰板。
“你總是不相信這個大荒啊?!?p> “我,只相信我自己?!?p> 葉通天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揮了揮袖子道:“讓他們自己去爭,如果爭得過,我便如了你的愿也無妨。”
曲天歌緩緩起身,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道:“是,弟子知道了?!?p> 他緩緩后退,十分恭謹?shù)叵蛲馔巳ィm然和師父的對話并沒有如愿,但是他依舊保持著難得的尊敬。
當他退到門口的時候,葉通天忽然眼皮一挑道:“你回來許久也不去瞧瞧你的小師妹,再冷著她,就算是你也回天無力了?!?p> 曲天歌一愣,隨即了然,笑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兒女情長,我可以放一放再說?!?p> “但是人心放久了,也就冷了?!比~通天微微提高了些聲音。
曲天歌再次行了一個大禮,淡淡道:“但依舊不在此一時?!?p> 說罷,他緩緩退了出去,窗格中的陽光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照射在葉通天的臉上,他此刻顯得分外蒼老。
……
……
天下樓外。
李玄將登樓鑒緩緩收好,轉過頭不再去看葉蕓兒那邊,這里是天下樓,這里是巍巍青山,只有她傷不傷別人的區(qū)別,誰又敢去傷了她?
所以少年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滿頭細細地辮子,這個造型十分奇特,但是深知他國習俗不同的李玄并沒有因此感覺到奇怪,眼前的男子給予了他巨大壓迫感,要比剛才同朱應龍交手時帶來的壓迫感更強大。
這并不代表這人一定要比朱應龍強,朱應龍與他的交手只是技癢切磋,并沒有殺意,但是眼前的男子,每一分氣機都蘊含著滿滿的殺意,李玄確信只要自己前進一步,對方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暴起。
別人有別人的戰(zhàn)斗,自己有自己的敵人。
李玄并沒有奢望朱應龍能夠馬上暴起擊敗另一人趕來幫助自己,更沒有寄希望于葉蕓兒,當他看到少女為自己而來的時候,心中便已經(jīng)全是滿足。
神庭慧眼自開啟之后便一直保持著極為高效的狀態(tài),這對于任何一個修者來說都是巨大的消耗,但李玄自有一片大海,他只想盡快拿下眼前的男子,消耗或者代價都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心念一動,原本已經(jīng)漸漸平復的海面再次變得洶涌起來,中央那顆巨大如翠峰般的頑石,其石皮早已經(jīng)龜裂斑駁不堪,更有一大塊已然脫落,露出了里面仿若黑色琥珀般的神鏡鏡面。
此刻連續(xù)經(jīng)受海水從平靜到沸騰再到平靜的輪回,頑石之上碎屑簌簌而落,仿佛那些斑駁的石皮再次松動了一些。
隨著李玄心念的轉動,洪波漸涌,遠處海天一線之處有一道黑色的線條正在急速逼急。
滿頭怪異辮子的男子,用身體擋在天下樓的巨大銅門前,他如同刀鋒雕刻出的面龐,忽然有了神色的波動。
眼前看似弱小的青山少年,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讓他覺得有些危險起來。
男子緊緊盯著少年的足尖,確認他并沒有越雷池一步,但心中的危險感覺卻一再攀升,這令他感覺有些迷惑起來。
明明眼前的少年只不過是將將開啟神庭慧眼的水準,他根本無需動用任何修為便能將其看透,但就是這樣一個在他看來弱小之極的家伙,此刻似乎體內(nèi)有一只洪荒猛獸正在緩緩蓄勢,令他身上的汗毛都不自禁豎了起來。
“不要忘記我的警告!”他厲聲對眼前的少年沉聲說道,試圖再一次提醒對方。
但是這一次李玄看著他居然笑了。
笑容并沒有成為迷惑人心的工具,反而令這位男子的瞳孔瞬間緊縮,因為那種危險的感覺此刻在他的腦海中放大到了極致。
毫無征兆,李玄忽然后撤了一步,但這一步卻讓那男子驟然感覺到呼吸急迫起來。
因為有一股仿若隕星壓頂般的強大壓迫感以李玄為中心,擴散開來。
這股壓迫感釋放的距離極近,沒有超過半徑三丈的距離,但是這位男子恰好就在這個范圍之中。
沒有人能夠想象這一瞬間他面臨的壓迫有多強大,只見他猛然吐氣開聲,怒吼一聲,便提起雙手做虎爪狀,頃刻調運起兩道宏大的靈息附著于手掌,向李玄搶先抓去。
他已然必須出手,因為對面給予他的壓迫實在過于強大,這種感覺他甚至都沒有在賈逸甄的身上看到過,在他的神念中,也許只有那位剛才踏入天下樓的天之驕子才有可能擁有。
他搶先出手了,攻勢之猛烈?guī)缀跏怪姓弑厮?,此刻他全然顧不得在這巍巍青山上是否可以殺人見血,他只想自保而已。
但是這也是他最后的想法了。
下一刻,退一步似乎是退卻了的少年,渾身青衫仿佛被風吹起,緩緩地鼓脹了起來,接著他的衣袖衣袂都跟著烈烈作響起來,周圍的光線再一次忽然黯淡了一分,然后只聽少年爆出一個音節(jié):“去——”
男子面前的空間忽然波動起來,仿佛不堪重負了一般,巨大的壓迫力迫使他被動地開啟了神庭慧眼。
在能夠看到未具象化靈息的視角里,他看到有一座巍巍青山向自己撞來。
然后,世界瞬間歸于黑暗,他已沒有了任何意識。
“咣——”巨大的敲擊青銅門的聲音驟然響起。
滿頭細細辮子的男子仿佛一個破舊沙袋一般被憑空拋起,砸在了青銅巨門之上,力道之大,直接迫得他七竅都沁出血水來。
李玄依舊保持著舉鼎拋擲的動作,腳下的土地上有兩個深達一寸的腳印,而他的面色,此刻雪白如紙,一點血色也無,只有雙眼中透出一股銳利的神意。
所有人都沒有關注門邊的戰(zhàn)斗,因為太過于短暫以至于都無法稱之為戰(zhàn)斗,這完全是毫無征兆地單方面毆打,那位用身體擋住門戶的男子被當成了一塊大號敲門磚,直接平拍在了門戶上,此刻便像一條死狗般匍匐于門前,生死不知。
葉蕓兒與賈逸甄那邊的戰(zhàn)斗聲勢過于龐大,以至于這邊發(fā)出了這般巨響,兩個人都還沒有空暇關注。
沒有等其他人回頭查看這邊的情況,面色蒼白的李玄轉過身來,遙遙鎖定了賈逸甄的脊背。
恰逢此刻,那邊霧氣升騰,冰與火的碰撞升華成了一場云霧秀。
恰好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正攀上立于浪頭之上的葉蕓兒嘴角,李玄透過水霧遙遙望著少女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感。
他本已不堪重荷,但此刻強忍著腦中神念仿佛割裂般的巨大痛楚,再次強行試圖調用體內(nèi)那片磅礴的大海。
本已洶涌的浪濤再次有感而沸,無盡遠處的大海之上,又有一條黑線再次升起。
青山之巔上,仿佛有萬古沉睡的猛獸忽然驚醒,一股龐大的兇威升騰而起!
喬治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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