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來醫(yī)院,最多只有負三層,也就是這間電梯可以下到更低的位置。
停車場?實驗室?停尸間?防空洞?
楚形在思考負六層的功能,但是很快就被手機中的畫面吸引了。
和封閉的電梯間不同,游戲里的場景雖然也在下沉,但是四周透明,如同一個觀光梯。
這樣的觀光梯四周還有很多,像速度線一樣往上空一個方向傾斜。
楚形舉起手機向上看去,才發(fā)現(xiàn)所謂“學(xué)院”所在的位置,那是一座被數(shù)十個大大小小的觀光梯支撐起空中的建筑群。
向下看,則是黑暗中的都市,即便也已深,主干道也燈光通明,街上還是有零零散散的車輛往來。
“確認一下時間,離太陽出現(xiàn)還有三小時三十六分?!?p> 身后傳來了時雨的聲音,“三小時之內(nèi)必須返回學(xué)院?!?p> “白天會有什么危險嗎?”楚形問道。
“您真的失憶了嗎?”時雨反問。
“是的,這種失憶有點特別?!?p> 楚形想更多地理解這個世界,“如果可以的話,盡可能詳細,或許我能記憶起來一點?!?p> “白天的話,會更加容易被陌獸發(fā)現(xiàn)?!?p> 時雨又想到校長可能連陌獸是什么都忘了,補充道,
“陌獸就是一種黑乎乎怪物,他們會吃掉所有能見到的人類。如果是普通人被吃掉,他們會在某個地方又冒出來,但是我們被吃了的話……也會復(fù)活,但是會忘掉異變后的一切,變得……和以前一樣。”
時雨有些嘴笨,她的話顯然沒有安祈那么有條理。她敲了敲腦袋,好像在糾結(jié)要用什么語句繼續(xù)講述。
“以前是什么樣子?”
楚形剛問出口,游戲內(nèi)和游戲外的電梯同時停住,發(fā)出“叮咚”得一聲。
現(xiàn)實中的門外一片漆黑,潮濕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楚形走出電梯門四處張望著,通過電梯里的燈光大致能識別出,這里應(yīng)該是為了面對緊急情況而開辟的巨大地下空間。
電梯門自動合上,楚形完全被黑暗所包裹,僅有手機屏幕還有微弱的光芒。
“以前的樣子,我們隨便找個人看看你就知道了?!?p> 時雨一腳油門,漂亮地將敞篷車倒出了“觀光梯”,車門按鈕一按,副駕駛的車門向上打開,
“校長上車吧?!?p> 楚形在黑暗中走向車門旁,嘗試一腳踩上去,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黑暗中,腳底踩上的地方的確比其它地方更高一些,完美符合轎車底盤的高度。
楚形一驚,打開了手機前置的閃光燈手電照明,倒吸一口涼氣。
那里很違和地有一把椅子,并不是轎車豪華的皮藝座椅,只是一把隨處可見的塑料椅。
“校長您別浪費時間啊,快坐?!?p> 時雨拍了拍副駕駛,“我能感覺到時飛已經(jīng)在可悠附近了,我們快去接他們回去吧。”
楚形長吁一口氣,令自己稍稍平靜后坐上了那把椅子。
游戲中車門隨即合上,時雨再次踩下油門,嫻熟地駛向了一條輔道。
輔道周邊沒有什么行人,時雨余光一瞥,看到了街邊公園的長凳上坐著一個男人,猛打方向盤,逆行開到那個人身前,喊道:
“上車?!?p> 男人一言不發(fā),只是點頭起身,自然地坐到了轎車的后座上。
“你們認識?”楚形問
“不認識,您可以觀察一下,這就是我們以前的樣子?!?p> 時雨再次啟動了轎車,示意楚形和后座那人說說話。
楚形轉(zhuǎn)身看著那個邋遢的男人,他手上提著一個空酒瓶,醉眼迷離混沌,但是衣服還算整潔,可能是個剛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中年男人。
如果在深夜看到這樣的人,楚形肯定會遠遠地避開,生怕他會抓住自己撒酒瘋。
但是現(xiàn)在這個人很安靜,沒有說什么醉話,也沒有對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什么疑問。
“你是誰?叫什么名字?”楚形試探性地問。
“我還沒有名字,我今天剛被公司開除,我很痛苦,在公園喝悶酒。”男人答。
還沒有名字?
楚形品味著這個回答,他明顯地感覺到這個人和學(xué)院里的人不同。
如果說安祈他們,是在盡可能模仿現(xiàn)實中人類的智能反應(yīng),那么這個男人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NPC,只有自己的設(shè)定。
“那你明天什么打算?”楚形再問。
“去上班,然后因為自己的失誤被開除,接著來公園喝酒?!?p> 楚形感覺懂了什么,問向時雨:
“所謂的以前的樣子,就是每天重復(fù)一樣的生活嗎?”
“這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類都是這樣的?!?p> 時雨一邊駕車一邊說道,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的生活一直在重復(fù),身體也開始變得怪異,那時我的肋骨刺破了胸口,我的家人們也漸漸遇到了類似的問題,并且我們失去了過去的記憶?!?p> 楚形沒有打斷她的話,而是靜靜聽著。
“我們決定去醫(yī)院看看,但是在前往醫(yī)院的路上,我們遇到了一只陌獸,爸爸媽媽都被陌獸吃了?!?p> 時雨并不想回憶細節(jié),而是跳過了很多,但講述的時候還是笑嘻嘻的,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和老弟逃了,當(dāng)我們躲了一天逃回家時,卻發(fā)現(xiàn)身體毫無異樣的爸爸媽媽正做好了晚飯等著我們,他們已經(jīng)忘掉了身體異變后發(fā)生的事,變得和以前一樣,校長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嗎?”
“有點能理解?!背蔚溃昂髞砟??”
“后來,您來了。”時雨俏皮一笑,“您直接把我家門打壞后,像沒事人一樣走到我和老弟旁邊,封印了我們的異變,然后當(dāng)著我們爸媽的面拐回了學(xué)院?!?p> “拐這個措辭有點微妙?!背涡χ氐?。
和時雨相處起來比安祈輕松一些,這個少女說話沒那么拘束和計較,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那個……你們要把我?guī)У侥娜ィ俊?p> 男人的聲音從后座傳來,時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踩剎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楚形向后座看去,那個男人一臉迷茫,用手撓了撓頭。
如果他是正常撓著頭還好,男人的手已經(jīng)不屬于正常人類,是一支滑膩的觸手,他的臉部也變得青黑柔軟,左眼眼睛變得巨大,瞳孔化作一字型,緊張地看著楚形。
異變!
楚形回想起這個剛被提到過的詞,這個男人僅在剛才閑聊的那段時間內(nèi),就產(chǎn)生了這么大程度的異變。
“校長,您還記得,怎么封印異變嗎?”時雨解開安全帶,緊張地問道。
“理論上我不可能記得?!背螌嵲拰嵳f。
“那就快跑!”
時雨按下了車門,靈巧地跳了下去,楚形雖然不愿意動,但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沿著時雨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們就放著那人不管嗎?”楚形一邊跑一邊問。
“處于失控狀態(tài)的異變者會吸引陌獸的注意,很快就會有陌獸出現(xiàn)!”
時雨說完,楚形便看到側(cè)方不遠處處降下了一道陽光。
深夜中的陽光顯得極其違和,就像搜救用直升機打下來的探照燈,漸漸地那道陽光愈發(fā)強烈,逐漸向轎車的方向掃去。
“喂!你們?nèi)ツ???p> 那個男人高喊著,他的聲音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異化得越發(fā)嚴重。
而他顯然還不會控制自己的新身體,只是在原地呼喊。
陽光射來,像舞臺上的聚光燈,聚光燈所照射的并不是可憐的獵物,而是無情的獵手。
一只看不清五官的純黑犬型生物于陽光下奔襲而來,它在離轎車不到三米的位置一躍而起,漆黑的牙齒如鏈鋸般刺入那個男人的咽喉,接著嫻熟地扯斷。
男人的軀體還在活動,犬型陌獸毫不在意,扯碎那些肢體大快朵頤起來。
可是它嚼了幾口卻停下了,它嗅了嗅周邊的空氣,仿佛聞到了更加香甜的美食,直愣愣地“看”著楚形的方向。
“該死!”
時雨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異樣,現(xiàn)在兩人并沒有跑出太遠,以這只犬型陌獸的速度,恐怕可以在十秒之內(nèi)追上來。
她停下了腳步,右手背光芒閃爍,抬手解開了衣領(lǐng)處的紐扣。隨后將雙手交叉,伸進了自己胸膛中,抽出了兩把“匕首”。
楚形清晰地看著這一幕,那兩把匕首由慘白的骨頭構(gòu)成,還掛著清晰可見的血絲和肌肉組織,這是時雨的胸肋骨構(gòu)成的精致尖刀。
時雨弓腰,手握雙刀,搶出一步站在楚形和犬型陌獸之間,作出防御態(tài)勢,隨時準備和那只陌獸交手。
陌獸從轎車上跳下,向時雨和楚形飛奔而來,速度快得宛如加速時的獵豹。
而時雨的反應(yīng)更快,就當(dāng)陌獸準備起跳攻擊的一瞬,時雨擲出左手的骨質(zhì)尖刀,趁它在空中無法閃避時,命中了其咽喉處。
隨后她向前一步,右手尖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借助慣性剖開了陌獸的腹部。
陌獸的腹部并沒有掉落什么內(nèi)臟,而是直接化作一股黑煙消散,原地只剩下一把骨刀。那道違和的陽光也瞬間消失,就像英雄謝幕時的被關(guān)閉的舞臺燈。
這一套攻擊在幾秒內(nèi)完成,楚形看得出神,簡直是行云流水。時雨她顯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面對陌獸了。
“很快就會來更多陌獸,我們必須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