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人哪里需要什么理想,送到師傅哪里,學一門手藝,一輩子也就過去了。他們把我送到那里,為的是以后當個劊子手。“劊子手好啊。”他們和我說?!翱硞€頭就拿許多錢?!?p> 師傅卻不是干這行的,他眼睛是瞎的,卻總能讓人相信他。他和我講要如何站立、如何使刀、如何練習。“這些東西別人也會教給你,但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卻不知道,就是要斬得快?!?p> “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要斬得快呢?”
“若是斬得慢了,他們會痛。”
我不再問下去了。從此師傅就成了我的世界里最不可理喻的存在。于是我循著師傅講的方法,斬雨。
看準它下落的軌跡,迅速揮刀,雨滴猛地爆裂開來,這就是我練了幾個月的成果??墒菐煾蹈嬖V我:“要把雨滴齊整整地切開。等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出師了?!?p> 刀太鈍了,刀鋒總是重重地砸在雨滴上,怎么可能切得開。我去跟師傅報告,師傅就說:“是這樣啊。反正我也看不到,等到你自己覺得換一把刀就能切開雨的時候,不必再問我,就可以出師了。”
我只好繼續(xù)練習,等待著雨天。
大旱。
打仗了,附近的男人都去當了兵。過了半年沒人回來,師傅在某天晚上摸出門去找他兒子,掉到枯井里摔死了。
我不再等待,也去參軍,也拿到了鋒利的刀。
行軍路上,看到有個敵兵裝束的人在跑,將軍便讓我去追。我知道他只是一個逃兵,可是我滿身的憤怒和熱情都迸發(fā)出來,好像他是一切災難的根源,好像只要殺了他,天就會下雨,仗就會打贏。
策馬向前,揮刀斬下,切開的過程卻像是被跳過,他瞬間身首異處。這是我第一次殺人,腳下的土很松,我飄飄然立不太穩(wěn)。
細雨落在我的鼻尖,落在這片黑黃的土地上。
落在土上的雨,變成了血。
斬開的,是罪惡的珍貴之物。我舉起刀,輕顫手腕,斬至一半時,世界變成了瘋狂的色彩。兩半雨滴無聲地裂開,一切光明都在此綻開。
然后就是黑暗。
黑暗世界與黑暗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