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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有那么一瞬感受到風的存在

第四章:難憶人間幾度春

  今夜有點特別。晴朗的月,柔和的風,波光粼粼的湖面。垂柳搖曳著長長的身軀,幾絲柳條緊緊的貼著水面。它迎著風蕩漾著,并讓湖面起了水花。湖中的魚兒被它所驚醒,小魚兒在水里用力的擺動著尾巴,等快游到湖面時突然猛的一躍。月空下的那一瞬間,小魚兒像是全身布滿了銀光。躍出水面的小魚兒借勢銜著一口柳葉,彎著身子,斜斜的掉進湖水里。那擊起的圈圈波紋朝著遠方推去,直至消失在那未知的無聲無息中。

  柳條隨著風繼續(xù)蕩漾著,湖面還是那樣波光粼粼。小魚兒逐漸適應,它放下了戒備,潛浮在水中,一動不動。

  李岷坐在湖邊一塊石墩上安靜的看著這一切。這如畫一般的景象令他渾身上下再次感受到那久違的愜意。他總是在內(nèi)心愜意的時候開始遐想,每次遐想時他總是一動不動,甚至眼皮都可以不眨。他沉迷于此,他認為這是一種靈感,一種源泉,一種令他心生敬畏的事物。他也非常清楚這事物可遇不可求,所以他格外珍惜。一有機會,他就盡情的放空自己。

  遐想是件很費腦子的事。他累了,他被風聲給驚醒,保持許久的僵硬臉頰開始出現(xiàn)其他變化。他嘴角上揚,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滿意的結(jié)束這次遐想。他抬起頭望了望天邊那顆皎皎明月。片刻后,他便從石墩上起身,走向自己的住處。

  李岷是個田園主義者,他熱衷于山水,無論行走至何處,只要看見山,看見水,他總會刻意停留片刻,努力記住這些山,這些水的模樣,然后用手中的彩筆把它們一一描畫出來。他又常以父親的角色畫山,每一座山都是那樣的陡峭,那樣的巍峨。他又常以母親的角色畫水,每一條河流,每一個湖泊都是那樣的純凈,那樣的柔情。

  他的山水之間,有時會出現(xiàn)幾戶人家和幾縷裊裊升起的青煙。有時會出現(xiàn)幾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行走在阡陌上的人們,他們各式各樣,他們淋漓盡致。他的山水之間有時還會出現(xiàn)行行白鷺,它們要么立足于漠漠水田中,要么飛躍巍巍青山,它們總是那樣惟妙惟俏。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山水之間,要么只有山,要么只剩下水,孤孤零零惹人見憐。

  李岷是位美術(shù)老師,因不習慣城市那般喧囂,主動向領(lǐng)導提出前往山區(qū)教導學生。領(lǐng)導以為他在開玩笑,奈何頂不住李岷一天三次準時準點的當面執(zhí)拗,只好同意李岷的申請。

  自從領(lǐng)導在申請書上簽字畫押后,李岷內(nèi)心深處慢慢開始期盼起來,這期盼猶如春雨灑向大地,給大地帶來了希望,帶來了生機。他抓住這難得的暑期時光,背上行囊,制定路線,一路跋山涉水,他用心記錄著這份只有人世間才能饋贈給他的美好。

  久經(jīng)蹉跎,夢里看花,鏡中賞月,李岷是如此的感性。難得此行繁花錦簇,在他到達太和小學時已是臨近開學的日子。簡單的做好交接后,校長陳學兵便領(lǐng)著他去了學校里唯一的一間單人宿舍。這間房間以前是用來作放置體育器材和一些雜物,后來得知李岷要來,陳學兵便在李岷到來之前簡單的整理好這間房間。好在學校體育器材并不是很多,好在學校其他同事離學校不算遠。

  李岷送走陳學兵后,便認真打量起這間房間。玻璃窗外是那青色的山巒,是那一片片發(fā)著金閃閃光亮的稻田。一條小溪從遠處的山腳下歪歪扭扭的橫在這片稻田之中,它由寬變細,再由細變成千百條小溝渠。那片大山就像人的心臟,這小溪猶如人的血管,供給著這片土地的每一次脈搏跳動。

  藍色的窗簾匯聚在墻角,由杉木制作而成的長桌被擺在窗戶口,帶有靠背的木頭椅子緊靠著這張長桌,緊接著是一張約四尺寬的板床,床頭還有兩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棉被??粗块g里的一切,李岷很是滿意,他放下手中的行囊,徑直走向窗戶那,輕輕的推開那兩扇窗戶。

  微風迎面而來,吹動他額頭前下垂的細發(fā)。樹上的夏蠶發(fā)著“知了,知了”的聲音,它們趴在樹桿上,盡情的呼喊著。也許是它那短暫的生命,也許是它那漫長的破土周期,也許是它那早已心知肚明的“再見,已是隔世”,所以它們才會如此這般歇斯底里。

  陳升這段時間連續(xù)幾個晚上都會出門,陳錦昊不好過問,好在有大黃的陪伴,他才不會覺得那么孤單。而此刻,已是深夜,一輪紅月掛在天邊,它沒有把這漆黑的夜晚照的太亮,因為在它的周圍排布著幾顆星星。

  陳錦昊躺在床上,透過窗戶,呆呆的看著這幾顆不算太亮的星星。也許是太過投入,亦或許是這凄清的夜晚使他太過著迷,他開始思考著這些星星來自哪里,是不是真如老人所說那樣:每個人都是一顆星星,活著的時候,星星是不會發(fā)光的,而當人死了,他的那顆星星才會開始發(fā)出光芒。陳錦昊聚精會神的凝視著這幾顆星星,如果真如老人所說的那般,他的母親現(xiàn)在又在何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時的他非常想念自己的母親,他猜想著母親會不會已經(jīng)變成了星星,而且每個夜晚都會悄悄的來看看他呢。想到這,眼淚不知不覺的滑落出來,從眼角一直滑到枕頭上。陳錦昊連忙擦拭掉這長長的淚痕,翻了個身,抱著毯子漸漸睡去。

  陳錦昊知道母親已不在世上的消息是去年外公李建國告訴他的。李建國還讓他記住自己母親的名字,因為李麗是為了生他而失去了生命。陳錦昊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沒有母親,只是母親早早的就和他陰陽兩隔,他也并不是沒有母愛,他的母親甘愿為他付出生命。

  陳錦昊把外公告訴給他的關(guān)于自己母親生前事情全記在心底,他不會怪罪任何一個人,他心生不了怨恨,只是偶爾有時會羨慕那些有媽媽的小伙伴。因為小伙伴們冷暖有人知,病了有人疼,有時還能耍點小性子。打那開始,陳錦昊每個夜晚都會習慣性的看看窗外。

  一道金黃色的陽光灑向房間,陳錦昊慵懶的舒展身子,眼皮不時的上下眨動。過了好一會,他才徹底醒了過來。他好奇的看著手中那團從眼角搓揉下來的眼屎,他心里想著這會不會是眼淚的另外一種形式呢。正當他要進一步打量時,大黃跑到他的床前,輕輕的舔舐著他的手掌,這團眼屎也隨即進入大黃的腹中。陳錦昊驚訝的看著大黃,奈何大黃使勁的搖著尾巴,引得陳錦昊一陣大笑。

  堂前的大門早已大開,秋初時的清晨也總是令人神清氣爽。陳錦昊打了個冷顫,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土灶上正冒著熱氣,米飯的清香撲鼻而來,這其中還夾雜著一股不算太濃烈的雞蛋肉餅的味道。

  陳錦昊不知陳升昨晚是幾時回來的,他好奇的揭開鍋蓋,并用灶臺上的竹筷沾了沾那瓷器碗中的肉餅,然后把竹筷放進嘴里。這碗肉餅湯不淡也不咸,味道剛剛好。而處在一旁的大黃卻挺著身子仰著頭,豎直耳朵呆呆的看著陳錦昊,不時輕微的左晃,右晃著腦袋,直至陳錦昊放下手中的筷子后才不滿的低著頭走了出去。恰巧陳升提著剛洗好的衣服回來,便瞧見正在蓋鍋蓋的陳錦昊,微笑道“你這臭小子,就知道貪吃”陳錦昊朝著陳升做了張鬼臉,吐了吐舌頭后便拿起牙刷,擠好牙膏,端著水勺,披著毛巾去向那不遠處的水井旁開始洗漱起來。

  陳升一邊晾衣服,一邊看向陳錦昊,嘴里念念叨叨“刷個牙都不安分,左看右瞧的,不知道像誰”。陳錦昊像是聽到陳升在說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眼正背對著他晾衣服的陳升后繼續(xù)專心的刷起了牙來。

  肉餅的鮮味勾起了陳錦昊的食欲,他大口大口的吃了兩碗飯,肚子撐得圓鼓鼓的。陳升吃過飯后,便把剩下的半碗肉餅湯重新放回鍋里,而且還往土灶里添了點柴火,并用灶臺里剛燒成的草木灰把這些新添的柴火掩埋起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陳錦昊中午不必生火就能吃到熱飯。陳升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陳錦昊上次燒水洗澡時,從土灶中蹦出來的火星差點點著土灶旁那堆引火用的稻桿,好在他那天剛好有事回家,才沒有釀成慘禍。陳升現(xiàn)在特怕陳錦昊一不小心就把這棟翻新后的老宅子給點著,所以每日都會再三叮囑陳錦昊不要玩火,如果被他給知道了,陳錦昊難免會受到一頓皮肉之苦。

  陳錦昊并不是害怕承受皮肉之苦而選擇不去玩火,能讓他放棄這個興趣愛好的是陳俊明分享給他的一個故事。這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向活潑好動的陳向宇,他在幾天前的傍晚主動請纓,要求幫正在做飯的媽媽生火,只是當天晚上就尿了床,蓋的毯子還能擠出尿水來。本當家丑不可外揚,奈何抵不住他母親到處宣傳,說他每次尿床時,那擠出來的尿水就能養(yǎng)活自家菜地里種的幾株韭菜。聽到自己的媽媽這樣形容自己,他羞愧難當,不再好意思出門見人,只好躲起來規(guī)避風頭。

  陳俊明和陳錦昊引以為戒,他們倆都害怕步入陳向宇的后塵,只好忍痛割愛,犧牲自己的小小樂趣??伤麄兊臉啡な呛纹涞亩?,犧牲這一兩個倒也無所謂,并不會影響他們尋找快樂。

  陳升交代好事情后,便提著山貨前往鎮(zhèn)上。他每次都走小路,哪怕刮風下雨,天寒地凍,路上總有他的身影和他內(nèi)心所掛念的人。他爸媽的墓碑就在路旁不遠處,李麗第一次來他家走的也是這條路,他還能記起結(jié)婚后李麗每天走在前面催他趕路的那副模樣。他日復一日的走著,終究成了習慣,終究成了尋常。

  看著陳升漸漸遠去的背影,陳錦昊心有所失,他慢慢的跟在陳升后頭,并保持一定距離,直到陳升走進林子里才放下期望的眼神。他一直期盼著能在假期中的某一天,跟在陳升后面去城里轉(zhuǎn)轉(zhuǎn),因為陳錦昊到過最遠的地方,是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門口直立立挺著兩頭石獅子的商品超市。那次也是陳升帶他去的,陳升還給他買了鹽水冰棒。那種似咸非咸,似甜非甜的感覺一直飄懸在他的舌尖,使他久久不能忘卻。

  陳錦昊低著頭,失落的踱著步向自己家走去。天邊的太陽逐漸爬上山頭,四處游蕩的微風不再那么清涼。夏蠶開始鳴叫,嘩嘩的流水聲中夾雜著婦女們揮舞著方形木錘捶打衣服時發(fā)出的沉悶聲。陳錦昊繼續(xù)低著頭走著,四周的一切似乎提不起他的興趣。處在田隴上的大黃看見他的身影,搖著尾巴跑了過來,陳錦昊抬頭看了它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大黃似乎察覺到了陳錦昊的不開心,連忙跑到陳錦昊的前方,歡悅的跳了起來,時而匍匐前進,時而奮力奔跑,時而半立著身子用前爪靠在陳錦昊后背推著陳錦昊前行。只是沒多久,大黃張開大嘴,從嘴里露出紅色的舌頭立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著大黃一起一落的肚皮,陳錦昊笑了,他蹲在大黃身邊,輕輕的撫摸著大黃的腦袋。

  陳俊明端著飯碗走出家里大門,打算坐到門前的大麻石上吃飯,剛好看見不遠處半蹲在地上正在撫摸大黃的陳錦昊。他用手中幾乎牢牢黏在一起的兩只筷子用力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飯菜,嘴里塞得滿滿的,還有半片青菜葉子裸露在嘴邊。他邊咀嚼,邊向陳錦昊所在位置走去。

  大黃第一時間看見靠近過來的陳俊明,它把嘴巴給閉合起來,可能是舌頭下垂時間過長,導致它嘴巴閉合時還有部分舌尖處在嘴外。陳錦昊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狗的舌尖是薄薄的,軟軟的,還有點類似血液般的紅。大黃搖了搖尾巴,四肢一前一后的邁著步伐,向著正端著飯碗的陳俊明走去。陳錦昊轉(zhuǎn)過身來,便看見了陳俊明,他起身后同樣走向陳俊明。

  只見陳俊明從碗里扒出飯來,倒在地上,米飯中還夾著一兩塊油渣,大黃低頭吃了起來。陳俊明嘴里的飯菜還沒完全咽下去,嘴巴一張一合的發(fā)出幾個聲調(diào),陳錦昊著實沒有聽清這幾個聲調(diào)所表達出來的意思,便示意讓陳俊明咽下飯菜后再講。陳俊明只好用力一吞,嘴中的飯菜隨即下了肚。然后說道“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了,今天剛好沒事,我們?nèi)W校轉(zhuǎn)轉(zhuǎn)唄,順便在路上抓上幾只知了,掏掏鳥蛋”。陳錦昊聽后,稍微思索便答應了,他提出叫上陳向宇跟著一起去,如果一路上只有它們兩個人,覺得沒多大意思,至少多個人會多點樂趣,更何況已有幾天沒有見到陳向宇的身影,怪想念的。陳俊明覺得陳錦昊說的挺有道理,便點了頭,表示服從陳錦昊的安排。

  就這樣,他們二人兵分兩路,陳俊明走向自己的家,邊走邊使勁的扒飯,陳錦昊前往另一個方向的陳向宇家。他要把今天的活動計劃告訴給陳向宇。

  自從他的個人事跡傳遍村里村外后,陳向宇不知該如何去直顏他人,只好選擇呆在家里,哪怕是他母親要求他出門幫忙干點簡單的農(nóng)活,他都以傲嬌的姿態(tài)拒絕母親的要求。母親看著他那氣嘟嘟的樣子,也不好說上兩句,任憑陳向宇作祟,畢竟是她自己沒有顧及陳向宇的感受。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還未滿十歲,就如此在乎臉皮。

  眼看著如此美好的假期就要結(jié)束,他很郁悶。他認為自己本應像那自由飛翔的鳥兒般遨游天地間,本應像潛水的魚兒般,暢游水中世界。一想到這,內(nèi)心忍不住感嘆道:在下本是龍王命,屈尊下凡投人世,哪知人世百般味,四分甜來六分苦。

  陳向宇坐在屋后青瓦沿下,交叉著的雙手撐著他那小腦袋。他眼睛雪亮雪亮的,還有一頭烏黑的細發(fā)。此刻的他正觀察天邊的云卷云舒,企圖能想要發(fā)現(xiàn)點什么,只是最后無奈的嘆了嘆氣。在他正想起身時,陳錦昊的小腦袋突然出現(xiàn)在后院的圍墻外面。這令陳向宇很驚慌,他趕緊低下身子,想不知不覺的走進屋內(nèi),只是由于他動作幅度過大,又太過匆忙,一不小心就讓石階把自己給絆倒在地,更糟糕的是有塊麻石正頂著他的肚子,雖然這塊石頭不算太突出地面,也不算太尖銳,但也讓陳向宇疼痛不已。臉頰瞬間煞白的他似乎忘記了呼吸,他本能的用一只手捂著肚子,用另外一只手撐著地面,想翻過身來,只是此時太過虛弱,手臂使不上力氣,也發(fā)不出任何響聲。

  在陳向宇被石階絆倒的那刻,一聲只有肉體接觸地面時才能發(fā)出的“撲通”聲讓陳錦昊發(fā)現(xiàn)了倒地的陳向宇。來不及多想,陳錦昊翻過院墻,跑到陳向宇身邊,他雙膝觸在地上輕輕的用力幫助陳向宇翻過身來。

  翻過身的陳向宇立刻蜷縮著身子,額頭開始冒虛汗,終于在一口空氣被他吸入身體內(nèi)后才聽到他沉悶的發(fā)出一聲“啊”,然后開始來回翻滾著,陳錦昊也不知怎么辦,他想跑出院子里去找大人來,但又害怕陳向宇出事,只好選擇陪在陳向宇身邊,他的心跳隨著陳向宇的每次翻滾起起伏伏的波動著。

  過了好一會,陳向宇才慢慢伸展開身子,然后閉上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陳錦昊被他給嚇壞了,他下意識的想用手指放向陳向宇鼻孔那,還沒等他接觸到鼻子,就被陳向宇給推開了??粗珠_嘴,露出笑容的陳向宇,陳錦昊這才放下懸著的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跟著陳向宇笑了起來。

  陳向宇肚子還是有點疼痛,好在手臂現(xiàn)在能使上一點力道,加上陳錦昊的幫助才慢慢的靠著土墻坐了起來。他輕輕的擼起自己的衣服,一道鮮紅的印子出現(xiàn)在他肚臍上方??粗@道印子,陳向宇對這陳錦昊苦笑了一番,然后慢慢放下衣服。

  陳錦昊走進陳向宇家中,用水瓢打了一瓢清水遞到他的面前。在喝過半瓢水,又歇了大半會時間后,陳向宇差不多緩過來,臉頰不再那么煞白,漸漸有了紅潤,說話也和平常一樣,只是肚臍那還是有點輕微的痛感,但只要不碰那塊地方,就不會太痛。

  還沒等陳向宇開口,陳錦昊就說明來他家的原因?!白ブ?,掏鳥窩”一直都是陳向宇所熱衷的事情,但此刻不好做出決斷??粗仟q猶豫豫的樣子,陳錦昊罵道“你這算個什么男子漢,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果斷點,別磨磨唧唧”說完便聽到陳向宇大聲的應道“去”,這聲調(diào)蓋過了陳錦昊的罵聲,陳錦昊開心的笑了,陳向宇也笑了。

  陳向宇在水井邊簡單的清洗后,便跟在陳錦昊身后,前往與陳俊明約好的地方,奈何陳俊明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陳錦昊和陳向宇的身影,只好轉(zhuǎn)身前往陳向宇家,看看啥情況。就這樣,他們?nèi)税氲老嘤觥?p>  他們沿著去往學校的小路,一邊尋找著樹枝上的知了,一邊分享故事,一路歡聲笑語。尤其是在陳錦昊說出陳向宇害怕見人,被自己家臺階絆倒并且被麻石撞到岔氣的情節(jié)時,陳俊明忍不住捂著肚子大聲笑了起來,笑的同時還不忘補充情節(jié),目的是使這過程更加完美,更具有可笑性。陳向宇看著眼前的兩位小伙伴,心生無奈,搖了搖頭。當看到陳俊明眼淚都笑出來時,他想立刻上去與之打上一架,奈何衡量自身實力,只好忍了。他們愿意怎么笑就怎么笑吧,無所謂了,又不是別人。

  他們?nèi)艘宦飞献チ硕嘀弧爸恕?,很是滿意。在走到水渠旁的小林子時,眼尖的陳俊明發(fā)現(xiàn)了一顆中等粗的榕樹上有一個鳥窩,榕樹下方還有小鳥的排泄物。生活經(jīng)驗告訴他們,此鳥窩必有鳥蛋。陳向宇迫不及待的想上樹,只是剛抱上樹干,肚子那生疼,只好作罷,陳錦昊天生就怕上樹,只要雙腳離開地面,他就會開始緊張。就這樣,掏此鳥窩的重任就交給了陳俊明,只見陳俊明雙手抱樹干,手掌緊貼著樹干,弓著身子,雙腿夾著樹干,然后手腳并用,一上一下的把整個人給送到鳥窩那。在他拿到兩個鳥蛋正準備下來時,他習慣性的眺望了一眼水渠那邊的學堂,他猛的發(fā)現(xiàn),他的老師李婷婷站在一個正拿著畫板畫東西的男人后面。這可把陳俊明給嚇到了,他連忙把這兩枚鳥蛋放在褲子口袋里,然后飛一般的下了樹,這過程看得陳錦昊和陳向宇心驚膽顫。

  下樹后,陳俊明感覺自己雙手生疼,他定睛一看,兩只手掌都紅了,貌似也大一圈。他不管不顧的把手伸進口袋里,想掏出鳥蛋,在觸摸到的那一瞬間,陳俊明立馬呆在原地。這兩枚鳥蛋在他下樹時就碎在他褲子的口袋里。沒有辦法,他只好尷尬的從口袋里把這破碎的鳥蛋給抓了出來,并給陳錦昊陳向宇瞧了瞧,然后把它們放在農(nóng)田里。

  來不及過多解釋,陳俊明拉著陳錦昊和陳向宇,悄悄的向水渠那走去。他特意提醒陳錦昊陳向宇,要慢慢的冒出頭,不能被發(fā)現(xiàn)。好不容易爬上水渠,陳向宇痛得半死,但還是按照陳俊明的要求來。果真,他們也看到了李婷婷老師正在看一個男的畫什么東西,而且李老師和那個男的有說有笑的,像是談到了彼此都感興趣的東西。

  他們?nèi)舜送送挠徐`犀的爬下水渠,他們打算就此回家。一路無言,直到走到村口時,他們這才商量著。他們選擇把今日所見當作秘密,他們還發(fā)誓誰泄露誰是小狗。

  太陽像是被什么追趕者,沒一會就下了山,而且躲了起來。倒是月亮悄悄的從另外一個方向開始冒出頭來。村里的大人陸陸續(xù)續(xù)結(jié)束一天的勞作,開始歸家。陳錦昊與往常一樣,在大黃的陪伴下,沿著屋檐青瓦投射下來的影子走來走去。

  陳升坐著最后一班車回到鎮(zhèn)上,簡單處理下貨物后,便背著它們從小路走回家。借著月色,他一路驚起依附在野草上的星火蟲。又因為這被驚起的螢火蟲慢慢的朝著田澤上飛去,這壯觀景象吸引著陳升,他刻意放慢腳步,想要多瞄兩眼。

  晚風輕拂,心里掛念的人啊,遇到澤上飄蕩的螢火蟲,那不正是脫離肉體后的美麗的靈魂嗎。陳升此刻想起了李麗,不知另一個世界的她此刻是否也是如此的想念著他呢。陳升嘆了口氣,不再關(guān)注這些螢火蟲,加快步伐向著家里走去,畢竟陳錦昊還在等著他呢。

  耳旁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是只有在邁著沉重的步伐踩在地面上時才能發(fā)出的響動。陳錦昊回頭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源頭,熟悉的輪廓,熟悉的影子。陳升是如此的高大,至少陳錦昊是這樣認為的。中等個子又略微肥胖的身軀上扛著他所生活的所有一切,他從不把悲傷帶回家里,表面冷峻嚴肅的他不時會在陳錦昊這群孩子們面前扭動著屁股,逗得孩子們笑顏開懷。

  陳錦昊跑上前,幫忙分擔陳升肩上的重物,大黃搖著尾巴跟在后面,路面上的影子彼此交錯。在他們走到屋檐下時,一只趴在陳升左肩衣服里的螢火蟲閃動著微光,陳錦昊好奇的伸出手去想抓住這只螢火蟲,當已經(jīng)彎曲的手指剛觸摸到螢火蟲時,它好像并不害怕,也沒立即煽動翅膀飛走,反而大膽的爬上陳錦昊的手指尖,并且在手背上來來回回的爬動。

  這只螢火蟲膽子真大,陳錦昊心里這樣想著。他伸出手臂走進屋內(nèi),把手背上的螢火蟲遞到陳升面前,陳升面帶笑容的低下身子仔細瞧了瞧,然后說道“這只螢火蟲的翅膀好像是被什么給粘住了”陳錦昊聽后縮回手臂,認真打量起來,隨后便點了點頭,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螢火蟲的翅膀交匯處好像有一條蜘蛛網(wǎng)線,這條蜘蛛網(wǎng)線在鎢絲燈的照射下,變得異常透明。

  陳錦昊小心翼翼的撥動著這根線條,過了許久,螢火蟲的這對翅膀可以完全伸展開來,陳錦昊得意的笑了。他滿意的看著還未飛走的螢火蟲,然后走出屋外,找到一堆雜草處,把它放在雜草的葉片上,心里祈禱著,希望它別再誤入蛛網(wǎng)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它的自由不會受到侵害,也祈禱著如果下次還被蛛網(wǎng)牽絆住,也能尋得一個好人家。

  大黃從屋內(nèi)走出,靠近這堆雜草后,用鼻子嗅了下味道,然后狂吠了一聲,驚起了正在雜草間四處尋找的螢火蟲。大黃想要進一步行動,陳錦昊連忙踢了大黃一腳??粗灮鹣x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至消失在月色之中,陳錦昊這才收起被分散的心,轉(zhuǎn)身走進屋內(nèi),并關(guān)上大門。大黃在螢火蟲飛走后試著追逐了一番,無果后原路折返,看著被關(guān)閉的大門,大黃沿著屋舍繞了一圈,便從后門了鉆進屋內(nèi)。

  吃飯時,陳升講了自己今天所遇到和所看到大的一些事情,陳錦昊專心的聽著,因為他沒去過城里面,只能聽陳升描述,加上自己與生俱來的聯(lián)想,一幅美好的畫卷就這樣呈現(xiàn)在陳錦昊腦海里。畫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畫中高樓大廈直指云霄,畫中喧囂又不失秩序。

  看著如此癡醉的陳錦昊,陳升不好打擾,任由陳錦昊有神無主的扒飯吃。過了好一會時間,陳錦昊像是要睡著了,陳升這才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陳錦昊緩過神后呆呆大的看著陳升,隨即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哈欠。陳錦昊此刻只想睡覺,他太困了,也許是今天玩得太累,令他疲憊。陳升沒有像往常那般強硬要求陳錦昊吃掉碗里的飯再去休息,而是打好水,給陳錦昊擦拭下身子后便讓他上床休息。

  月光灑在陳錦昊身上,安詳而靜謐。有了月光的陪伴,陳錦昊很快就進入夢鄉(xiāng)。也許是怕這月光太過清冷,陳升拿起床頭邊的毯子輕輕的蓋在陳錦昊肚子上。做好這一切后,陳升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處于熟睡中的陳錦昊。

  陳升心里明白陳錦昊心里有的苦,但陳錦昊從不對他說出口,導致陳升不知怎么做才能去彌補陳錦昊那份缺失的情感,才能讓陳錦昊放下內(nèi)心的包袱。但他明白每個孩子都渴望母愛,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樣有個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就像自己小時候那樣,雖然家里很窮,可以窮到衣不蔽體,可以窮到食不果腹,但只要有他母親在,他就能感受到快樂,感受到溫暖。也許這就是血脈的力量,正因為有了這力量的存在,才能讓人堅信生活乃至生命的全部意義,才能讓人義無反顧。

  陳升關(guān)門時特意看了眼懸掛在天邊的月亮,他本想出門去李麗墳前看看,因為他有太多的情感注入在李麗身上。這幾年來,每當心里有事時,他總會在夜深人靜,伴著月光一路走到李麗墳前,坐在李麗墓碑前的小土堆上細細的述說著。久而久之也沒聽到有回應的聲響,后來便選擇安靜的坐在那,因為只有這樣,陳升的內(nèi)心才會得到片刻舒坦。月圓花開夜,難知心底事。陳升止住自己的腳步,關(guān)上大門,拉滅屋內(nèi)的燈光,側(cè)臥床邊,像是在思索著些什么。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翻過身來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村里的老公雞發(fā)出響亮的叫聲,清脆又響亮,它喊走黎明前的黑暗,呼來新的曙光。陳家村的人們慢慢蘇醒。陳錦昊睜開朦朧睡眼,一直舍不得起身,因為他正在回想夢里的場景,只是太過迷幻,很多情節(jié)難以記起,唯一記得的是他化身為螢火蟲,煽動著翅膀飛躍山河湖川,它自由自在,也感受不到累。在它飛過這片平原最高的大山時,它立在枝葉上,迷戀著眼前的風景。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它重新煽動翅膀,一直朝著流星滑落的方向飛去,只是它尾部閃動的亮光越來越微弱,在快要徹底熄滅的那刻,就被老公雞的打鳴聲給驚醒。至于是否追上了流星,陳錦昊一概不知,這也是陳錦昊醒來后舍不得起身的原因。

  陳升同樣醒了過來,他腦中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他平躺在床上左想右想也沒想到究竟失去了什么,反而發(fā)現(xiàn)自己如果繼續(xù)想下去他的腦袋就會疼痛不已,索性就不管不顧,用力的搓了臉頰后便起身打開屋內(nèi)封閉的大門,然后面朝著太陽所在方向用力的呼吸著幾口清新空氣。

  與平常不同,陳升沒有忙去做早飯,而是洗漱一番后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陳錦昊覺得很奇怪,但也沒多問,依然按部就班做著每天早上自己該做的事情。陳升很納悶,按照他自己的設想,一個反常的舉動完全能引起小孩子的好奇心,而且還會激發(fā)他們刨根問底的潛意識能力。但這一切似乎都被陳錦昊給免疫掉了。陳升只好走到正在收拾書桌的陳錦昊身旁,輕聲的把要帶他去城里動物園的消息說了出來,陳錦昊先是一愣,隨后歡呼雀躍,再然后平靜下來略微失落的問道“陳向宇,陳俊明他們兩個會去嗎,我想讓他們一起去”陳升看著陳錦昊那對清澈的眼眸,笑著答道“你這傻孩子,快去換衣服,等下你自己就能知道答案”

  雖然心里有著疑惑,但陳錦昊還是向著好的方面期盼起來。換好衣服,陳錦昊照了照鏡子,仔細打量一番后,拿著毛巾跑到水井那,用力的清洗自己的臉頰和雙耳后跟部位,直到陳升催促他快點,才停下手上的動作。陳錦昊之所以這么做,只是希望讓自己看起來干凈點,不想引起其他同齡人的注意,畢竟這也是陳錦昊第一次出遠門,他很在乎。

  事實證明,陳錦昊的疑惑是多余的,在村口那片空地上,自己的兩位小伙伴就站在他們爸媽身旁。他們看起來比平時干凈了許多,至少衣服上沒有沾染一絲塵土。大人們走在前頭,陳錦昊他們仨走在后頭,路上碰到正在地里忙活的熟人時,會主動的向他們問好??粗麄冇煤唵渭兇獾奈⑿砘貞约旱膯柡?,陳錦昊內(nèi)心喜氣洋洋,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前往城里的汽車還沒有到來,陳錦昊他們一行人抓住這空閑時間,找了家賣早點的門店,簡單的吃了點東西。陳向宇摸著自己圓圓的肚皮,他吃了三根油條,一碗稀飯以及兩個肉包,很是滿意,只是心里嘀咕著,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都能吃到這樣豐盛的早飯就好了。雖然他自己也清楚這很難實現(xiàn),但還是充滿了期待。陳俊明沒吃多少食物,只是就著店家給的咸菜簡單的喝了點稀飯,也算是把空空的肚子給應付過去。

  汽車搖晃著軀殼,從遠處慢慢靠向他們駛來。今天去城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們都能找到各自座位。陳錦昊和陳升坐在最后一排,陳錦昊靠著窗戶,他的視線隨著緩緩前行的汽車移動,一個個村莊,一片片農(nóng)田從他的眼皮下不斷溜走,陳錦昊也不是很在意,這一切與他日夜相處的陳家村沒什么兩樣,只是有的村莊里房屋比陳家村稍微多了幾棟罷了,倒也沒什么新奇的。隨著汽車顛簸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陳錦昊現(xiàn)在只能看到整座太山的輪廓,他才被太山的綿長所折服,因為太山的源頭似乎連接了天邊。

  汽車駛過一座天橋后,走上了一條寬闊大道,這條路上來往的汽車逐漸多了起來,坐在汽車上的陳錦昊能明顯感受到車外的喧鬧,路上盡是些匆忙趕路的人,他們蜂擁而至,只為擠上一天中只有少數(shù)幾趟的公交。幸運的人啊,忙著擦拭著額頭的汗水,而那些沒有擠上車的人神色凝重,思量著下一步打算。

  一輛滿載著學生的公交駛?cè)腙愬\昊眼前,開始與陳錦昊所在的汽車并行。陳錦昊悄悄的掃了一眼,那輛車上盡是些和他年紀相仿的人。車上的小朋友也好奇的打量著陳錦昊這邊。陳升推開車窗,鼓勵陳錦昊大膽的與對面的小朋友打招呼,只是陳錦昊比較害羞,低著頭,兩邊臉頰瞬間紅彤彤的。陳升可不在乎這些,他抬起陳錦昊的右手,向著另外一輛汽車的小朋友使勁搖晃,臉帶笑容且大聲的喊著“Hello,Hello”。每喊一聲,陳錦昊的臉頰更顯得紅潤一些。陳錦昊低著頭,偷偷的向著對面瞄了一眼,只見對面的那群小朋友也揮舞著小手,回應著被陳升舉起來的那條手臂。陳錦昊漏了個尷尬的笑容,然后徹底把腦袋埋在車窗下方。

  馬路越走越寬闊,對面的那輛車子突然加速,竄到陳錦昊前方,終于在一個十字路口那,拐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陳錦昊挺著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直到再也看不見那輛汽車才收起自己目光,只是陳錦昊覺得自己內(nèi)心深處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朝著窗外吐了口氣,紅彤彤的臉頰開始恢復到原來的膚色,也不再那么滾燙。

  陳向宇一路上沒有停過嘴,看到好奇的東西,就會問坐在一旁的父母,好在他父母比較疼他,因為他重復的事物反復問,他爸媽也沒表現(xiàn)出有絲毫的不耐煩。而坐在陳向宇身后的陳俊明笑的很開心,雖然他的這份歡快主要來自陳向宇,但當他看到這份遠離陳家村的喧囂后,他同樣好奇,只是他忍住沒有去問自己的爸媽。

  顛簸許久,汽車最終??吭诮K點站。這里離動物園還有一段路,需要轉(zhuǎn)乘另外一輛公交,陳升是最后一個下車的,他每天往返城里時都會看看不遠處的人民醫(yī)院,他腦海里始終無法忘卻在那昏睡過的日子,只是他從那出來后,再也沒有勇氣踏入。

  買好門票后,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入動物園內(nèi)。陳錦昊在陳升的帶領(lǐng)下,先是看了大象,獅子,老虎,猴子,當然還有高高的長頸鹿,他跑來跑去,絲毫不覺得累,室外的玩盡興了,陳升又帶著他去海洋館,看著五彩斑斕的魚兒,看著千奇百怪的礁石,看著不斷上下跳動的水母,陳錦昊很是著迷,他用手摸著玻璃墻,一條小丑魚擺動著尾巴游到陳錦昊眼前,嘴巴一張一合的吐著水,它實在是太可愛了。意猶未盡,陳升又領(lǐng)著他來到旋轉(zhuǎn)木馬那,那里有很多正在排隊的小朋友,他們吵吵鬧鬧,都想在下一輪就能夠坐上旋轉(zhuǎn)木馬。陳升問陳錦昊想不想去體驗下,陳錦昊搖了搖頭,他不太喜歡這個,更何況還需要錢買票,陳錦昊覺得很不劃算,索性就放棄了。

  陳升帶著陳錦昊通過園中的一條小路,來到了人群最多的地方。陳錦昊眼前的是一排排的大人們的腿。他便抬起頭四處觀望,只見那些小孩子都被大人們給抱了起來,有的還坐在大人們的肩膀上,他們都很興奮,大人們還不時的轉(zhuǎn)動著身體,像是用目光在追尋著什么。

  陳升好不容易才找到個能站住腳的位置,周圍人也不是很多,他一把把陳錦昊給抱了起來,陳錦昊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兩頭紅色的鳥在園區(qū)工作人員的指揮下,展開翅膀,盤旋在這群觀眾頭頂上。犀利的眼神搜尋著小孩子們手上舉起來的令它滿意的紙鈔,一旦尋到目標,它就會像老鷹一樣俯沖下來,用嘴銜住紙鈔便回到工作人員那。被拿走紙鈔的小朋友們,膽大一點的會歡悅起來,想抓住機會刻意抓住這兩只紅鳥其中的某一只,而膽小一點的,在紙鈔被拿走的那刻,便開始哭哭啼啼,他們的父母只好放他下來,溫柔的安慰起來。

  陳錦昊很想玩,陳升便遞給他一張五毛錢的紙鈔,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把這五毛錢紙鈔舉得老高,還不忘用力的揮舞著,想引起紅鳥的注意。奈何紅鳥盤旋在空中左看右看,可能是這五毛錢面積太小,絲毫沒有引起兩只紅鳥的興趣,倒是旁邊不遠處,有位坐在大人脖子上正揮動手上五塊錢的女孩,瞬間把其中的一只紅鳥給吸引過來。工作人員吹響哨子,紅色的鳥兒通過慣性動作,瞬間把她手上的五塊錢紙幣給叼了過去,只留她在那大聲哭泣,兩只小手還不停的擦起眼淚。

  陳錦昊心里想著,這女孩子膽子真小,估計被嚇到了。就在他失神的片刻,另外一只空閑的紅鳥朝著陳錦昊飛了過來,懸在空中拍打著翅膀,嚇得陳錦昊不停的扭動著身子,眼睛都睜不開,直到手上牢牢握住的五毛錢紙鈔被叼了去。紅鳥飛走后,陳錦昊才敢睜開眼睛。一片細小的紅色羽毛緩緩飄落下來,陳錦昊伸手把它給接住。這片羽毛軟軟的,劃在臉上很是舒服,陳錦昊二話不說,就把這羽毛給裝進口袋里。好東西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更要注意。只是這一切被紅鳥叼走五塊錢的小女孩給看得清清楚楚,她拉著父親的衣領(lǐng),指著陳錦昊,說著“羽毛,羽毛”。她父親懂了自己女兒的意思,抱著女孩子就往陳錦昊這走來,陳錦昊很是郁悶,這根羽毛恐怕是保不住,因為他想喊著陳升走,只是已經(jīng)來不及,小女孩和她的父親已經(jīng)到了他身邊。

  女孩的父親和陳升打了聲招呼,便讓自己的女兒喊陳錦昊“哥哥”,小女孩很聽話,不僅對陳錦昊喊“哥哥,哥哥”而且還提醒陳錦昊她需要“羽毛,羽毛”而且是略帶哭腔。陳錦昊本就第一次聽別人喊他“哥哥”而且還是個女孩這樣喊他,他心里酥酥的,可是羽毛只有一根,他也很喜歡,奈何自己不會哭,只好從口袋里把那根紅色的羽毛拿了出來,一副高傲的樣子,滿不在乎的就把這根羽毛遞到了那個女孩手上。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很緊張,但還是裝作不慌不忙,只是臉頰又突然紅潤起來。

  一聲“謝謝哥哥”后,女孩父親就抱著她離開了,陳錦昊既是失落,又是喜悅,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偏向哪種滋味。他現(xiàn)在不想呆在這,該玩的都已經(jīng)玩夠了,他還沒吃中飯,現(xiàn)在離回家的末班車發(fā)車僅有三小時,他提醒陳升,別錯過回家的車子。

  從這熱鬧的地方走了出來,又隨便逛了下,陳錦昊和陳升兩人便坐在動物園門口的石階上等待著陳向宇陳俊明他們一行人。因為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回去的。

  陳俊明陳向宇二人玩得很開心,一路上他們兩個都沒有分離。他們的父母也很是滿意,這種滿意不僅是建立在孩子們的開心上,而且還夾雜著大人們自己的小小喜悅,畢竟這也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來動物園。他們內(nèi)心的好奇心和激動的心情與此刻自己的小孩一樣,甚至略微高于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這樣,那陳向宇的父親就不會在看到籠子里的大老虎時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種狀態(tài)的他,就像把靈魂給飛了出去一樣。只是他們在明白自己已是大人的那刻,就不再擁有可以隨意表達自己情緒的權(quán)利,并且他們也不會想著如何稍微花點時間,在這上面仔細想想這個問題,所以導致他們一直搞不清束縛他們自己的究竟是不是日日夜夜反反復復的生活。

  不虛此行,一路歡聲笑語,原來城里的世界如此精彩,原來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人的想象。也許美好的事物并不是想象出來的,而是身臨其境感受出來的,就像愛一樣。

  意猶未盡的陳錦昊,坐在石階上還不忘打量著四周,因為他想記住這里的樣子,至于為何想這樣做,陳錦昊自己也沒具體答案,有可能是因為他在這收獲了一份比較特殊的又值得珍惜的快樂,潛意識里才讓讓他這樣做。

  陳向宇遠遠的就看見正四處張望的陳錦昊,他認為陳錦昊正在尋找著自己,便用他們之間常用的遠距離溝通方式來進行打招呼。這時,只見在園內(nèi)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陳向宇一上一下的跳動著,兩只手臂向上伸得筆直,并且伴隨著每次雙腳的離地,兩條手臂相互交叉一次。在被太陽曬成黝黑黝黑的膚色下,兩只圓滾滾的手掌顯得異常嫩白,格外引人注目。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人,刻意放慢腳步,好奇得看著陳向宇的蹦跳舉動。雖然看著他的人越來越多,但絲毫沒有影響到陳向宇,因為他心里正納悶呢,平時在老家百試百靈的方法,一到城里就失去了該有的效果。看著眼睛都不知撇著看哪去了的陳錦昊,而且是似乎一點余光都沒注意到他這邊,陳向宇好生氣,他一邊重復著蹦跳和擺臂動作,一邊嘴里大聲喊著陳錦昊的外號。

  這一系列行為成功的引發(fā)了周圍眾人的笑聲,爽朗清脆的笑聲徹徹底底的把陳向宇給包圍起來。在這些笑聲中,小孩子的聲音尤為突出,畢竟這是動物園,小孩子的人數(shù)占了大部分。而處在中心位置的陳向宇突然明白過來,看著一雙雙看著他的眼睛,他不知所措。他回頭尋找著陳俊明和自己的父母,他們就在陳向宇的身后,他低著頭,害羞使他臉頰通紅。他迅速的跑到陳俊明身旁,拉著陳俊明的手又迅速撥開人群跑了出來。他們的父母同樣被陳向宇給逗笑,他們淳樸的笑聲一直跟隨在陳向宇的身后。

  人群逐漸散去,各式各樣的笑聲慢慢的戛然而止,那喧鬧的地方也開始安靜下來。其實在笑聲最開始響起的時候,陳錦昊就注意到了陳向宇這邊,不僅僅是因為他聽到了自己鮮為人知的小名,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圍著陳向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只要是從這路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把目光往那挪一挪。陳錦昊很是無奈,他起身時,就看見陳向宇拉著陳俊明從人群里突圍出來。他只好在這等著陳向宇過來,因為在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眼前的陳向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陳俊明的手臂上有一個紅彤彤的手指印,這是被陳向宇給抓的,疼的直讓陳俊明不停的撫摸痛處。陳向宇對著陳錦昊尷尬的露了個憨厚的笑容,陳錦昊拍了下他的肩膀后實在是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捂著肚子開懷大笑起來,嘴里說道“真有你的”。陳向宇自己也明白為什么他如此開懷大笑,無非是自己造成的畫面太過唯美,令人短時間內(nèi)難以忘卻,指不定陳錦昊的內(nèi)心里對那畫面又添加了點什么。他拿開陳錦昊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委屈的說道“你們就笑吧,你們開心就好,你們可以不用管我的,我突然有點傷心,我想回家了”說著說著,語調(diào)越來越悲傷,淚水快要從他的眼角給溢出來。

  看著陳向宇傷心的樣子,陳錦昊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傷害到了他。陳錦昊后悔自己沒有顧及陳向宇的感受,如果當時換做是他自己,他肯定沒有陳向宇那么勇敢。一想到這,陳錦昊的獲罪感涌上心頭,他開始道歉,真心的贊揚陳向宇的勇敢。處在旁邊位置的陳俊明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好朋友掉眼淚,也開始學著他媽媽的那套安慰方式朝著陳向宇使用起來,陳向宇聽過后一愣一愣的,他開始認為自己真就是他們兩人口中所說的那般偉大,雖然有點懷疑,但他眼眶的淚水慢慢開始干涸下去,估計一時半會的想擠都擠不出來。由此可見,夸贊的魅力是無窮大的,它能夠讓鮮花在冬天里綻放。

  落日余暉,孤鶩齊飛,淡雅的玫瑰色晚霞掛在這座城市的邊緣。路上盡是些邁著匆匆步伐的歸客。陳錦昊癡癡的望著車窗外,一群野鴨子紛紛朝著天際方向飛去,江豚正在大河里歡悅的游動。它們?nèi)齼沙扇海瑫r而浮出水面激流勇進,時而潛入水中躍然而起。隨著它們的每次跳越,水面上開始不斷綻放出晶瑩剔透又短暫易逝的水花。陳錦昊心里想著,如果這些美麗的水花能永恒的定格就好了,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輕輕的把它捧在手心里。

  雖然陳錦昊的想法太過幼稚,也太過單純,當然也不可能實現(xiàn)。但有同樣想法的不單單只有陳錦昊一個人,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這座跨江大橋上,除了有那些形色匆匆的歸客之外,還有零零碎碎錯落分布在橋面上,背上背著,腰間別著臟兮兮蛇皮袋的身上且發(fā)著臭味的叫花子正駐足橋面觀望著陳錦昊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陳錦昊很是震撼,原來叫花子也會有笑容,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從容坦蕩。他們手扶欄桿,遠遠的看,他們是那樣的自信,像極了主宰自身世界的巨人。也許他們同我們這些千千萬萬普普通通的大多數(shù)一樣,都有一顆鮮紅的且熾熱的心,只是他們不夠幸運,沒有得到上天的眷顧。好在除了上天之外他們還有其他東西庇佑著。

  車上的人,上了又下,下了又有新的人上來,一張張面孔從最初的陌生到徹底的陌生只需要短短十幾分鐘。回家的車子幾乎每站都會???,而陳錦昊卻沒有發(fā)現(xiàn)到新的趣味,以至于此刻的他甚是疲憊。上眼皮不時的親吻下眼皮,頻率也由慢變快,視線也開始逐漸模糊不清。陳錦昊放棄抵抗,任由潛意識操控,只是潛意識并沒有美感。陳錦昊最后的體態(tài)是:身子是斜的,右邊臉頰幾乎是貼在汽車玻璃窗戶上,雙臂癱軟的擱置在大腿上。坐在旁邊的陳升想去幫忙糾正過來,可是從陳錦昊鼻孔里傳出的不算太過脆耳的呼嚕聲止住了陳升剛想伸展過去的雙手。

  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車子也沒前面行駛的平坦,一搖一晃。陳錦昊就是在這一搖一晃中,腦袋忽然就砸在玻璃窗上。腦袋的疼痛感使他直挺挺的板著身子,還好是坐在最后排,車廂內(nèi)僅有的大多數(shù)人都在車廂的吱吱呀呀聲和發(fā)動機轟鳴聲中昏昏欲睡,所以根本沒人注意到陳錦昊這邊,畢竟大家都勞累了一天。陳錦昊心里暗自僥幸,連忙揉拭起雙眼來,這樣清醒得更快些。

  車上的乘客已寥寥無幾,車廂空蕩蕩的顯得冷清。天色快要昏暗下來,車子行駛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暗黃色的燈光打在路面上的小石子上,小石子像是穿上了一件金衣。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太過龐大,最小的都需要三人手拉手才能圍起來。梧桐葉比大人的巴掌還要大,它們把這條小路上的天空給遮蔽起來。此刻又是初秋,晚風襲人,推開車窗,陳錦昊盡情的享受著,風兒吹動了他那濃密的細發(fā),風兒撫摸著他的臉頰,風兒呼呼的在他耳邊傾訴著它所知道的故事。梧桐葉隨風擺蕩,不久便迷戀上了這清秋的風兒,它告別養(yǎng)育了它的枝頭,擁入了風的懷抱,風把它當做搖籃里的孩子,雙手托舉著使它緩緩飄落,直到落地那刻,梧桐葉才徹底睡去。梧桐樹上僅剩的幾只夏蟬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快要凋零,不再歇斯底里的亂叫,趁著風起,展開薄翼,飛向另一顆樹上開始尋找一同破土而出的伙伴,彼此“吱吱”寒暄一番便開始沉默,趴在伙伴身旁,在彼此的陪伴下靜待最后的時光。

  汽車行駛至鎮(zhèn)上,一行人急急忙忙的下了車,今夜沒有月亮,只有無數(shù)顆閃著亮光的星星。小孩子在后面打鬧,大人們走在前面邊走邊交談著只有大人才能懂的瑣事,回家的路越走越近。陳向宇一下車就拉住陳錦昊和陳俊明,他要表演猴子,表演猩猩,還要學老虎的叫聲,陳錦昊夸贊他學的惟妙惟俏,比真的還要真,如果不去做猴子還真有點可惜。陳俊明聽后“撲哧”一聲,咧開嘴大笑。陳向宇心里那個氣啊,追著陳錦昊跑,誓死要報這個大仇。陳俊明站在一旁添油加醋,照著陳向宇的動作有模有樣的擺弄起來,陳向宇心里的火氣又上來一分,轉(zhuǎn)過頭來開始追逐陳俊明。陳錦昊逮著這難得的時機,短暫休整一番后,又開始煽風點火“猴子,來追我啊,我在這,我不跑”,聲音很大,大得連走在前面的大人都回了頭。陳向宇一聽,這還得了,士可忍將不可忍,罵罵咧咧的就朝著陳錦昊這奔來,像極了一頭發(fā)了瘋的公牛。陳錦昊一看這陣勢心想“壞了,玩過頭了”,二話不說的就往大人那跑去。

  好在大人訓斥得及時,止住了陳向宇。他們?nèi)烁髯宰咴谧约捍笕松磉?,陳向宇左眼瞪完陳錦昊,又用右眼瞪陳俊明。當然,由于天色太暗,陳錦昊和陳俊明不知道陳向宇一直在朝著他們倆瞪眼,只知道陳向宇的腦袋往左邊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往右邊轉(zhuǎn)了轉(zhuǎn),雖然奇怪,但只要陳向宇自己開心就好。鬧完之后,他們?nèi)睦锒记宄艘患虑?,從現(xiàn)在開始,陳向宇有了外號,或則說是有了小名“猴子”。一想到這,陳向宇的內(nèi)心就在滴血,他終于明白什么叫做欲哭無淚,什么叫做無奈,要怪就怪自己手賤,一開始就不應該心血來潮的想要表現(xiàn)一番。他其實怪過開車的司機,如果不是司機把車子開的太慢,他也不會憋那么久,更不會在車上滿腦子想的全是那些令他現(xiàn)在很是討厭的動物,尤其是猴子,巴不得讓它從地球上消失??上乱阎链?,他別無他法,只好試著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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