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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羆傳

第9章 主使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268 2021-05-01 19:30:00

  聞若虛這一回又睡了三天三夜,他恍惚間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正和兄長們一起跪在父親的面前聽從訓誡。

  父親手里拿著聞家的宗經(jīng),正色說道,“自軒轅黃帝駕鶴飛升,家族中留有三份宗經(jīng),分由三個大家傳承至今。可唐家的《空同》其實是空,秦家的《奇遁》并無奇妙,只有聞家的《鼎成》才是集大成之作。只要閱過這本宗經(jīng)之后,便會通徹天地運轉的道理,看破人世輪回的真諦。你們身為聞家后人,終究有一人要擔任族長,把這宗經(jīng)傳遞下去?!?p>  聞若虛幾個兄弟深受家風影響,向來清心寡欲,不問俗事,聽父親說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為難起來。

  “我們聞家始終恪守祖訓,清明自省,可自唐復出任大族長后,卻信誓旦旦要帶著全族爭奪天下。如此一來,聞家須有一個人站出來制衡唐復,以免這百代家傳毀于一旦?!备赣H說完直接看向了聞若虛。

  聞若虛見狀,連忙低下了頭。

  “若虛,你是家中幺子,這些事務本不該由你操心來管??墒翘茝驮谀阌讜r便很是看重于你,前年黎人突襲之事后更是對你青眼有加。相比幾個兄長,只有你更有機會對他加以勸導干預?!?p>  聞若虛聽罷心頭一驚,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接任族長,更沒想過要去跟著攪動什么天下大事,于是連忙開口推脫,“父親和兄長都是了解我的,這輩子只想淡薄山湖之間,做一個閑散無慮的野人。唐復如此機算之人,該也不會真地看得慣我這做派,不如在諸位兄長之中選一個堪用之人……”

  “我心里清楚,你們和我當年一樣都不愿接任這個族長——這對你們來說不是好事,反倒是累贅。可是既然身為聞家男兒,就該對祖宗、對族人有份擔當?!备赣H說罷,把宗經(jīng)遞了過來,聞若虛只好抬起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來。

  “若虛,你接任族長之后,須打破家中規(guī)矩,修習《鼎成》宗經(jīng)里的秘法,也只有如此才能與唐復進行長久的抗衡?!备赣H說話之時面色沉重,仿佛不是在講長生不老術,而是在宣判兒子大限將至一般。

  聞若虛再也無法辯駁,只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領命。自那一刻起,他便已然成為聞家話事之人,至于正式的任命,只要等著各家公開輪換族長便是。

  聞若虛第一次打開那卷《鼎成》宗經(jīng)之時,仿佛瞬間便歷遍了世間千萬人心,看破了朝代興衰規(guī)律,更是自覺一場無休無止的爭斗已然開始……

  自那以后,他用了整整十年時間隱居在唐家堡北面的自來峰上,按照宗經(jīng)里的菁華,白日苦練武功,夜里則研習兵法,已漸漸成為不世出的全才,可無雙的文治武功之外卻是一副不再變老的身軀。

  聞若虛無數(shù)次在夢中看到父親、兄長、族人一個個衰老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與唐復在一個空曠的山谷中默然相對,醒來之后卻知道新的一天如期而至,他人或珍惜、或漠視的時光對于自己來說,只是一場沒有期限的折磨而已。

  出山之后,聞若虛心性更加空曠寡淡,以梅溪小小生為號,獨自一人在外游蕩,結交了江湖上的許多豪杰,又邂逅了青云大榜的所有美人,自然而然成了眾人歆羨的青年俊杰。

  但是即便如此,聞若虛依舊沒有找到一個真正的活法,還是覺得自己只是活在一副空皮囊中,沒有什么可追求的,也沒有什么可掛牽的。直到,他遇到了伏穎兒……

  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聞若虛總在腦海中不斷勾畫,冷艷、桀驁、多疑,帶著深切的悲慟……

  “月明,兵工坊的事做得不錯,我們暫時算是轉危為安了?!碧茝腿タ赐勅籼摵?,把秦月明叫到唐府。

  “還是我做事疏忽了,本想多招些工匠趕快進程,誰料被降魔司的腿子混進來了……”秦月明一臉忿忿。

  “這怪不得你,一月之內就要出產(chǎn)上百口好兵刃,無論是金石原料,還是引火之物,甚至是散出的煙塵,都可被人查出蹊蹺。降魔司的那些人鼻子靈著呢,早晚都會查到那里?!?p>  “大族長放心,我將襲殺的降魔司哨探原封不動放在那四個兵工坊門外顯眼位置,然后付之一炬。元四法一心想求晉位之功,自然看不出其中端倪。無論何時,這都是一樁翻不了的鐵案。”

  “此事隱晦,盡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p>  “我讓秦平山、秦定江帶著族中可靠之人去辦的,肯定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我們此前還是輕視了降魔司的本領,險些壞了大事……”

  “幸好大族長機算過人,讓元四法早早將舉告伏興謀反的急報押在都城,否則真地等到朝廷順著降魔司的查探殺過來,這些年來的功夫都要白白作廢了!”

  “我們要想擊敗一個人,就要先了解他的秉性。趙昱三年前靠著許德敬和伏興發(fā)動政變,篡權登基,得位不正,心中自會顧忌泱泱眾口,也會對這兩個人有所猜忌。他之所以一面讓許德敬主持朝政,一面又讓伏興掌控情報,就是坐山觀虎斗的帝王心術。所以,即便元四法押在許德敬那里的急報所言不詳、漏洞百出,可已足夠讓趙昱對伏興起了殺心?!?p>  “大族長這一石二鳥的計策當真高絕!這樣一來可以徹底停止降魔司對我們的追查,二來也已經(jīng)把我們私造兵工、招買人馬的罪名甩個干干凈凈?!?p>  “只是這樣折騰一番下來,恐怕朝廷會對邊地查得更緊,我們此前的謀劃和節(jié)奏也要因勢而動,積蓄兵馬糧草的事宜早不宜遲。”

  “大族長請放心……”秦月明頓了頓,接著問道,“只是聞若虛為何要救伏興的女兒,如今還一起回到唐家堡,我們不如斬草除根、以免后患!”

  “月明,此事不必多慮。我已探問過伏穎兒,若虛救她只是巧合,她也根本不知道降魔司被滅的詳細原因?!?p>  “巧合?大族長難道不知聞若虛年初便信誓旦旦地宣告要娶青云大榜上的伏穎兒為妻?”秦月明自是不能接受唐復這般敷衍。

  “即便若虛是故意為之,事已至此,你還想怎的?”唐復反問。

  “我只是擔心那小魔女早晚會想到他父親的死與我們有關聯(lián),怕到時候會對大族長不利……”秦月明辯解道。

  “月明,我們要謀的是大事,凡是做大事的人都要抬高一步看局勢。伏穎兒的事我自有主張,你還得潛心做好這個階段的籌備?!碧茝湍樕兊藐幊疗饋?。

  “大族長教訓的是,我自會盡力!”秦月明拱手喏喏退下。

  在這月余時間里,百足龍的余毒早已深入聞若虛的肌膚之下,除了面龐尚無異樣,周身皮膚都泛起了如雷擊般的突起,如同爬蟲,甚是可怖,好生俊美的一個人就此變成了怪物。

  此外,聞若虛每日頭午身體陰冷,須飲用大量烈酒驅寒,過了頭午轉而發(fā)熱,只能泡在熬了冰花草藥的溫水里克制。

  聞若虛能下地走動后,便按此前約誓承接了聞家族長之職,進了軒轅宗祠,與秦月明成為了唐復的左膀右臂。

  伏穎兒被聞若虛收留在聞府,又勸說著服下一顆來歷莫名的丹藥,也不再咳血,氣息均勻許多,只是身體日漸虛弱起來。

  兩人歷經(jīng)艱險重生之后,本該順水推舟結為連理,誰知見面之后竟都有些尷尬。

  伏穎兒見聞若虛如女子般忸怩,閉口不提迎娶之事,雖然心中黯然,也不追問,只是像個丫鬟一般,終日侍奉在他身邊,悉心照顧他飲食起居。

  聞若虛何嘗不知道伏穎兒的心事,可是他自知身上染著無法祛除的蟲毒,雖然尚未危及性命,可根本無法預料自己能活多久,若是娶了伏穎兒反而可能連累了她。

  可若是讓他干脆把伏穎兒送走,聞若虛又實在難以下這個決心。

  于此同時,聞若虛為了完成與唐復的約定,開始努力恢復體力與武功。每日天還沒亮,他便帶上一囊烈酒進了自來峰,雙腿綁上十幾斤重的沙袋,一氣不歇地跑到山頂,之后就是扎馬、躍步、舞劍、抻弓,不到半日便會大汗淋漓,極是辛苦難捱。

  如是堅持了許久,方見效果,只是雖比少年之時還要刻苦,可終究只恢復了五六成功力。

  伏穎兒客居在唐家堡,與聞若虛又沒有夫妻的名分,終究是個外人,處境有些尷尬。

  平日里只要聞若虛出去,她便會關起門來,提筆記述一些降魔司的往事,一來是祭奠父親在天之靈,二來也是打磨寂寞時光。

  聞若虛每日一回來,便會把她所寫看過一遍,往往贊不絕口,這也鼓勵著她堅持了下來。

  時日一久,她居然洋洋灑灑寫下了近十冊計策謀略,聞若虛親筆為她題名為《機算天策》,加以批注,之后又拓印封存起來。

  唐家堡的生活一如平常,都城之中卻波濤洶涌。自從降魔司覆滅以后,許德敬依舊領袖朝堂百官,魏青則在原職上晉位一品,逐漸與許德敬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對于緝拿伏穎兒的懸賞詔令,也從千兩黃金升至萬兩,除了都城之中的官差,連江湖之上也有人摩拳擦掌準備掙得這份賞金。

  趙仁歷經(jīng)大半年時間,才平定了黎人之亂。回京面圣述職之后,他便到東宮看望兄長。

  “仁弟,你近來可有什么消息?”趙禮不到一年時間,面容滄桑許多,甚至還隱隱生了白發(fā)。

  “自從那次見過穎兒姐姐,便再不知她的去向?!壁w仁看到皇兄憂慮成疾的模樣,心中慨嘆不已。

  “你一直忙于帶兵征伐,倒也沒有太多精力去查她的下落?!壁w禮又嘆了一口氣。

  “皇兄放心,憑著穎兒姐姐的機巧勁兒,一定會平平安安?!壁w仁寬慰道。

  “平平安安……”趙禮念叨著,“或許,你可將伏穎兒往雍涼方向去的消息悄悄透露出去。”

  “什么???”趙仁一時間極是錯愕,“皇兄,如今外面有成千上萬的人等著拿那賞金,這么做豈不是會害死穎兒姐姐!”

  趙禮沒有吭聲,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

  “難道……”趙仁心里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隨即不再說下去。

  “仁弟,我如今雖在太子位上,可當初畢竟與伏穎兒有過婚約。父皇這段時間很少召見我,倒是頻頻到趙信、趙智的王府里走動。我怕長此以往……”

  “皇兄,你在擔心父親會因為伏穎兒遷怒于你?”

  “不單單是我,你早年曾隨伏興修習武藝,以師徒相稱,只怕父皇心中還會有這個芥蒂吧。就拿這次戰(zhàn)事來講,你身先士卒平定楚北,回來后父皇可曾恩賞你什么?我記得你上次從北狄回來,可是得了西錦百匹、珍珠十斛,還有一匹西域汗血寶馬?!?p>  “可是皇兄舍得穎兒姐姐么?”趙仁壓抑住憤怒,冷聲問道。

  “舍不得又如何?自打父皇剿滅降魔司那刻起,我和她就不可能在一起了。仁弟,你我是同胞兄弟,榮辱與共,在這大是大非面前可容不得半點兒女私情?。 壁w禮說罷,眼神閃向別處。

  “皇兄這個托付,臣弟恐怕做不來。父皇此前吩咐臣弟回禁軍大營清點兵冊,先行告辭了!”趙仁拱手,忿忿而退,對趙禮這般打算早已心寒至極。

  他這段時間雖然在外打仗,可也聽聞趙禮與許德敬走得很近,魏青卻和樂王趙信暗通曲曲。

  趙仁此前一直懷疑是許德敬加害自己的師父伏興,也曾將這個猜測告訴趙禮,沒想到這個親兄長居然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變得不辨是非忠奸,或許正是被許德敬挑唆才要對伏穎兒動手。

  他趕回禁軍大營后,立刻派遣親近之人領兵北上,嚴密關注雍涼一帶駐軍和江湖上的動靜,凡是要追拿伏穎兒的一律不留。

  果不其然,數(shù)月之后,已有五六個幫派莫名被滅門。一時間伏穎兒這個小魔女有巫蠱邪術的消息不脛而走,倒是再沒有誰敢去惦記那萬兩黃金的懸賞,趙仁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

  與此同時,魏青以充實禁衛(wèi)軍為由,隔三差五到禁軍大營抽調精銳之士,趙仁身為大將軍自然不會任其剝繭抽絲,雙方的申書交替送到趙昱那里,最后還是魏青得勝。

  趙禮知道魏青擴充禁衛(wèi)軍,更是驚怒不已,連連來信指摘趙仁縱容趙信起勢,并令他不得再撥給魏青一兵一卒。

  趙仁隱隱發(fā)覺,看似四平八穩(wěn)的大辛皇朝已現(xiàn)敗相,倘若有人趁機起事,后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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