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鯤鵬

　　公元3105年，人類對外太空的開發(fā)如火如荼……

　　……

　　甲烷海洋的浪潮，溫和地擁抱陸地。

　　“張人輝，你去看一下，采掘隊的人到了沒有?！迸逄亓_拉教授頭也沒回地說。

　　她的視線里，十幾臺機器人，正在海面鋪設(shè)作業(yè)平臺，等待著甲烷海洋下巨獸的到訪。

　　張人輝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向喘振點。

　　機械架構(gòu)的巨大門框中央，是耀眼的藍光，層層交迭的漣漪，讓藍光或明或暗。

　　幾只飛蟲經(jīng)過附近，被藍光釋放的電火花灼傷，又急速扇動著透明的雙翼，騰向空中。

　　“委員會的勘探說明，壓根沒提到這種蟲子……長得像脫了色的蝴蝶一樣……”張人輝回頭，是采掘隊的隊長劉玉杭。

　　他先于隊員到達，監(jiān)督機器人施工隊，在甲烷海洋上鋪設(shè)作業(yè)平臺。

　　“害怕了？”張人輝抬頭看向蝴蝶。

　　“什么呀……我跑了多少星系，什么奇形怪狀的蟲子沒見過，只是說，委員會提前給的資料一般會提一下，這次有點奇怪，所以我已經(jīng)申請再次核對目的地了，”隊長劉玉杭說完，嘿嘿一笑，“另外，你導(dǎo)師身材挺棒?！?p>　　張人輝沒有接話，而是說道：“現(xiàn)在才核對……這傳送效率，等傳到了我們可能已經(jīng)收工了吧……”

　　劉玉杭看看喘振點，嘆了口氣：“誰知道呢，我的弟兄們可能更慢，本身就是緊急任務(wù)，誰也不知道，委員會那幫老家伙這么急著勘測這里是為什么?！?p>　　喘振點的門框里，漣漪平靜，沒有多大變化，那意味著隊員們穿越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張人輝的目光從喘振點移開，望向集控室。

　　“這次輪到我問你了，害怕了嗎？”劉玉杭察覺到了他的目光。

　　“那么小的地方，能擋住……可能出現(xiàn)的巨浪？”張人輝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出了擔(dān)憂。

　　“要不說，你們這些搞科研的，都過分小心，我們采掘隊都不怕你們研究的那些大魚，你們反倒擔(dān)心起我們的施工質(zhì)量了……”劉玉杭一臉不屑。

　　張人輝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劉玉杭口中“大魚”的資料圖：巨鯨一樣的身體，表面遍布甲殼，有前后兩對幾近透明的巨大魚鰭，它們棲息在這個星球的甲烷海洋里，緩慢游弋，可以深潛到極深的海底。

　　“它們有名字，α-4比鄰星翅鯨。”張人輝糾正道。

　　“太難記了，我們采掘隊都習(xí)慣叫大魚了。”劉玉杭依舊一臉不耐煩。

　　“行吧行吧，就大魚好了?！睆埲溯x笑著搖搖頭。

　　“平臺搭好了，劉隊長，周圍勘測過了嗎？”身后傳來佩特羅拉教授的聲音。

　　“勘測過了，沒什么異樣，荒星，只有幾只飛蛾，還有甲烷里的大魚和一堆大魚的食物?！眲⒂窈伎吹绞墙淌?，故作輕松地回答。

　　“嗯，就等隊員了，到了之后還需要你們協(xié)助安裝控制器?！?p>　　教授話音落下，劉玉杭點了點頭：“嗯，之前委員會布置過，我也跟隊員們說了，沒問題，本來就是采掘隊的工作，奈何技術(shù)水平不行，才需要你們生物學(xué)家?guī)兔Α！?p>　　“唉，如果能造出下潛深度足夠的勘探船，也不用傷害這些巨大的生靈了。”佩特羅拉教授嘆了口氣，端起手上的一個遙控器。

　　張人輝知道，那個遙控器連接著的設(shè)備，將在幾小時后被安裝在“大魚”的頭部，以此獲得它的控制權(quán)，而“大魚”則會帶著拍攝設(shè)備，下潛到人力無法企及的深度，探明這星球深處的奧秘。

　　一望無際的甲烷海洋表面，不時出現(xiàn)一小片陸地，那是大魚們露出了背脊。

　　張人輝走到教授身邊：“老師，我覺得有些不對……這里的翅鯨呼吸頻率是不是稍微高了一些？”

　　佩特羅拉教授愣了一下，也望向海面：“的確，不過可能是環(huán)境變化所致，這個星球的周期性氣候?qū)ι镉绊懢薮螅覀兊馁Y料只截取了某幾個時段?！?p>　　“我們需要核對一下傳送路徑嗎？”張人輝隱隱不安。

　　“來不及了，等委員會那邊接到消息，喘振點都要關(guān)閉了……況且，其他數(shù)據(jù)的吻合度已經(jīng)超過86%，傳送出錯的概率幾乎沒有?！?p>　　“老師……”

　　佩特羅拉打斷了張人輝的話：“人輝，我們家園的能源危機是什么景象，你還記得嗎？有些險，我們不得不冒，走上的道路，也容不得回頭。”

　　她拍拍張人輝的肩膀，走向了集控室。

　　許久過后，喘振點中央，漣漪波動加劇，從波紋中，走出一個個身著防護服的采掘隊員。

　　……

　　“釋放誘導(dǎo)器！”劉玉杭發(fā)出指令，隊員們操縱機械，將一個巨大的球體拋至作業(yè)平臺下方。

　　海洋的擾動率，在儀器上逐漸增加。

　　“真慢啊……這些大家伙，簡直是海里的蝸牛。”劉玉杭看著集控室里的屏幕，說道。

　　“巨型生物都是這樣，身體無法承受太大的慣性，還好是在液體里?！睆埲溯x補充道。

　　屏幕上，是攝像機從海里拍攝的畫面：一只巨大的翅鯨脫離開伙伴，緩緩游向作業(yè)平臺。

　　它幾近透明的巨型魚鰭，像船槳一樣，緩緩扇動，幫助流線型的軀體在海里漂移。

　　作業(yè)平臺的光照，投射在它的背脊上，反射出金屬質(zhì)感的光弧。

　　“人輝，一會兒給它調(diào)試控制器的時候，你自己操作就好?！苯淌诳粗聊?，喃喃說道。

　　“怎么了，老師？”

　　“沒事。我只是不想看?！?p>　　那條翅鯨緩緩漂移到了作業(yè)臺正下方，在球形的誘導(dǎo)器旁邊停了下來。

　　“準(zhǔn)備安裝控制器！”劉玉杭發(fā)出指令。

　　作業(yè)臺上方，一個橢球型的鐵盒降落下去，在翅鯨覺察到以前，附著在了它頭部的表面，它緩緩擺動了一下身子。

　　“可以開始調(diào)試了，”劉玉杭看向張人輝，“張研究員，這里就交給你了，我的信箱好像來了一條消息……好像還是加急的……”

　　說罷，劉玉杭摘下操作臺的頭盔，低頭查看腕表內(nèi)的消息。

　　張人輝來到集控室操作臺中央，戴起頭盔。

　　他將要調(diào)試控制器，以便暫時獲得這個巨獸的控制權(quán)。

　　好在，它依舊溫和，像個昏昏欲睡的巨嬰，漂浮在作業(yè)臺底。

　　設(shè)備的同步率正在穩(wěn)步上升……

　　劉玉杭卻突然奪下他的頭盔，壓低嗓音，用極快的語速，對著頭盔上的話筒說道：“各部門人員，盡快撤離現(xiàn)場，來集控室避難，各部門注意，盡快來集控室避難！”

　　張人輝愣住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從他心底涌起。

　　作業(yè)平臺下方，巨獸開始緩慢地劃水，岸邊的波浪正在涌起。

　　“什么情況？”張人輝看向劉玉杭。

　　“錯了！趕緊叫人來這里避難，只有這里最堅固！”劉玉杭紅著眼。

　　數(shù)個采掘隊員沖進了門，張人輝直到看到佩特羅拉也跟進來，才長舒一口氣。

　　“啥情況啊，隊長？”

　　“啥情況？趕緊關(guān)好門！我要準(zhǔn)備密封了！”劉玉杭話音落下，整個集控室內(nèi)氣壓突變，門縫里傳出氣流快速流動的聲音。

　　幾秒鐘后，劉玉杭癱坐在椅子上——密封完成。

　　與此同時，大家透過集控室的加固窗，看到了那只巨鯨，正在瘋狂拍打海面。

　　“適配錯誤，同步率正在下降……”操作面板發(fā)出語音提示。

　　“人輝，你是對的，果然，我們來錯了地方……”佩特羅拉教授苦笑。

　　“以前也有過，還好委員會回復(fù)得夠快?！眲⒂窈颊f。

　　張人輝這才反應(yīng)過來，喘振點的傳輸錯誤，導(dǎo)致他們被傳送到了一個與目的地高度相似的星球。

　　而甲烷海洋中的巨鯨，也并非他們要找的α-4比鄰星翅鯨，難怪控制器最終不僅失控，還激怒了這頭巨獸。

　　它發(fā)狂地在海里扇動鰭，連集控室周圍都幾乎被海水淹沒。

　　顛簸和晃動，不斷侵襲著包裹眾人的小小鐵箱。

　　劉玉杭咬緊了牙關(guān)。

　　一面水墻從地平線上騰起，白色的泡沫夾雜其間，這面墻左右沒有盡頭，上下沒有邊界，如同迫近的峰巒，比肩山海，抽吸、吞吐著天地間的一切，向他們撲來。

　　液滴充斥的世界，再也分不清空氣與海洋，大地和天空。

　　劇烈的顛簸中，張人輝感到頭部一陣眩暈。

　　視野里，是集控室的窗子，水與空氣攪作一團。

　　一條巨大的飛魚，騰躍在空中，白色的魚腹光潔晃眼，它扇動著四片幾近透明的大翅膀，從他的視線里飄過。

　　“它……在飛？”張人輝的疑問，耗盡了支撐意識的所有能量。

　　視線黑了。

　　……

　　當(dāng)他醒來時，兩名采掘隊員正在身邊。

　　“隊長，科學(xué)家醒了！”

　　劉玉杭湊上來：“我就說沒事，趕緊的，喘振點要關(guān)了！”

　　“老師……”

　　“你老師也暈了，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我們要趕緊撤離，回去再說！”劉玉杭把張人輝從椅子搭成的小床上拽起。

　　張人輝看向窗子的方向，那里，似乎堆積著一大灘東西。

　　輪廓有些變形，但仍能一眼看出是什么。

　　“別看了，是大魚的尸體，它騰躍起來，又摔下來了……”劉玉杭注意到他的視線。

　　張人輝努力從困倦中喚醒全身，他甩開劉玉杭，快步走出集控室，走向巨鯨的尸體。

　　硬質(zhì)的甲殼已經(jīng)錯位，眼睛無神地看向空中，龐大的它，終究在脫離海洋后難以支撐。

　　恍惚中，他看到巨鯨尸體旁的地面有些松動。

　　被海水淋濕的斜斜的土坡上，竟然有兩個人探出頭來。

　　完全是兩個地球人樣貌的孩子！

　　“你們是……”張人輝驚得說不出話。

　　“他叫尤溪，我叫嚴(yán)折，是你們害死我的大魚的嗎？”其中一個孩子幾乎要哭出來。

　　他抬起手擦眼淚，張人輝才注意到，孩子的指甲光潔透明，跟巨鯨的鰭質(zhì)地極為相似。

　　“我們在問你話呢！是你害死它的嗎？”另一個孩子拍著哭泣孩子的后背，看向張人輝。

　　“我看到它，朝天空飛去了?！睆埲溯x轉(zhuǎn)頭，看向巨鯨的尸體。

　　一只翅膀透明的蝴蝶，落在了巨鯨的身上。

　　“我要讓它，在我的筆下，從水里飛到天上，再也不被你們這些入侵者傷害?！蹦莻€叫嚴(yán)折的孩子，邊哭泣邊說。

　　“我懂你，孩子?！睆埲溯x對嚴(yán)折說。

　　“你根本不是他，又怎么會懂他的痛苦呢？”那個叫尤溪的孩子搖著頭。

　　說罷，兩個孩子轉(zhuǎn)身，鉆進了土坡的洞當(dāng)中。

　　“張研究員！你在跟誰說話！”劉玉杭追了上來，只看到張人輝喃喃自語。

　　張人輝回過神來，在他身邊，那只蝴蝶從巨鯨的尸體上飛起。

　　走向喘振點的時候，張人輝問劉玉杭：“我們有多少關(guān)于這個星球的資料？”

　　“零，委員會說這是‘鏡像錯誤’，喘振點故障類型之一，概率極低，可能將我們傳輸進一個錯誤的平行宇宙?！?p>　　“哦，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