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洋的心情主要是迷惑。每個人都知道把別人的智芯插進自己的腦袋里會帶來什么后果,即便白墨的行為驚為天人,他還是有點懷疑白墨是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畢竟張洋從來也沒能識破過白墨的魔術,不論白墨給他解釋多少遍,張洋還是寧可相信有魔法存在來的更容易一些。張洋的迷惑中還摻雜了一點緊張,他覺得白墨確實有點不一樣了,好像整個人的氣質都到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狀態(tài)。張洋回想了幾處細節(jié),心想也許白墨搞不好真玩真的,可如果是真的白墨為什么沒瘋掉呢?白墨這種好像升華似的“變化”會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呢?
張洋想繼續(xù)深入思考這個問題,但思考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很難。億萬的手環(huán)又響了,億萬抬頭看向白墨,白墨對他點了點頭,億萬這才連接了通話。視訊里仍舊是之前那位軍官,仍舊是那么得意洋洋:
“真不錯,我就知道你還有更深的洞可藏。希望你們能堅持到‘天譴’啟動,世界政府已經完成投票,總司令很快就能拿到授權了。我還真是想見識見識‘天譴’的威力。哦對了,我要的人如果還活著的話,這里有人想和他說幾句話?!?p> 畫面一轉,白墨和張洋在里面看到了他們的老朋友,王靖寒。王靖寒的臉色憔悴,他小心地拉著袖口試圖遮住里面的淤傷。站在他身后用居高臨下的眼神輕蔑地看著他的,正是前不久王靖寒分享給張洋和白墨的圖片中的那位“朋友”。王靖寒的眼神回避著鏡頭,好像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他的聲音因為體力不足顯得更輕了,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婉:
“白胖兒,是你嗎?聽說張洋也跟你在一起?你倆沒事兒吧?你說你們臨走都不說一聲,成天闖禍不讓人安生。這回鬧得動靜兒也忒大了,看來我跟你們說的那些話全都白費了。雖然不知道你倆都干了什么,但能到這個份兒上,我也能明白這事兒對你倆肯定是很重要。我沒事兒,都挺好的。做你們認為對的吧,不用擔心我……”
畫面立刻又換成了軍官,隔著傳音器能聽到拳頭打在肉上的悶響,接著是王靖寒的呻吟。張洋的氣息變粗起來,好像一臺人形蒸汽機。沒等那位驕傲的軍官開口,張洋已經邁步走向了億萬:
“我他媽……”
白墨擋在張洋的身前,揮手讓億萬來到自己近前。面對那位獰笑著的軍官,白墨淡定地說:
“停止進攻,放了我朋友,我現在就出去。轉告李霖海,我已經破解了智芯的思維部分?,F在我以啟明星的身份,緊急召開智慧之光議員會議,我會在會議上展示破解成果。另外,我要征用李霖海的宅邸密室作為會議場地。讓他準備足夠的好酒慶祝,還有醒神藥。我的手臂有傷,需要產品觀察部的員工們作為我的副手輔助展示破解程序。我說的這些你聽不懂沒有關系,原話轉達就可以。如果你想在轉達給李霖海之前先告訴宋遙塵我也不介意,相信他也會喜歡這個消息。我現在的位置距離地表有一段距離,稍后我會告訴你我需要的時間和到達地表的位置,你們派人去接我?!?p> 白墨把話說完便切斷了通話,沒給對方反問的機會。
“我和你一起走!”
張洋瞪著眼睛對白墨說,站在張洋身邊的莉莉安也不住地對白墨點頭。
“好啊。不光是你,不想死的人都得跟我走。只不過走之前,要給你們每個人都分配一下任務……”
白墨說著從口袋深處摸出一塊硬糖,笑瞇瞇地含在嘴里。張洋也笑了,這家伙還是他熟悉的那個白墨。
不出白墨所料,那位可愛的軍官在第一時間把自己連概念都沒有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加上方特茲洛和宋遙塵的努力,事態(tài)成功地擴大到了李霖海沒法私下包攬的程度。當白墨和張洋被世界軍押送到他的地下單元密室洞口時,李霖海不得不把單元擴張到最大并且重新整理了一遍,為那些位聞訊趕來的議會元老營造一個舒適的環(huán)境。畢竟里面好幾位已經年逾百歲,身體脆弱又金貴,李霖海還指望他們能多活幾天,作為他的工具發(fā)揮最后一點余熱。
在密室門洞外,樸部長給白墨看了在機場高速出口釋放王靖寒的直播畫面,畫面看起來沒什么問題,除了那個接王靖寒的滿口詩詞歌賦的家伙看起來有點像壞人。但既然是張洋選的人,白墨自然不用懷疑。看完直播后,樸部長親自給白墨和張洋搜身,肥嘟嘟的臉蛋掛著工作表情。搜身之后,樸部長又拿出生物測試器,讓白墨和張洋依次伸出手掌接受測試。然后又調出了虹膜掃描器……
“還有完沒完了?!用不用我脫了褲子給你驗驗?!”
白墨不耐煩起來,朝著門洞里面的李霖海吼叫。樸部長轉頭看了一眼李霖海,李霖海揮揮手,讓白墨和張洋進了密室。隨行而來的三名世界軍戰(zhàn)士,其中包括那位軍官,剛想跟著一起走那個神奇的門洞,卻被樸部長攔在了外面。如果不是看在宋遙塵的份兒上,他們連看到密室門洞的機會都沒有。
白墨和張洋一前一后沉默著穿過門洞,擴張了的密室也沒比之前大很多。白墨似乎對這個發(fā)現十分滿意,直接走向了還不是很了解狀況的五位前同事:二哥、默默、卡卡、玫瑰和爵士。神龍也在場,不過他離其他組員稍遠,剛好夾在穩(wěn)坐前排的李霖海和李智中間。李霖海的夫人也是議會成員,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李霖海身邊??吹桨啄雸?,李霖海夫人的臉上浮現出初次見面時那種滿溢的慈愛。白墨召集幾位同事,先讓每個人喝了一定劑量的醒神藥,因為接下來需要大家全神貫注,不能出一點差錯。醒神藥下肚后,除了玫瑰之外的每個人都覺得豁然開朗。為了安撫玫瑰的焦躁,白墨單獨小聲對玫瑰說了幾句話,隨后又開了一瓶酒放在玫瑰面前,玫瑰這才滿意且堅定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白墨為大家布置了需要他們輔助的工作內容,張洋站在白墨身后,上下左右打量密室的環(huán)境。如果不是白墨堅持,張洋也沒機會能來李霖海的密室觀光。最前排和操作臺之間留出了一段距離,李霖海一家三口坐在正中,宋遙塵的身邊空著一個座位,座位的主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未到場的方特茲洛。二排相對狹長的座位圍成了一個不太規(guī)則的半圓,開口自然也對著操作臺。二排的人整體年齡都要比李霖海大一些,有幾位因為年齡太大而不得已滿身穿戴著醫(yī)學設備,看起來好像某個實驗室跑出來的奇怪生物。從他們衣領袖口上不起眼的印花不難推斷,這些人都是能源科技、交通通訊等領域寡頭家族的代表。第三排沒有座位,是以樸部長為首的少數幾名隨行護衛(wèi)。從他們過于壯碩的身形可以看出,每個人都在外套下面穿戴著能夠秒殺全屋人的智能武器。宋遙塵和張洋剛一對視就不自在地錯開目光,張洋卻完全不在乎,臉上連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十幾分鐘過后,白墨還沒有開始的意思。李霖海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東道主的樣子發(fā)言:
“小白,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的精彩表現?!?p> 白墨不耐煩地用眼神瞥了李霖海一眼:
“我要開始的時候你會知道的?!?p> “別急,小李,等了這么久了,咱們不差這一會兒?!卑胩稍诙诺囊粋€老頭費力地對李林海說。李霖海的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順勢變成了迷人的微笑。
“是啊叔叔。晚輩替您著急了大半輩子,總算是離目標又進了一步,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咱們很快就都能實現永生了!”
李霖海嘴上這么說,心里想的恐怕是另一回事兒。無論成敗,如何處理白墨已經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如果白墨當真破解了人類思維部分的代碼,李霖海最好第一時間把這項技術據為己有。否則議會就很有可能脫離李霖海的控制,甚至退回到一百多年前那種技術人員當家的狀態(tài)。好像是想要提醒其他議員還有過那樣一段歷史,李霖海扭過上身對二排說:
“不過托尼米勒真是太可惜了,也怪我們的想象力總是追不上啟明星。所有技術人員都以為是基地里殘留了設計初期的病毒,沒想到竟然是他老人家依舊健在。他老人家也是太固執(zhí)了些,從來也不跟我們的人交流。唉……還好最后他也找到了接班人,而且還給大家提供了另一種延長壽命的辦法??偹闶墙o他精彩的一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二排有人輕蔑地笑出了聲,也有人悵然若失,這些對李霖海來說都無所謂。他故意把話說的很大聲,是為了讓白墨聽見。雖然白墨也料到先生很可能挺不過這一次,可心里還是留了一絲希望。聽了李霖海的話,白墨心里泛起一陣難過。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神龍,神龍正抿著嘴唇神情失落。就在這時,樸部長來到李霖海身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她來干嘛?”
樸部長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李霖海的問題。李霖海看起來好奇多于意外,饒有興趣地授意樸部長放行。不一會兒的功夫門洞開啟,另一側傳來的女人叫罵聲撕裂了空氣,傳進密室里每個人的耳朵里。李霖海微笑著朝對方打招呼:
“馮婕,你怎么來啦?”
“怎么著?我不能來嗎?這么大事兒都不通知我?你們眼里還有我沒有?”
“哪兒的話,事發(fā)突然,我們也是剛準備好。這不,還沒開始呢??煺堖M。說實話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事情沒什么興趣,今天怎么這么有雅興……”
“滾蛋!還想搜我的身?我的隨從你也不許碰!滾!”
高聲叫罵的女人看上去比李霖海年輕不了多少,一身寬大殷紅的連衣裙無法掩蓋她早就發(fā)福了的身形。臉上的妝容很濃,濃密黑發(fā)打著大大的發(fā)卷。這位就是廿集團大名鼎鼎的董事馮婕,以娛樂至死和脾氣暴躁著稱。自從她出軌的丈夫和情人“意外”死亡后,全世界都知道她除了自己的寶貝兒子馮新野之外,什么都不在乎。因為馮婕手里掌握了大量主流媒體資源,加上在集團的占股比例比李霖海和宋遙塵都要高,所以李霖海也得哄著她開心,免得這位哪天一不高興,幫別人和自己爭起權來。這會兒馮婕指著樸部長的鼻子痛罵,把樸部長嚇得胖臉直顫,就連站在門口的三位世界軍戰(zhàn)士都躲得遠遠的。李霖海趕忙圓場:
“別生氣,氣大傷身。放心吧,里面都已經安排好了護衛(wèi)了,你還怕在我家得不到照顧嗎?走,我?guī)氵M去。就讓你的小助理稍微等會兒吧?!?p> “哼!整天弄這些虛的……”
馮婕當然明白這是李霖海的地盤,她一把從助理小姑娘手里拿過精致的手包,氣鼓鼓地跟著李霖海走向門洞。李霖海給樸部長使了個眼色,樸部長會意后禮貌地盤問這位身材苗條眉目清秀的小姑娘。
“我叫武氏鳳,現在在集團人事部……”
馮婕剛聽見武氏鳳說話,立刻一跺腳,還沒等轉過身,樸部長就嘟嘟著胖臉一溜煙從她身邊跑過去,重新回到了密室后排緊張地站好。沒有傾泄出情緒的馮婕并沒有再次發(fā)作,而是立刻開朗起來,和密室里的每個人或影像親切熱情地打招呼,好像和剛才完全不是一個人。完成了繞場一周的寒暄之后,馮婕來到了白墨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兩眼之后,一下子把白墨擁入懷中。
“年輕有為!長得也帥!真是招人喜歡吶!”
李霖海的妻子看見馮婕抱著白墨不撒手,表情十分復雜。其他人也都對馮婕這種瘋癲灑脫的性格感到無奈。抱了好一會兒,白墨終于忍不住了。他禮貌地脫身出來,對馮婕微笑著點了點頭。馮婕卻有點像是意猶未盡,她捏著手包,像是剛剛把情緒都用完了一樣,一屁股坐在宋遙塵邊上的空位里。宋遙塵只好不自然地挪挪身子,看得出來他對她沒什么好感。
白墨把工作內容分配的差不多了,除了爵士之外其他人都默默地接受了安排。片刻的解釋后,白墨勉強說服了爵士按照要求操作。五個人圍繞操作臺站成一圈,各自調出獨立操作版面和屏幕開始敲擊代碼。神龍沒有參與編輯,充當了唯一的專業(yè)巡視人員。路過白墨身邊時,白墨拍了拍神龍的胳膊小聲說:
“你可能不知道,從你出生開始老爺子就一直關注著你,你的所有事兒他都知道。本來他是想把這些留給你的,可惜……咳、老先生的邏輯比較顛覆傳統(tǒng),可能不太好理解。不過最后肯定會讓你驚喜的。”
神龍略微皺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在幾位同事飛速敲擊代碼的時候,白墨也沒閑著。他分別在每個人身后略加指點,確認大家各自能夠獨當一面后,白墨走到了前排正中。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小的時候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個魔術師。如果大家不介意,我想趁這會兒等著的功夫,給大家表演個小魔術?!?p> 眾人微笑著點頭,白墨得到了允許,十分開心地開始了他的魔術表演。
“那就先請我們美麗的女士配合一下?”
馮婕連句二話都沒有,立刻就接受了白墨的邀請,順從地配合了白墨的所有要求。白墨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個斗篷來,看起來和馮婕的連衣裙連顏色帶材質都是一樣的。一會兒就從里面變出一樣東西來,有時候是鴿子,有時候是兔子,有時候是小貓,弄的密室里面十分熱鬧。白墨還不時地到場下和大家互動,尤其是和宋遙塵還有李霖?;拥淖顬轭l繁,盡管他們兩個的表情看起來都很不耐煩,盡管后排的護衛(wèi)們都緊張地生怕出什么問題,白墨就好像看不見一樣,拉著他們的手老半天才舍得松開。還故意在他們眼前變著各種俗氣又花哨的戲法,就連從對方耳朵后面拿出硬幣這種老套的法子都沒放棄。再怎么說宋遙塵和李霖海也不是年輕小伙子了,被白墨一番折騰,兩人都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李霖海的心里已經恨透了白墨,只是暫時還不能發(fā)作。
折騰了好半天,白墨幾乎把密室的每個角落都巡演了一遍。終于就連他也有點折騰累了,再次回到了中心位置,接受大家的喝彩。不怎么熱烈的掌聲之后,白墨喘著粗氣說:
“只知道馮董除了家人只愛錢財,但是沒想到連愚昧黨的生意您也做呀。難怪他們手里飛機武器一樣也不少?!?p> 白墨遞給馮婕一片智芯,馮婕這時候才發(fā)覺自己的智芯卡槽被開啟了。宋遙塵瞪大著眼睛看著馮婕,下意識地摸向耳后的接口。
“喲,宋董,真沒想到刺殺我那個假愚昧黨就是您指使的。咱們無冤無仇的,您說您這又是何必呢?再就是您家里那點兒小秘密,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別活得那么累,灑脫點兒?!?p> 白墨笑著把宋遙塵的智芯還給他,宋遙塵雙手顫抖著不敢相信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李霖海已經不用確認了,白墨說出馮婕私賣軍火的秘密時,李霖海就發(fā)現了自己的回想界面漆黑一片。他的智芯還在白墨手里,里面裝著他的所有秘密。李霖海的雙手捏緊了沙發(fā)扶手,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