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殺你輩，何以救蒼生？（微調(diào)）

　　“阿彌陀佛。正是小僧?！?p>　　周逸微微歡喜地喧了聲佛號(hào)。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gè)沒有社交媒體的世界里，自己文和縣銀僧的雅號(hào)，竟也能如此深入人心。

　　更沒想到，這鬼車竟然主動(dòng)離開了陳池的肉身，那么小僧，便再無顧忌了。

　　卓三郎眼里露出濃濃失望，再度閉上雙眼，很快昏迷過去。

　　韋幼娘不施粉黛的清麗素容上浮起復(fù)雜之色。

　　半晌，她用盡力氣低呼：“快走吧?！?p>　　周逸看了眼穿著一身素白襖襦，卻遮掩不住修長(zhǎng)雙腿的小娘子，雙手合十。

　　“小僧哪也不會(huì)去?！?p>　　韋幼娘愣了愣，微微搖頭。

　　原先她還抱有一絲僥幸與期待，可當(dāng)見到這個(gè)俊美男子竟是白日茶寮所遇和尚時(shí)，所有希冀粉碎一地。

　　如今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佛道盛行的時(shí)代。

　　唐國即便還有個(gè)別僧人，也都是守著巴掌破廟的孤魂野鬼，或是在鄉(xiāng)間欺騙無知婦孺，貪財(cái)好色食肉的假和尚。

　　又能指望他什么？

　　韋幼娘正要閉上眼睛，就見那俊美和尚抬頭直視人面妖鳥，目光靜如止水。

　　“為何？”

　　鬼車目光正停留在周逸腳邊的迷你虛耗上，聞言一愣，扭過腦袋。

　　“什么為何？莫名其妙！”

　　耗頭卻勃然變色。

　　它如何不記得那晚徐府雨夜，同樣是一句平平常常的“為何”，卻讓自己絞盡腦汁。

　　好在自己沒有答錯(cuò)，方才撿回一條小命。

　　現(xiàn)在想來，簡(jiǎn)直太恐怖啦。

　　它也很好奇，這鬼車為何來到這縣外小村，潛伏多日。

　　陡然間，它靈光一閃。

　　“我輩知道為何！它來此間，是為了夜馬伏骨！我輩明白了！”

　　周逸挑眉，輕聲問：“明白什么了？”

　　耗頭托著牛下巴，娓娓道來：“在我文和縣人間下方的陰川中，孕生著一件寶物，名為夜馬伏骨。

　　陰川則為千萬年前，陰兵所行之地，我輩陰怪包括妖物，平素都無法進(jìn)入。只有人間鬼差和馬的亡魂才能通行。

　　小仵作陳池三代鬼差，他的陰氣是全村人里最重的。鬼車附體少年，想來是為了利用少年，進(jìn)入陰川，攫取夜馬伏骨。

　　我輩全明白了！村子里突然多出許多財(cái)物，定是這鬼車用來封堵村民之口的。

　　畢竟這少年仵作若是行為異常，定瞞不過其他走無常的村民?！?p>　　周逸問：“這夜馬伏骨究竟是什么？”

　　耗頭道：“它多年前便在此地陰間悄然孕育，一直沒有成形。知道此事者少而又少，我輩也是楚夫人一次說漏嘴后才隱約得知?？删唧w有什么用，它為何會(huì)誕生，我輩也不甚清楚。不過聽楚夫人的語氣，此物應(yīng)當(dāng)十分不凡?！?p>　　對(duì)面悠然聽了半天的鬼車?yán)湫σ宦暋?p>　　“蠢怪，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哈哈哈……死到臨頭，也不怕讓你知道。這夜馬伏骨，乃是萬馬亡魂機(jī)緣巧合之下，凝聚而成的珍寶。我輩附體少年，教他買馬殺之，就是為了加快夜馬伏骨的誕生。直到今晚，終于成形！你們這些陰怪實(shí)在愚蠢，寶物近在眼前卻不知取，白白便宜了我們?！?p>　　迷你耗頭肅然道：“諸法無常，卻自有規(guī)則。我輩若無冥輪法旨，豈可入陰川？。”

　　鬼車面露譏誚：“迂腐，難怪至今只是一縣中小鬼。話說回來，你一介小小陰怪，卻公然忤逆‘殺僧令’，聽命于一世俗和尚，難道想與這天底下所有的妖王陰主為敵嗎？”

　　它話音方落，心頭忽生寒意。

　　一股前所未遇的威脅之感，形如實(shí)質(zhì)，籠罩而來。

　　追溯其源頭，竟是那個(gè)和尚向自己投來的一道目光。

　　“阿彌陀佛……你，說完了嗎？”

　　聽著僧人清冷的言語，直到這時(shí)，鬼車方才仔細(xì)端詳起對(duì)方。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它的臉色不由微變，全身黑羽倒張。

　　灰蒙蒙的夜色下，俊美的僧人孑孓而立。

　　月華籠罩，宛如披著一身雪白的袈裟。

　　朦朧的青色煙氣從他背后氤氳而起。

　　似真似幻，若影若實(shí)。

　　陡然暴起升騰。

　　如劍沖天。

　　“你究竟是何人？”

　　鬼車面色凝重，不假思索，雙翅爆展。

　　轟！

　　原本身量只有少年大小的妖禽陡然變大，須臾間已高如小樓。

　　十丈巨翅，黑羽稠密，懸浮于半空，無比凝重、警惕地盯著俊美和尚。

　　彌漫著黑煙的妖風(fēng)蔓生而出，化作通天颶風(fēng)，垂立于它身前。

　　一時(shí)間，小村之中，飛沙走石，塵埃四起。

　　韋幼娘迷迷糊糊間也被卷入風(fēng)中，如秋日殘葉，旋轉(zhuǎn)飄曳，內(nèi)心悚然震驚。

　　此時(shí)她方知，妖禽根本就是在捉弄戲耍他們，猶如貓玩耗子。

　　自己這一隊(duì)不良人，在它眼里，根本連蚍蜉都不如。

　　可為何妖禽面對(duì)那僧人時(shí)，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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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了，也該上路了?！?p>　　周逸淡淡說道。

　　鬼車瞳孔陡縮，隨后突然想到什么，冷笑了起來。

　　“想殺我？你不是僧人嗎！你忘了嗎！你們佛門戒律……不得殺生！”

　　聞言，周逸笑了。

　　誠然，佛門五戒第一條，便是不殺生。

　　可周逸透過黑色小字所看到的，卻是二十年多年前，妖魔鬼怪圍攻中土一座座佛寺時(shí)，成千上萬的普通僧侶一度被戒律束縛，只能頌著佛經(jīng)，流著眼淚，引頸受戮。

　　待到高僧解惑，護(hù)法金剛以身傳道，終讓眾僧明白殺生為護(hù)生時(shí)，佛門崩塌之勢(shì)，已無法挽回。

　　二十年后，佛門殺戒依舊在。

　　可冥冥之中，已大不相同。

　　“阿彌陀佛，那是從前。

　　過去的事情，早已作古。

　　現(xiàn)如今……小僧不殺你輩，又何以救蒼生？”

　　周逸一臉和氣，語氣溫厚。

　　然而丹田之中，那枚雪白清冷的劍丸卻隨著勃發(fā)的殺機(jī)急遽上升。

　　他抬起手臂，雙指并攏，朝向鬼車輕輕一點(diǎn)。

　　與他平淡語氣形成鮮明對(duì)比的，卻是一陣炸裂云霄的轟鳴……

　　嗡！

　　伴隨著震天動(dòng)地的雷音，一道無形無色的劍氣瞬間射出！

　　席卷夜空，傾蕩曠野！

　　轟！

　　悶雷聲中，那道劍氣如長(zhǎng)虹貫日，破開妖風(fēng)，直擊向人面妖禽再度變大，龐巨如小山的身軀。

　　鬼車怒吼一聲，本能地想要反擊。

　　可當(dāng)劍氣襲來，它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動(dòng)彈，終于意識(shí)到大禍臨頭，發(fā)出一陣絕望的吼聲。

　　“住手！有話好說……我輩乃平江君麾下！我……”

　　下一瞬，它便被劍氣洞穿。

　　虛無模糊的面孔劇烈扭曲，身軀瞬間爆裂。

　　無數(shù)腐朽的毛羽和散發(fā)腥臭的血肉從天而降。

　　灑落在已經(jīng)淪為一片廢墟的旺財(cái)村土地上。

　　鬼車，死！

　　漆黑的夜幕下。

　　闃寂的山坳間。

　　再無大妖鬼車。

　　颶風(fēng)漸漸消止，月華如水，洗滌人間。

　　纏繞著幸存不良人們周身的黑氣崩斷四散。

　　韋幼娘從半空墜落在地，努力撐起身體，俊俏的臉蛋上，尤掛著一絲呆滯。

　　“這世上真有圣僧啊……”

　　她低聲喃喃，閉目昏死過去。

　　耗頭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它知道法師很強(qiáng)，可卻沒想到，竟然強(qiáng)到這種程度！

　　面對(duì)還要高出縣主層次的大妖鬼車，竟也能一劍斬之。

　　如此說來，逸塵法師已是達(dá)到或是接近人間太守層次的存在??！

　　而無論在妖類還是鬼怪中，封號(hào)太守者，都堪稱一方之主。

　　偌大的唐王朝境內(nèi)，這樣的妖物陰怪，并不算太多。

　　‘我輩這一回總算沒有跟錯(cuò)人啊?！?p>　　耗頭激動(dòng)地低下小牛腦袋，眼圈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