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灝放開雪柒,搭住她的肩,鄭重說道:“如今朝堂內(nèi)廷都要重整,不乏有窮途末路之徒趁亂反撲,我有很多瑣碎事情還要處理,一時無暇顧及你,你莫要生氣,等我平復(fù)……”
“好了,”雪柒扯出一抹笑容,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承諾,“不用說了,我說過會等你?!?p> 李灝看出雪柒笑容勉強,脫口而出:“你跟我走吧?”
雪柒一臉錯愕,不是說等他嗎?怎么又要一起走?
李灝看起來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我已經(jīng)撤銷了你的緝捕令,你跟我去建鄴吧?我在建鄴給你買一個宅院,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情?!?p> 看著李灝越來越興奮的語氣,雪柒含笑問道:“我喜歡的一切事情?”
李灝笑道:“是,一切你喜歡的事?!?p> 雪柒輕笑一聲:“我可以恣意縱馬嗎?”
李灝沉默了。
“我可以喝得酩酊大醉嗎?”
“……”
“我可以與人打架嗎?”
“……”
“我可以……去宮里找你嗎?”
李灝眼里的亮光在雪柒的每一個提問中逐漸熄滅。
雪柒看著紅了眼眶垂下頭的李灝,還有自己愈發(fā)絞痛的心,她不忍心再逼問,放過了李灝,也放過了自己。
她假裝撩了一下鬢發(fā),飛速用衣袖沾了一下濕潤的眼角,盡管聲音有些哽咽顫抖,但她還是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逗你呢!干嘛這樣沉重!我只是不喜歡建鄴沉悶的氛圍,趁著你還忙碌,且再給我一段自由的時光吧?!?p> 李灝也懂得雪柒的偽裝,只是他也無法說出放下一切只跟她廝守,如今他被架到儲君人選的位置上,費了多少人的心血籌謀,若他退了,多少人受他牽連,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王皇后和王氏一族。他雖然不認同王皇后和王崢的鐵血陰暗,可他明白,其余皇子的母族也不會更良善,他們只是沒有機會,但凡有一絲可能,他們就算冒著滅族的危險,也有可能放手一搏,屆時所有站在他身后的人,無一幸免。
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將雪柒帶在身邊,他的母后不會任由他娶一個對他爭奪儲君之位毫無助力的女子。他沒辦法切實護得她周全,他不敢冒險。
他只能用力地又一次抱了抱雪柒,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雪柒看著李灝大步離開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脫力般坐到椅子上,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看著他離開了呢?他每一次離開,說的好像都是“等我”。她好像也真的就這么等著他,從不曾問過自己:你在等什么?等他處理好一切與你回到后山竹樓?等他登基擺脫他母后掣肘然后迎她做皇后?無論哪一種,都是癡心妄想!
她明白的,只是她好像不敢想另一種結(jié)果,放開他,從此相忘于江湖!可是她做不到,一想到可能余生再不相見,她覺得余生再沒有盼頭。
所以她都會說“我會等你”,其實也只是給自己畫一個餅,一個讓自己不胡思亂想的餅。
有人推門進來,她猛然抬頭,難道是李灝去而復(fù)返?
推門進來的人卻是白慕青,雪柒又癱回椅子上。
白慕青看著眼里恢復(fù)黯然的雪柒,沒好氣道:“吃飯去罷!死魚似的躺在這做什么?曬魚干?”
雪柒有氣無力道:“你去吧,我不想吃!”
白慕青涼涼道:“那你打算在青云子房間里待到何時,若是換個面貌稍微過得去的,那牛鼻子老道或許動動凡心,看見你在這死魚似的躺著,他只能嫌棄你腥膻!”
說完走出房門,雪柒被嘲弄得心火頓起,大聲喊道:“你這截爛木頭!你說誰丑!你美,你美你戴個面具!”
白慕青聽到后面歇斯底里罵他的雪柒,嘴角揚了揚。
雪柒無精打采地吃了飯,便留在供給藏刀閣的休息的房間里睡大覺,而白慕青作為一閣之主,不得不出席。
一連睡了一天半,直到第三天清晨,雪柒被白慕青從床上揪起來,紅袖給她簡單打扮了一下,還抹了點口脂,讓她發(fā)青的臉有些顏色。
直到坐到看臺上,雪柒仍舊懨懨的,宋盟主說了很多,大意就是,前兩天,讓年輕的俠士盡情展現(xiàn)了自己的武功,也在年青一代里發(fā)掘出幾個出類拔萃的苗子,感覺武林后繼有人云云,今日,正是角逐武林盟主之位,不再兩兩對戰(zhàn),一人守擂,一人攻擂,站到最后的擂主便是武林盟主。
宋遠修說完,正要下臺,看臺上的張乖崖?lián)P聲叫道:“宋盟主留步!張某來討教!”
宋遠修對這死纏爛打的張乖崖不勝其煩,卻也不露聲色,只當(dāng)沒聽見,視若無睹下臺了。
張乖崖看到宋遠修下臺了,也并未到擂臺上。他也不傻。今日便是車輪戰(zhàn),先下臺就意味著要多對付一個人,誰都想保存實力對盟主之位發(fā)起總攻。
看著現(xiàn)場議論聲鼎沸,卻無人下臺,彌音仙子將白練射出,纏繞在擂臺圍欄上,雙足輕點,順著白練滑落到擂臺上,環(huán)顧一周,哂笑道:“剛才不是都挺咋呼嗎?此時卻無人上臺了嗎?”
然后轉(zhuǎn)向張乖崖,挑釁道:“怎么?剛才不是挺囂張的么?現(xiàn)在是要做縮頭烏龜嗎?如若如此,我回去可要去往你藏劍山莊的牌匾上刻上王八了!”
張乖崖可不受彌音仙子挑釁,他可是奔著盟主之位去的,不能浪費精力在這瘋婆子身上。
他冷哼一聲道:“張某不想跟女人做無謂爭斗,勝之不武!”
彌音仙子正待要說,卻聽得一陣笑聲傳來,一個駝色身影從房頂掠下來,行了一個不甚規(guī)矩的抱拳禮,語氣卻輕佻至極:“中原人果然是謙遜有理,楚某就卻之不恭了,還請小娘子不吝賜教!”
彌音仙子面皮一紅,斥道:“血月教主!你來干什么!”
楚世昭假裝驚訝:“武林大會不是誰都可以參加嗎?莫不是偌大的中原武林居然找不到一個能與本座相抗之人?”
彌音仙子本就以脾氣暴躁出名,三兩句就被撩撥得火從心起,嬌聲喝道:“蠻子狂妄!”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白練已沖向楚世昭,楚世昭使著一把彎刀,卻未曾出鞘,陰邪一笑,手法詭異,殘影消失,白練已經(jīng)被他抓在手里!
彌音仙子心中大駭,看來今天是遇上硬茬了,可是驕傲如她,如何能夠說出認輸二字!
她穩(wěn)住心神,飛速轉(zhuǎn)圈將白練裹到自己身上,楚世昭還未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白練已被彌音仙子抽了出去,并迅速用白練繞住楚世昭脖子,用力一拽將楚世昭拋了起來,楚世昭不以為意地用手抓住纏在脖子上的白練,借力在擂臺圍欄上輕點雙足,反向撲向彌音仙子!
彌音仙子的白練還在楚世昭脖子上,對于楚世昭的攻擊只能狼狽閃避。越打越不耐煩,她突然加速轉(zhuǎn)圈,幾乎在一瞬間,將楚世昭裹成像個蠶繭,僅有一顆頭露在外面。
彌音仙子這才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域外功夫,也不過如此!”
楚世昭邪魅一笑:“是嗎?”然后怪叫一聲,掙碎了白練!雪白的白練碎成一片片,宛若許多白蝶隨風(fēng)飛舞。
彌音仙子霎時臉色慘白,這是隨著她近十年的兵刃了,不單是武器,更是伙伴,朋友。
不知是技不如人的羞憤,而是失去伙伴的痛苦,彌音仙子竟吐出一大口血。
恒山派弟子將彌音仙子扶下擂臺,楚世昭笑道:“中原武林真是無人了!看著女人挨打卻無人站出來!還自詡武林正道!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之前只是內(nèi)哄,如今卻是域外邪教對中原武林的挑釁!
無數(shù)年輕弟子咬牙握拳,心里想了無數(shù)次:如果我是絕世高手,一定把這蠻人打得滿地找牙!
在座的功成名就的人不是不憤懣,只是顧及若是輸了,可能輸了面子,在弟子面前也沒了威信。每個人都還在觀望,渴望有人能跳出來打敗這個狂妄自大的蠻子,風(fēng)平浪靜之后繼續(xù)爭名奪利。
白慕青捏一合折扇正要起身,凈空大師落在了擂臺上,手中的禪杖重重杵在臺上。
凈空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衲本不打算加入這角逐,只是施主實在咄咄逼人,老衲愿陪施主過幾招?!?p> 楚世昭不屑道:“你們出家人不是六根清凈,不問俗世嗎?”
凈空大師不卑不亢地回答:“老衲先是黎朝人,而后才是僧人。佛法無國界,僧人有國家?!?p> 楚世昭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說得好!好一個‘佛法無國界,僧人有國家’!我看萬千中原男兒,除開這一個禿和尚,個個都是軟蛋!”
場上所有人聽得這話,雖覺得刺耳,想想剛才的私心,卻也無力反駁,只覺得面皮發(fā)燙。
楚世昭一改剛才輕浮態(tài)度,恭敬施了一禮:“還請大師賜教!”
凈空大師也不再拘禮,抄起禪杖就朝楚世昭攻去,楚世昭也不敢輕敵,拔出彎刀,邊抵抗邊后退,一時間禪杖和彎刀撞擊在一起,“鏗鏗”的金鳴聲不斷。
凈空大師杖法也是相當(dāng)了得,剛勁有力,勢如破竹。
楚世昭身法十分詭譎,神出鬼沒,變化莫測。
不過一柱香時間,兩人已過了百余招。
時間越長,在場的人心都揪起來了,都看出凈空大師逐漸落了下風(fēng),他畢竟已是花甲之年,哪里能和如日中天的楚世昭長時間糾纏。
看著須眉花白卻還在苦苦支撐的大師,人群中有個年輕人叫道:“大師!認輸吧!你在我心中已經(jīng)贏了!”
“是啊,大師!認輸吧!”“你快下來吧!”越來越多的人朝著臺上叫道,更有女弟子淚眼朦朧,小聲啜泣。
楚世昭停下來,也勸道:“大師停手罷,您的品德,楚某敬服了!”
凈空大師滿臉是汗水,氣喘吁吁道:“即是上了擂臺,也該分出個勝負,豈能因老衲而壞了規(guī)矩,來!”
接下來的打斗,全場一片寂靜,基本是凈空大師進攻,楚世昭僅是防守,直到凈空大師力竭脫手,禪杖被甩飛出去,這場打斗才算完成。
立刻有小和尚將凈空大師扶了下去,楚世昭目送著離開。
“我來會會你!”同時有兩個身影躍上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