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柒可能是連日來心事重重,如今驟然松弛下來,竟一覺睡到天黑,醒來發(fā)現(xiàn)白慕青正在燈下看著賬簿,桌上的飯菜沒有動過,已然冷掉了。
白慕青聽到雪柒翻身起來,立即叫門口的侍女把菜熱一下,然后對雪柒溫聲道:“你醒了?快過來擦把臉準備吃飯?!?p> 雪柒趿著鞋坐到桌旁問道:“你還沒吃嗎?”
白慕青把賬簿放到一邊道:“沒有,我等你一起?!?p> 雪柒抱怨道:“不是讓你叫醒我嗎?要不然你先吃也可以啊,你身體才剛好,要按時吃飯才可以?!?p> 白慕青笑道:“我哪里就那么脆弱了?”又肅容道:“我聽紅袖說了我中毒后你做的所有事,雪柒謝謝你。”
雪柒被這突如其來的煽情弄得不好意思,撓撓頭道:“我不過是做了我想做的,換做是我中毒,你也不會坐視不理對不對?”
白慕青鄭重其事地說道:“是,如果換做是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定會救你!”
雪柒聽著雖然感動,但更多的卻是赧然,她岔開了話題:“你看看,你發(fā)病的時候可是叫我雪柒姐姐,你一好就開始叫我雪柒了,真是忘恩負義?!?p> 白慕青翻了個白眼:“不可能,我斷然不會這樣叫你的!”
“你問白與蕭!”
“不用問誰,我不可能這樣叫你。”
“那你現(xiàn)在叫一聲也行啊,畢竟算來我也是你救命恩人?!?p> “你想得美!”
“別那么小氣嘛!”
“離我遠點!”
……
兩人吵吵鬧鬧間吃完飯,吃完飯雪柒提議出去找酒喝去,她已經(jīng)數(shù)十天沒有痛快喝過酒了。
兩人換了一身便服去了那個白慕青名下的酒樓,點了幾壇美人千面,雪柒“咕咚咕咚”一壇就下了肚,滿足地打了個嗝,大呼過癮。
白慕青傷才好,只是看著雪柒喝,更何況他的酒量也是一杯倒。
雪柒一壇接著一壇,連喝了五壇方才雙眼迷離地看著白慕青道:“啊,我好像有些醉了。”
白慕青看著眼前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的醉貓,忍不住替她攏了攏散開的鬢發(fā),溫柔得自己都心驚:“你呀!何止是有些。”
雪柒雙頰緋紅,眼波流轉,抿了抿雙唇上的酒液,白慕青如遭雷擊一般定住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顫栗著奔向他的每一個毛孔,他感覺道周遭熱得難以忍受,甚至連手都忘了收回。
雪柒干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他鬼使神差地用手輕撫了一下雪柒的面頰,手仿佛被燙了一樣立刻收回了。
他感覺自己有些齷齪,不應該如此趁人之危,但是他的腦子里亂得很,他的本能想要靠近,他的理智又在拉扯,正在此時,雪柒唇里溢出兩字:“木景”,一下把白慕青所有的沖動都消弭于無形,就像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透心涼!
他看著熟睡的雪柒,心里五味雜陳,有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坐過來道:“閣下頗合在下眼緣,可否賞臉共飲幾杯?”
白慕青本就心情煩躁,言語之間就更不客氣了:“沒興趣!”
那男人也不氣惱,含笑問道:“閣下似乎有心事?”
白慕青冷冷瞟了一眼這個不識趣的人,更是氣悶:“干卿何事!”
那男人仍是笑盈盈道:“有些事,若是無人可說,說與一個陌生人聽又何妨?!?p> 白慕青懶得搭話,欲起身帶著雪柒離開,卻聽那男人道:“我看出來了,你心屬眼前這位姑娘!”
“你胡說!”白慕青幾乎是脫口而出,他連自己都不確認,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更是懂什么!
那男人見白慕青頓住了,繼續(xù)說道:“你可珍惜眼前的機會,莫要等她離開了你再惋惜?!?p> 白慕青頹然道:“她心中所屬并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
那男人鼓勁道:“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還有機會!”
“那……我該怎么做?”白慕青翹首問道,仿佛剛才連連否認的人不是他。
“潛移默化地關心她,照顧她,”那個男人一臉高深莫測道:“但也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會嚇跑她?!?p> “然后呢?”白慕青一臉求學若渴。
那男人攤手道:“偶爾也制造點小驚喜,相信我,日久生情總是比一見鐘情更長久的!”
白慕青嘴里念念有詞,顯然是在將那男人說的話記到腦海里。然后抬頭問道:“前輩尊姓大名?緣何同我說這些?”
那男人笑道:“無他,只是你像極了我一個故人?!?p> 白慕青對別人的私事并沒有興趣深究,抱起雪柒就要走:“多謝前輩指教,晚輩告辭?!?p> 那男人笑吟吟地看著他:“再會。”
待白慕青走遠,那男人才幽幽道:“戚元,他真像她,是不是?”
一個黑影鬼魅一般飄落在男人身后,也看著遠去的白慕青,答道:“是,眉宇之間還有幾分肖陛下?!?p> 如果雪柒醒著,她就能認出來,這個男人便是當今皇上,隨行的就是攔住她給她令牌的太監(jiān)!
戚元問道:“陛下想怎么做?接他回宮嗎?”
皇上擺擺手嘆道:“萬萬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性,她當年不告而別,就連懷有身孕也未告知朕,想來是心如死灰,再也不愿相見了。如今朕貿(mào)然將孩子身世告知,只怕她更是惱了朕?!?p> 戚元默然,之前他隨當時還是梁王的皇上一起遇見的蕭青,后來他們的分合他也都知情,別看蕭青一介女流,心性十分要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皇上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戚元說:“再說吧,朕只需知她們母子倆都安好便足夠了?!?p> 白慕青將雪柒抱回摘星閣雪柒的房間,他看著她的睡顏,心里閃過那個男人對他說的話,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還有機會。
他仿佛下了什么決心,釋然地笑笑,為雪柒蓋上被子離開了。
自那以后,白慕青每天都變著法給雪柒買各式各樣的東西。
今天胭脂,明天衣裙,后天刀譜,或是隨手摘的一束花,或是親手做的一個風箏,或是特意去買的一種名酒,總之是五花八門。
雪柒從開始的受寵若驚,到后面的安之若素,再到后來的惶恐不安。
在一天白慕青又差人送來自己親手做的糕點之后,雪柒終于坐不住了,跳起來去找白慕青去了。
不在房間里,也不在議事廳,問過紅袖才知道,這幾天白慕青都鬼鬼祟祟去珍寶閣里,不知又要憋著給她什么“驚喜”。
雪柒一路找過去,珍寶閣門口居然沒人把守,雪柒有些好奇了,白慕青在搞什么名堂?
她正在努力回想上次白慕青打開機關的順序手法,門“喀”一聲打開了,白慕青見到雪柒像見到鬼一樣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要關門。
雪柒故意逗他:“藏了什么?讓我看看?!?p> 白慕青慌亂道:“沒什么?!闭f著趕緊開啟機關將門關死。
雪柒笑道:“莫不是在里面藏了個美貌小娘子?”
白慕青臉都紅了:“沒有沒有!你瞎說什么!”
雪柒問他:“你最近老是送我東西是為什么?”
白慕青支支吾吾道:“沒……沒什么,怕你悶,我又忙……”
雪柒笑道:“不必如此,我覺得悶自己會找樂子,如今閣里事多,你多費心思在上面?!?p> “嗯?!卑啄角嘈牟辉谘傻貞?,心里好像放著什么事。
雪柒又問道:“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
白慕青有些赧然,從袖口拿出一個木偶,雪柒定睛一看,雖然有些粗糙,但依稀能辨認出是自己的模樣。
她看看木偶,又看看白慕青手上的血口子,她突然覺得心內(nèi)酸澀不已,覺得那些口子那么刺眼,一個謫仙一樣的人物,做這些粗陋的活來討好自己。
若是這樣,她還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
她喉頭發(fā)緊,一字一句道:“你喜歡我,對嗎?”
白慕青垂首堅定道:“是?!?p> 說完迅速抬頭看了雪柒一眼,又垂下頭。
雪柒又問道:“那你為什么喜歡我?”
白慕青笑得苦澀:“若是我知道為什么喜歡你,我也不會任由自己深陷其中?!?p> 雪柒強笑道:“我知道啦,我且回去睡一會兒,早上起的太早……”
白慕青眼中的光一點點暗下去,直至完全熄滅。
雪柒不知怎樣回到房間的,害怕遇見白慕青,她連晚飯都沒出去吃,一直在睡著。
紅袖來問,雪柒推說不舒服。
綠翹又來問,雪柒說只是有些困。
后來白慕青遣人送來晚飯,他卻沒來,這是來南陽之后第一次他沒來陪她吃飯。
雪柒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去向白慕青辭行。
白慕青看到雪柒,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聽到雪柒來辭行,白慕青沉默很久,啞聲道:“是因為昨天我說的話嗎?你就當做沒有聽見行不行?只要你留下,我……”
雪柒冷靜道:“確實是因為這個,既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確你的心意了,而我又不能給你回應,我就不該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喜歡。”
白慕青急忙道:“你可以,你可以就在附近,你不見我我絕不找你……”
雪柒打斷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不是嗎?這樣尷尬地相處還不如不見呢。何況我一下山就出了不少事,我一直就在這些地方待著,老頭和問情阿姨也回醫(yī)仙谷了,我也想到處走走看看?!?p> 白慕青嘶聲問道:“不走不行嗎?”
雪柒低聲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后會有期。”
“你且等等,”白慕青說完到房間里去了,拿出一個玉牌道:“這個你拿去,不論你去到哪里,只要有藏刀閣的分舵,都能憑此玉牌尋求幫助。”
雪柒推辭道:“不用啦,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吧。”
白慕青紅了雙眸,恨聲道:“就因為我說了喜歡你,你便從此與我一刀兩斷,連朋友也做不得了嗎?”
雪柒聞言接了玉牌,拱手告辭便出去了,再沒回頭。
為何非要走?雪柒想了一個晚上,怕見面尷尬,更怕長此以往難免心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