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柒有點摸不著頭腦就算是自己縫制的錦囊有些丑,也不至于就讓一個瀕死的人笑得像回光返照一樣吧?
男人眼里盡是狂熱,顫聲問道:“這錦囊哪來的?”
雪柒一臉警惕地搶過來:“自然是我的!你看這針腳!你看這里的血點,不小心扎到手弄臟的……”
男人搖搖頭問道:“我問的是這做錦囊的布!”
雪柒越發(fā)戒備:“這布我自小就有了,你問這做什么?難不成是你的?”
男人艱難地露出個笑容:“這可不是我的,你今年快十六了吧?”
雪柒看他了然的笑容,沒來由地心里不太舒服,隨口道:“你錯了我十八了!”
男人嘿嘿一笑,肢體看上去極其疲憊,眼神卻越發(fā)清明。
他懶懶問道:“好好的不待在黎朝,卻跑來這受罪,又是為何?”
雪柒沒打算回答他,她感覺他的眼睛能洞悉人心!
男人又道:“有什么事不妨說來,在云牙我沒有什么不清楚的。”
雪柒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認識一個叫云欒的大師嗎?”
男人和婦人不著痕跡地對望一眼,男人問道:“我倒是知道,只是不知你尋他做何?”
雪柒急忙道:“聽說他居住在占星臺,我怎樣才能見到他?”
“占星臺?呵呵?!蹦腥死湫σ宦暎骸澳闱艺f說,做何尋他?”
雪柒猶豫再三,還是據(jù)實相告:“我,我想跟他求一種藥?!?p> 男人似哭似笑,狀若癲狂,一會兒才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不是你問我的嗎?雪柒心里已經(jīng)抓狂不已,卻還是耐著性子道:“你告訴我如何能見到他,我就把我錦囊里剩下的幾個藥丸都給你?!?p> 男人伸手出來,雪柒也爽快地給了他,反正自己留著也沒什么用。
男人拿過藥,卻不開口了,雪柒急道:“你倒是說呀!”
婦人開口道:“你面前這位便是云欒?!?p> 什么!雪柒和倪尋雙雙驚掉下巴,他就是云欒?不是說他是云牙的國師嗎?被奉在占星臺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這個樣子,還跟他求藥?別逗了!
倪尋瞬間也覺得荒唐不已,后悔自己千里迢迢來這一遭了。雪柒仍然不肯相信:“你肯定誆我!都說云欒是云牙國師,怎會是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婦人恨聲道:“他確是云欒!二十多年前便是云牙國師了,如今仍掛著國師名號,實則是被幽禁了十多年的階下囚……”
雪柒覺得希望驟然破滅了,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心里暗暗打算今夜探一探牢房背后的懸崖。
卻聽得云欒道:“你怎知我沒有你說的那種丹藥?”
倪尋眼里驟然燃起希冀:“前輩知道我要什么?”
云欒嗤笑道:“你每晚都練劍,我看出來了,你呀!是個練武的廢柴!而我廣為天下人知,便是因為這能令人移經(jīng)易骨的洗髓丹了。”
倪尋激動不已:“前輩當真有洗髓丹!”
雪柒冷哼道:“你莫被他誆了!他自己已經(jīng)成了廢人,哪會還有什么洗髓丹?”
云欒冷笑道:“你認為,我為何會被囚禁在這里十余年還在茍延殘喘?被他下了毒,夜夜嘗這噬心蝕骨之痛,卻不讓我死,還不是金去善那個偽君子想要我手里的洗髓丹!他一日得不到,一日便不會殺我!”
雪柒疑道:“他如今一把年紀了還要洗髓丹做什么?難道還能長生不老不成?”
云欒勾唇冷笑:“自然是不能,之前他是為了自己獨步天下而求,如今卻是為了他那癡愚的兒子所求!誰讓他不行,一生只得那么一個癡兒,哈哈哈哈,也算是報應(yīng)!”
雪柒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還有洗髓丹?十多年前的?不會毒死人嗎?”
云欒吹胡子瞪眼道:“我煉的怎么會壞!何況洗髓丹本身就是一種毒藥!”
倪尋迫切的問:“如何才能讓前輩割愛?”
云欒賣起關(guān)子:“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這把年紀也用不到了,只是……”
聽他故意吊人胃口,雪柒有些煩躁,轉(zhuǎn)身道:“走走走!就讓他自己憋著吧!”
云欒急忙叫道:“你們有兩種選擇!”
見雪柒頓住,云欒接著說:“要么,殺了金去善,要么找到他給我下的毒的解藥!”
殺了云牙王?且不說有沒有能力殺,就算是殺了,屆時兩國兵戎相見,受苦的還是兩國百姓。再說了,金去善這云牙王深得民心。
找到解藥,也不簡單,憑著這婦人這樣卓絕的功夫,怕是在整個武林,雪柒也沒見過有幾人能出其右。饒是如此,十多年了,也未能尋得。
雪柒想到了另一條出路,那就是讓婦人救二人出去,去找問情,重新煉制解藥!問情是當世醫(yī)仙,她都配不出來,那別人就更不行了。
云欒沉吟半晌,同意了,但是只能放倪尋出去找醫(yī)仙,讓雪柒為質(zhì)留下,倪尋執(zhí)意不肯:“不要了,我不要丹藥了,咱倆一起走!”
雪柒想著自己看到的懸崖,自己的輕功尚有一兩分把握,倪尋的輕功決計不能,所以當下最好是讓婦人先將倪尋送走,自己留下慢慢再做逃跑打算。
婦人見倪尋不依不饒地拽著雪柒,煩躁地一掌將他劈暈過去了,再拿一些布條將他捆在身上,如同昨夜一般摳出了出口,費力爬了出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茫茫大霧中,直至他們完全隱沒,雪柒才將石板抬起來封住出口。心里默念著倪尋一定要平安。
她提心吊膽地等到快清晨了,已經(jīng)聽見獄卒呵斥吵嚷著的囚犯的聲音,還有用刀敲玄鐵柵欄嚇唬犯人的聲音,眼看著要露餡,雪柒的心狂跳不止。卻聽見石板從外面被敲了三下,雪柒連忙打開,婦人一躍而入,她剛把石板放回去,獄卒就到了她們所在的牢房,看到依然扮癡傻的婦人,一臉嫌棄地扔了一張餅。
雪柒奇道:“今日怎么沒有我的份?”
獄卒笑得神秘,嘰里咕嚕說了什么,雪柒聽不懂,婦人卻懂了:“他說一會兒你就要接受提審了,可能有更好的招待?!?p> 更好的招待?難道是斷頭飯?雪柒摸了摸脖子咽了下口水,眼神不自覺地瞟向逃生出口。
婦人悠悠開口:“放心吧!既然要走提審程序,那偽君子斷不會為了給自己的兒子出氣而落人口實,他恨不得抓住每個機會標榜自己如何開明大度,之后就難說了?!?p> 雪柒心中稍定,那便再捱幾天,或許倪尋真能尋得醫(yī)仙谷,問情又恰好能解此毒……說著說著她自己內(nèi)心也開始搖擺了,要不,逃吧?
可惜來不及了,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士兵進來粗暴地將雪柒推搡出去,雪柒被他推了一個趔趄,正要反擊,又害怕坐實罪名,就地正法,想想還是忍了。
她被帶到大殿上,上面坐著的君王威嚴無比,藏青色的大氅將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右手撫弄著左手拇指上的扳指。
士兵一腳踢在雪柒的腿上,試圖讓她跪下,雪柒實在忍不住一把掙開,正欲拳腳相加,士兵們也拔刀相向,卻被坐在王位上的人揮手制止了。
云牙王卻沒再說話,大殿上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良久,云牙王道:“你上前來!”
說的是黎朝官話,還字正腔圓,十分地道。若不是看他的長相,完全有理由讓人懷疑他就是黎朝人。
雪柒不由得上前走了幾步,在離云牙王一丈開外停下了。
云牙王問道:“你當街毆打云牙世子,你可知罪?”
雪柒心想,還是來了,鎮(zhèn)定一下,清清嗓子道:“世子當街縱馬,視人命如草芥,該當何罪?”
云牙王聞言緩緩抬眼望去,明明是又瘦又小的小姑娘,卻有如此膽色,是真的不畏懼,還是外強中干?
云牙王怒道:“若是世子有什么好歹,屆時掀起兩國爭戰(zhàn),生靈涂炭,你可擔待得起!”
雪柒聞言道:“若是這樣一腳便有什么三長兩短,那貴國世子也當真是弱不禁風!若是因此起了兵禍,說明百姓稱頌云牙王仁德寬厚,剛直不阿也只是表象而已,其實一樣徇私枉法,護短偏私。”
云牙王不怒反笑:“照你說來,如果本王怪罪于你,便是失信于臣民百姓了?”
雪柒垂眸道:“草民不敢!”
云牙王笑道:“嘴上說不敢,該不該說的你都已經(jīng)說完了?!?p> 雪柒撇撇嘴,無言以對,說完確實暢快不已,但暢快完了便有些惴惴不安,云牙王不會一氣之下將她當堂斬殺吧?她的白雪也不在身邊,這么多士兵,也沒什么勝算。早知道剛才不要猶豫直接逃走就好了!
云牙王道:“再上前來!”
雪柒不情不愿又挪動了兩步。
“抬起頭來?!痹蒲劳跤值?。
雪柒翻了個白眼,這老頭這是干嘛呢?梗著脖子抬起頭看著云牙王,云牙王定睛一看,眼眸驟然瞇起,直勾勾的盯著雪柒,又好像沒有在看她,而是越過她看向某個人,好半晌,他才止住顫抖的嘴唇,嘶聲開口:“你今年多大了?父母可還健在?”
雪柒已經(jīng)被云欒問過,有些不耐煩,順口答道:“十八,父母雙全,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在,兄嫂弟妹都健康!”
云牙王臉色逐漸下沉,后來頹然靠在椅背上,揮揮手說了什么,雪柒又被帶回了牢房。
不一會兒,獄卒帶來一餐相對豐盛的吃食,一壺酸酪漿,一只烤羊腿。幾人還嘀嘀咕咕說了什么。
獄卒走后,雪柒招呼婦人過來吃羊肉,問道:“我覺得我把云牙王得罪了個干凈,為何還給我送吃的?如果想毒死我的話未免也太費周折了?!?p> 婦人正大快朵頤,含糊不清地道:“他們說,宮里老人都說你的眼睛,像極了先王后。”
“先王后?那如今的世子?”雪柒問道。
婦人咽下羊肉,又喝了一碗酸酪漿,才心滿意足地開口:“如今的王后是繼后,世子也是她所出,不過就那一個孩子,還有點……”
婦人指了指太陽穴畫了個圈,她想說的是腦袋不太靈光吧。
雪柒饒有興趣地支起腦袋,這宮闈秘辛永遠那么勾人好奇心,可婦人卻吃飽喝足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