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潼和花小圍著科考船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魚群一直沒有退去的跡象。如果這種情況持續(xù)下去,別說繼續(xù)趕往麒麟島了,就算是返航也不太現(xiàn)實,螺旋槳肯定會燒掉。
花小七對古潼做了個無解的手勢,又指了指上面,意思說要不要先上去,咱倆是攆不走魚群的。
古潼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趟下來跟他原來想象的并不一樣。原先他以為一定會在水里發(fā)現(xiàn)一些不同尋常的線索,可是目前看來,倒也沒有找到其他的異常。
怎么辦,就這么回去?古潼心里掙扎著,冒著違規(guī)的風(fēng)險下來,就這樣灰頭土臉地回去,還不得被秦教授狠狠罵一頓。不行,堅決不能就這樣算了,既然魚群沒有攻擊我們,那說明這些魚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危險,既然下來了就要查得徹底一些,古潼招呼著花小七,想要重新鉆進魚群里,到靠近船體的位置看看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花小七對古潼的提議有些抗拒,就指著魚群回應(yīng):“萬一把魚惹毛了怎么辦?”
古潼想了想也不是沒這種可能,回應(yīng)道:“你和蘇銳在魚群外圍等候,我先鉆進去看看,如果我出不來,正好說明這件事情很危險,你們想辦法回到船上,告訴其他人水里的情況。”
花小七點頭同意,回應(yīng)說注意安全。
古潼心說這個小子如此冷靜,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然后就打著腳蹼,小心翼翼靠近了魚群,先是試探著把一只手伸進了魚群里面,發(fā)現(xiàn)并沒有被魚撕咬之后,便一頭扎了進去。
在魚群的攪動之下,古潼想平衡身體和控制方向變得十分困難。這種魚的嘴部就像是一個堅硬的錐子,他鉆進魚群之后總感覺有無數(shù)支金剛錐在捅自己,最難受的就是每當下體被捅到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要咧一下嘴。所以他盡量讓身體和魚群游動的方向保持平行,這種情況就好了很多。
魚群里面視線很差,古潼通過潛水鏡看到的全是銀白的魚在自己眼前穿梭,而且不時還會有一些紅色糨糊一樣的魚尸體碎片黏在他的潛水鏡上,因此他只能憑借自己的感覺一點一點靠近船體。
魚群圍住船體的包圍圈直徑足有十五米,古潼從進入魚群到摸到了船體,用了將近三分鐘的時間。當他的手臂觸碰到船體鋼板的時候,心里還是松了一口氣,幸好魚群并沒有對自己造成任何傷害。
不過,他發(fā)現(xiàn)魚群并沒有完全貼在船體上,而是和船之間保留著一道大約三十厘米不到的空隙,這讓古潼一時非常難以理解。
他抹了一把黏在潛水鏡上的糊狀血肉,打開潛水礦燈去照四周的情況。誰知一照之下,他一下子就呆住了,一種非常熟悉的恐懼感瞬間襲遍全身,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何種反應(yīng)。
他看到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張長滿鱗片的青色怪臉,像極了在荒島上遇到的鱗片生物。此時此刻,這張猙獰巨臉,竟然翻著眼白正在看著自己,而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這張怪臉的鼻子了。
真他媽冤家路窄,這回要完蛋了……古潼領(lǐng)教過這種生物的威力,一時間也不敢亂動。他盯著那張怪臉,腦子飛快運轉(zhuǎn),想著一旦打起來,自己該如何應(yīng)付。
可奇怪的是,鱗片巨臉生物并沒有立即撲過來,而是直勾勾盯著他,看得人心里直發(fā)毛。
雙方僵持著,古潼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要僵硬了,心說就這么耗下去,就算它不來撕碎自己,那自己也快被嚇死了……古潼開始天人交戰(zhàn),心里念叨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同時就慢慢移動了一下身體,避開怪物的眼神,小心翼翼往后退去,心臟跳得都快趕上打樁機了。
不過那只怪物就像是睡著了,一直沒有動,這讓古潼稍微安心了一些。他停下來,緩了緩,然后想著繼續(xù)后撤??删驮谶@個時候,忽然之間,他卻感覺到好像有一只手一下子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這讓他的心理防線瞬間就崩潰了,暗暗叫苦,心說他娘的怎么還有一只?難道自己被這種巨臉怪物給包抄了?
但古潼到底是條硬漢子,戰(zhàn)斗意識也足夠強大,當他感覺肩膀被什么東西給抓住了之后,條件反射一般瞬間出手,反手就抓住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猛然轉(zhuǎn)身,拎起潛水礦燈對著身后的東西揮手就是一下。
可是古潼忘了這是在水里,無論是他的動作還是出手的力度,都被海水的阻力抵消了大部分。他只感覺手里的礦燈一下子砸在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但手臂傳回的感覺,讓他瞬間就知道,這一下根本無法給對方造成任何傷害。面對這樣的對手,古潼知道其實只有這一次機會,在那一瞬間,他認為這回必死無疑了。
然而想象當中自己被撕碎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古潼愣了兩秒,等穩(wěn)定住身體之后,往剛才掄礦燈的位置一看,心臟差點就停止了跳動,他有些惱羞成怒一般,隔著潛水頭盔就開始罵了起來:“花小七,你快要嚇死老子了!”同時看到蘇銳浮在花小七身后,還對自己做出了一個剪刀手的姿勢。
花小七苦笑著打手勢回應(yīng):“我終究還是對你不放心,所以就跟過來了,沒想到上來就被你給打了……”
古潼顧不上繼續(xù)對花小七發(fā)怒,擺了擺手讓他去看貼在船體上的那張怪臉,同時告訴他自己在荒島上就是遇到的,就是這種東西,趁著它還沒反應(yīng)過來咱們趕緊撤。
花小七一直跟在古潼后面,早就看清楚了這里的情形,他讓古潼先不要緊張,拿著礦燈往船體上照過去,讓古潼仔細去看。
古潼心里疑惑著,順著花小七的燈光一路看過去,赫然發(fā)現(xiàn)剛才的那種鱗片巨臉怪物還不止有一只,在船體吃水線以下的位置上,每隔一米掛著那么一只。
只不過這回古潼看清楚了,這些東西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死了,尸體被一些手腕粗細的鐵鏈從胸口穿過,鐵鏈又固定在了船體上,這樣無論這艘船行駛到哪里,這些巨臉怪物的尸體都會貼在船體上,不可能脫離。
古潼心說看來自己上一次遇到這種東西,已經(jīng)形成心理陰影了,一看到它心里就發(fā)慌,連觀察環(huán)境都不會了。定了定神,心里計算著,這科考船足有三十米長,如此算下來,貼在船體上的這種怪物至少得有二十只到三十只。這么多的尸體同時出現(xiàn),說明做這件事情的人目的非常明確,他就是要吸引來食人魚群,阻止科考船繼續(xù)前進。同時,這也是一種警告。
可這是為什么呢?古潼感覺事情變得混亂起來。
按照荒島上遇到的那個神秘人的說法,這種生物本是海底古建筑群遺跡里面的東西,而那個人希望自己到古遺跡內(nèi)幫他找東西,因此這些生物尸體不太可能是那個人綁在船上的。但古潼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最后沒有履行交換協(xié)議,而是在殺了所有人之后單獨放了自己。古潼隱隱覺得,這些生物尸體的出現(xiàn),跟自己在荒島上發(fā)生的事情有關(guān)系,或許有人想利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什么,但此時他已經(jīng)陷入邏輯黑洞,根本無法參透這一切。
這時候花小七指了指氧氣筒,提醒古潼氧氣不多了,現(xiàn)在必須回去。古潼想了想,也覺得沒有繼續(xù)在水里逗留的意義了,就招呼了蘇銳開始返回海面。
此時秦龍教授正焦急地觀望著水面,他和其他幾個人早就穿戴好了潛水裝備,如果再過十分鐘三個人還沒回來,那么他就會親自帶隊下到海里去尋找他們。
三個人從水里冒出頭,看到秦龍教授他們正準備下水,就知道事情還是暴露了,都顯得有些尷尬。
幾個人陸續(xù)登上甲板,秦龍教授明顯長舒一口氣,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憤怒,而是讓三個人趕緊去餐廳吃飯,甚至都沒有問一句他們在水里看到了什么。蘇銳對著另外兩個人吐了吐舌頭,意思是這可不是我告的密,是秦龍教授自己發(fā)現(xiàn)的,然后悻悻地走開了。
劉一手就不干了,故意扯著嗓子喊道:“我說你們倆是不是故意給秦教授添堵呢,你們知不知道,當發(fā)現(xiàn)你們不見了,秦龍教授都快急死了,你們要是再不回來,咱們老爺子都要親自下水了,你們想過后果沒有?”
古潼沒有搭理劉一手,只是納悶秦龍教授對這件事情為什么會如此淡然,如果是在部隊,自己在違反規(guī)定的情況下私自行動,肯定會受到非常嚴重的處分。為什么會是這樣,難道這個教授真的有問題?古潼只能這樣想。
蘇銳并沒有出現(xiàn)在餐廳,花小七覺得應(yīng)該是被秦龍教授叫去挨批評了,這就是當學(xué)生的悲哀,還一邊慶幸自己早早就退了學(xué),進入了大人的世界。花小七一邊吃飯一邊問古潼:“哥,這明顯不對勁啊,教授竟然沒生氣,也沒說要扣我們的勞務(wù)費……”
古潼也有著同樣的疑惑,他前思后想了很久,想到第一次見到秦龍教授的情景。那一天,秦龍教授在跟自己對話的過程中,不但展現(xiàn)出了他豐富的專業(yè)知識,而且始終保持著一種強大的氣場??墒窃俜从^后來見到的秦龍教授,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在面對自己犯錯誤的時候,都給人一種不陰不陽的感覺,細細品味起來,現(xiàn)在的秦龍教授和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判若兩人。
“不行,他不找我們,我們就去找他,越來越感覺這個教授狀態(tài)不對。”古潼把手里的飯碗一扔,拽著花小七就往秦龍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古潼敲了敲門,秦龍教授走了出來,把兩個人請進了房間,又把門給關(guān)上了?;ㄐ∑咦箢櫽遗危]有看到想象中挨批的蘇銳,本來想安慰對方幾句博取好感的計劃似乎泡湯了。
“怎么,等不及要跟我匯報你們的戰(zhàn)果了?”秦龍教授看著兩人說道。
花小七早就憋不住了,還沒等古潼張嘴,他搶先說道:“你是不是要扣除我們的勞務(wù)費?”
古潼斜了花小七一眼,讓他閉嘴,用眼神告訴他,咱們不是來問這個的,然后就對秦龍教授說道:“這件事情是我們倆做得不對,更不應(yīng)該帶著您的學(xué)生下水,您盡管批評,我們?nèi)冀邮??!?p> “聽白鯨說,你可沒少闖過禍,恐怕這就是你古潼的性格吧?!鼻佚埥淌诿鎺⑿Γ坪醪⒉灰詾橐?,繼續(xù)說道:“所以,你不是那種會主動認錯的人,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出來,我相信你的話還沒有說完。”
古潼看著眼前的秦龍教授,感覺對方似乎又恢復(fù)到了初次見面時的狀態(tài),神態(tài)自若,氣定神閑,有一種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氣場。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如開門見山,因此他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有點懷疑……”
“我們懷疑你有問題,我們是來找你對質(zhì)的!”花小七見古潼沒有說下去,就學(xué)著香港電影里面黑社會的語氣出來補刀。
“你能在特殊的情況下保持一會兒沉默嗎?”古潼拍了花小七的脖子一下,心說你這么問,你的勞務(wù)費估計是真沒戲了。
秦龍教授沉默片刻,但看得出他并沒有在意花小七的話,而是看著古潼回道:“懷疑我不是第一次見你的那個教書先生?”
“實不相瞞,您在船上的表現(xiàn)跟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判若兩人。”古潼說道。
一邊的花小七睜大了眼睛,才明白自己糾結(jié)的問題跟古潼的竟然不是一回事,心說我靠,難道是移花接木?
秦龍教授苦笑了兩聲,說道:“說實話,我確實很生氣,因為你們做了一件在我看來非?;奶频氖虑椤!?p> “完了,我就知道不動聲色的背后,肯定是狂風(fēng)暴雨,你們有學(xué)問的人玩的都是套路,我早就應(yīng)該想得到……”花小七哭喪著臉嘀咕著。
古潼聽得出秦龍教授話中有話,問道:“看來秦教授有不同的見解,不妨說出來聽聽,我是個粗人,可猜不了啞謎?!?p> 秦教授倒也沒賣關(guān)子,而是直言,圍住這艘船的,應(yīng)該是一種叫作“龍骨背”的深海食人魚。理論上這種魚早在大冰川時期就滅絕了,但這種說法存在爭議,因為不同時期有人曾經(jīng)不止一次捕到過這種魚類。但根據(jù)以往出土的龍骨背化石來看,這種魚是活在深海里面的,能夠在淺水區(qū)被人捕捉到。學(xué)術(shù)界的人肯定會提出質(zhì)疑,特別是發(fā)表了關(guān)于龍骨背食人魚早已滅絕的學(xué)術(shù)報告的古生物學(xué)專家們,為了不被打臉,首先跳出來聲稱被捕捉到的不可能是龍骨背食人魚。
不過秦龍教授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學(xué)術(shù)界的爭名奪利暫且不談,就單說這深水魚群聚集到了淺水區(qū)這件事,秦龍教授個人認為,只要具備某種條件,深水魚是很有可能浮到淺水區(qū)的,就比如他們今天遇到的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在船底做了手腳,使得這艘船具備了吸引出龍骨背食人魚的先決條件。
秦龍教授說著,還拍了拍古潼的肩膀,意思是你小子想多了,又小聲說道:“你們下水之后,我撈了一條魚上來,發(fā)現(xiàn)這種魚像極了傳說中的龍骨背,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定是我們的船出了問題,但我依然無法把這件事情對所有人說出來,一切都得等到你們平安回來再說。”
“敢情你都知道?。 被ㄐ∑吆喼北磺佚埥淌诘囊幌捊o說蒙圈了,直搖頭說聽不懂,“先不管它是什么魚了,不過您真是神了,您猜得一點不錯,咱們的船底被人拴上了幾十只妖怪……”
秦龍教授示意花小七小點聲,然后瞇著眼睛,仔細聽著花小七對水底情況的陳述,能看得出,此時的秦教授大腦一定是在飛快地運作。古潼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認識的秦龍教授又回來了,自己根本就沒有看透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他忽然明白,秦龍教授有足夠的專業(yè)能力推測出魚群圍船的原因,自己只是證實了秦教授的推測,心里不免有些慚愧,更有些不解,他問道:“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回來了,您打算怎么辦?”
秦龍教授擺了擺手說道:“按兵不動?!?p> “按兵不動?”古潼有些不解。
“你們也證實了,咱們的船被人動了手腳,那究竟是誰動的手腳?對方又有什么目的呢?”秦龍教授說著,從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個筆記本里面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