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仲哲這幾天一改從前自由散漫的態(tài)度，好像發(fā)了瘋似的學習，幾乎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脅。
在經(jīng)過一夜漫長的思考后，他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宋仲哲放棄了自己一切的娛樂活動，一門心思撲到學習。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在學習，別人學習的時候他還在學習，即便是睡覺嘴里也是念念有詞。
從來沒有人見他如此用功過。
剛剛五點半，天還沒有亮，他已經(jīng)悄悄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從一本單詞書里取出一張照片，走到陽臺借著燈光仔細打量。
他注視著照片上的那個姑娘，長的是那樣普通，耳邊甚至還有一顆痣，頭上的紅發(fā)夾太過老土，臉太圓，扎著普通的馬尾辮，穿一件普通的白裙子，一點也不會打扮。
她一點也不好看。
宋仲哲完全看不出這個女孩有什么出眾的地方。就是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不一定會注意到她。
但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竟然把自己從神壇上拉了下來——沒費吹灰之力。
宋仲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姑娘的眼睛，他看到了不屑、嘲笑，他感受到了恐懼、不安。
他的瞳孔漸漸放大，呼吸變得急促，拿著照片的手在劇烈顫抖，另一只手慢慢捏緊，渾身開始發(fā)力，心里好像有一座火山將要噴發(fā)，流淌的血開始沸騰，細胞開始跳躍，腦子里好像有一條蛇在橫沖直撞……
他一定要打敗她！
他不甘心，年級第一名只能屬于他，沒有人可以奪去。
幾分鐘后他才漸漸冷靜下來，匆匆洗了把臉，把照片重新夾進單詞書里，拿著書就離開了寢室。
初秋，早上有些冷。宋仲哲卻還穿著短袖，他好像是在故意折磨自己的身體。
他慢慢走下了操場，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倒是有兩只貓從他的眼前掠過。
這還是宋仲哲頭一回見到早上五點四十的校園——先前幾天他努力嘗試五點半起床均以失敗告終。
路上很黑，但依稀可以辯認出來景物，只是下臺階的時候容易踩空。
路兩旁的路燈像莊嚴的衛(wèi)士，穿著黑色深夜，守護在校園里。
宋仲哲心里卻閃過一絲恐懼，這些路燈更像是披著黑色衣服的幽靈，在路兩邊游蕩。
他的腳步快了起來，很快穿過了幽暗的林陰大道，從櫻花園旁邊的小路下了操場。
天剛蒙蒙亮，書上的字看不清楚。
宋仲哲又忘了手電筒，看著手里黑糊糊的一坨東西，嘆了一口氣。
他索性把書關(guān)了起來，憑自己的記憶背誦昨天學的政治。
他背書的聲音很輕，害怕打擾到那些還在睡覺的生靈。
宋仲哲就好像是空曠的天地里飛動的一只小蟲，他感覺到自己在此間沉浮。
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屬于他，他的靈魂可以自由地飛舞，沒誰會來打擾，
一切都沒有動靜，世間好像只有他一個活物，因而得到了天地更多的青睞，把世間萬物都饋贈給了他。
他感受到了從未有空的輕松，從耳邊掠過的涼風好像抽走了自己的煩惱，靜謐的高山江水填補了他內(nèi)心的空白。
宋仲哲感覺到自己渾身都放松了下來，好像一片葉子，跟著微風在天地間任意的飄浮。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好像在準備起飛前短暫的休息。
他感覺到自己快要飛了起來，什么都不要想，把靈魂托付給了微風。
一切卻突然停了下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宋仲哲難以置信地看了下四周，他還在操場，一切都還是先前的樣子。
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好像并不存在，煩惱又涌進了腦子里。
他略微思量了一會，才醒了過來，苦笑著搖搖頭，又繼續(xù)接著剛剛的那個點繼續(xù)背下去。
其實他已經(jīng)注意到了操場旁邊的櫻花園多了一個人影。
是一個女生，他看的很清楚。
但是他并沒有停下腳步朝那個方向多看一眼，這些事情與他無關(guān)。
他現(xiàn)在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在他沒有奪回屬于自己的榮譽前，他害怕面對任何人。
天漸漸明了起來，他卻無暇去欣賞壯麗的日出，只是停了一兩秒鐘，在心里暗暗驚嘆這幅絢麗的場景。
大概到了六點鐘，他聽到了起床鈴，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他從操場離開去食堂的路上，偶爾會碰到一兩個體訓生在晨跑。
宋仲哲似乎在故意躲避他們，好像很害怕被人認出。
他總是挑僻靜的小路走，這樣他心里會踏實一些。
離食堂還有一段距離，他埋著頭走的很快。
他的心里越加惶恐，他的眼睛里又浮現(xiàn)出了那些嘲諷的目光，耳朵里充斥著各種不屑的話語。
宋仲哲就好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一樣，成了人間的罪惡，成了過街老鼠。
他想趕緊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經(jīng)受煉獄般的折磨。
忽然，宋仲哲的腳步停了下來，剛才的那些惡魔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他的眼睛變的異常地明亮清晰。
宋仲哲看到了一個人。
就在他的對面。
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卻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好像對方就在自己的面前。
宋仲哲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里碰上張雨生——那個墮落的學霸。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和張雨生這樣面對面站著，但他從未像今天一樣感到不安。
他突然想逃，腳卻不聽使喚，手也動彈不得。
他好像是一尊雕塑一樣，站在一塊石板上看著那個人影在自己的眼睛逐漸放大，宋仲哲甚至都能看清對方的頭發(fā)。
他渾身開始躁動不安，好像有一團炙熱的火焰正朝他這里走來，他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好像有無數(shù)根細針從各個角落扎進身體，整個人都要被燃燒了一般……
歐陽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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