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秀趴在船頭,翠果也過來,趴在旁邊,贊嘆道:“哇,這感覺就像是我在水上飛一樣!”
點點頭,伍三秀問:“這是我第一次坐船,你也是第一次嗎?”
“不是,”翠果搖搖頭,“之前我們租的船沒這么大,我和他倆擠在一起,哪里能這般自在的趴在船頭看風(fēng)景?”翠果偏頭引著伍三秀往后看,只見甲板上,蘇萍逢將路因循背著,后者指揮著船工擦洗輪椅。
蘇萍逢心里過意不去,道:“我們又不是自己不會洗,為什么指揮人家船工呢?”
“怎么?”路因循掐著他的臉,“你小子難不成打算自己刷輪椅,讓船工背我嗎?”
“不不不,沒那個意思,你誤會我了,”蘇萍逢一邊把臉上那塊肉從路因循的手里解救出來,一邊往后退,估摸差不多了,手一松,任背上的人掉在裝滿木屑、棉花的麻袋堆上,他把船工扶起來,接過抹布,道:“你多沉啊,我可不能害了人家~”
彎腰擦了一陣,陽光忽的沒有了,眼前漸漸變得朦朧,蘇萍逢起身四顧,發(fā)現(xiàn)船撞進了一片迷霧之中。
“船家,這是偏航了嗎?”今日行船比以往快,蘇萍逢又對往浮都的水路不熟悉,見此異象,頗為擔(dān)心。
船家掌舵,安撫道:“公子莫憂,老漢在這水上四十余年,閉著眼都不會偏航。近日上游來的河水又多又急,白日酷暑,夜間陡寒,起霧也是常有的事。放心,這一路上的渡口我都爛熟于心,到了我們會喊的。”
于是,幾個人回到室內(nèi),很快,談笑聲鵲起。聽得笑聲,在屋內(nèi)給青頭峰回信的胡思凡也坐不住,速速放飛靈蝶,往笑聲最響的地方來,見宋茗不在,扭頭出去,站在她門前敲了一陣,待感知到屋內(nèi)只她一人且呼吸平穩(wěn)后,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只見她并未睡著,只是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眼睛不眨,長久地看著頂上的木板,雙手也未如往常那般,交疊在臍上,而是垂落兩側(cè)。
胡思凡打量她一會兒,門也沒關(guān)就走進來,坐在桌邊,一邊斟茶一邊說:“你這屋里太悶了,透透氣?!彼诬耘f那樣躺著,沒有回答,“不至于吧,沒了一雙非親非故的人,你怎么如喪考妣?”
“嘶——”宋茗眼刀飛來,“你他娘的會不會說話?不會說,我讓我娘用琴弦割了你的舌頭!”
伴著賠罪的臉色,胡思凡問:“你這是怎么了?尋完梁宮主回來,身上一點傷沒有,生氣卻寡淡,躺在那里跟要死了一樣。莫不是,他說了什么話傷到你了?”
“與梁觀星無關(guān)。哎呦……”宋茗動了動手腳,一陣酥麻,看來真的躺的過久,忙掙扎著坐起來,揉弄著。胡思凡下意識地想去幫忙,見她搖了搖頭,便收回手,順勢坐在床尾,問:“那是誰欺負(fù)你了?”
“咳,”宋茗手上舒服一些,就改為捏腿,“今時不同往日,能欺負(fù)我的人是越來越少嘍?!?p> 胡思凡笑著點點頭,沒再追問,安安靜靜地坐著。宋茗身上的麻勁兒過去后,抬眼看了看他,開口道:“信女有惑,仙師能解否?”
怪嫌棄的笑一笑,胡思凡蹙著眉說:“你先說說看唄?!?p> “我啊,心里不舒服。一開始也覺得是不是因為那兩個慘死的緣故,可后來,尤其是上船趕路之后,真覺得這事翻篇了,可心里仍是難受,身上也沒勁?!?p> “什么時候就這樣了?”胡思凡看著她失了圓潤的下巴,“總覺得你早就這樣了。”
宋茗回想著,“好像……從開春以后,總是會突然覺得累。你說說,萬物欣欣向榮,我卻步步萎靡?!彼裏o奈一笑,嘴上顯出明顯的干澀來。
胡思凡起身斟茶,“那也就是從論榜大會之后,我想想……故地重游,想起了赤焰虎和師叔的傷心事,師父又對你冷淡,”把茶杯遞給宋茗,“對了,十晏還對你這個姑姑刻意疏遠。嗯,這么想想,確實挺添堵的。”
“對??!”宋茗急的在床上一跳,“以前我是游山玩水,及時行樂?,F(xiàn)在倒好,走哪哪里就有煩事、禍?zhǔn)?,樁樁件件,堵在我心里面!?p> 胡思凡退了幾步,坐在桌邊,聽她說話。
“也不對……以前我脾氣急躁,又自怨自艾,舒神散心是主要的,觀山戲水反而在其次。如今年歲、閱歷都長了,無論是賞景還是逢事,都比之前泰然,怎么反倒不如從前了,感覺渾身不自在……”
宋茗汪著水的眼睛看過來,胡思凡嘆著氣,臉上卻顯出笑意。
眨眼讓濕意在干澀的眼睛里潤開,宋茗問:“你又嘆又笑的,什么意思?”
“我這是既欣慰又慨嘆,我們宋小八真的長大嘍?!?p> “咦……你這自居老成的語氣?!彼诬Φ馈?p> “哈哈,這便是當(dāng)局者迷嗎?以前啊,但凡遇見不平事,你第一個跳出來摻和,說罵就罵,說打就打,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人又喜歡又擔(dān)心,就怕哪天你沒頭沒腦地跳進圈套里。果不其然,后來就出事了?!?p> 胡思凡頓了一下,看向房門口,霧氣略過門楣,漫進來。
他回過頭,接著說:“得有四年吧,音信全無,連你爹娘都以為你在那個角落死掉了,偏偏自己又跑出來,不耍賴不硬闖,一點一點試探峰里的心思?!?p> 宋茗把腿放下來,在船身的晃蕩中去勾自己的鞋子,“我倒是想耍賴和硬闖,可那不是沒用嘛?!?p> “你之前可不會考慮有用沒用。”宋茗抬頭,胡思凡看著她,“還聊嗎?”
搖搖頭,宋茗把腳蹬進鞋子里,起身理著衣服:“今日這霧氣太大了些,閑聊再續(xù),先把眼前這遭摸清楚?!?p> 胡思凡跟著她往外走,嘆道:“以前啊,你可是最愛享清閑的,現(xiàn)在都知道輕重緩急,把清閑放一邊了?!?p> 一邊下樓梯,宋茗一邊笑,說悄悄話似的,“大師這話可就錯了,我現(xiàn)在啊,更愛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