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朔風(fēng)凜凜
蘇如霜伸出一根潔白的手指卷了卷青絲,輕啟朱唇緩緩說道:“丁語嫣搬回了鐘翠宮有幾日了?”
宮人垂眸想了想答道:“大致有一個月了?!?p> “她倒是找了個好靠山,”蘇如霜連連冷笑道,“這樣不聲不響地就搬走了,本宮一時間還不知道要把她怎么樣?!?p> “奴婢覺得德妃當(dāng)真是奇怪啊,”宮人露出納悶的表情,“德妃明明知道此時弄走娘娘記恨的人,完全是在打娘娘的臉,為什么還是要幫助謹(jǐn)才人走呢?”
“德妃幫人不看交情,只是一個利字當(dāng)頭,丁語嫣肯定是和她說了什么,她才覺得要出手的,”蘇如霜從發(fā)髻中抽出一根白發(fā)來,眼神黯了一黯,“不然德妃在本宮病重的時候就把她弄回了,還用等到本宮病情痊愈?!?p> 宮人訝異地捂住嘴巴,“謹(jǐn)才人手中不會有對娘娘不好的東西吧,要是德妃娘娘知道了,以后一定會用來對付娘娘的?!?p> “本宮最害怕的部分都已經(jīng)在那一晚給德妃看得明明白白了,管她有什么絕招只管使出來,本宮就坐在這里等著,”蘇如霜揉了揉眉心,“至于丁語嫣,本宮倒是煩心呢?!?p> 宮人含笑道:“娘娘還用煩心她一個小小的才人嗎,她侍寢都沒有過呢。”
“本宮煩心的不是對付她,”蘇如霜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而是煩心該用什么樣的刑罰來對付她,以報本宮心頭的喪子之痛?!?p> 殿外傳來一陣細(xì)細(xì)索索的聲音,蘇如霜挺直身子不耐煩地問了一句,“是誰來了,怎么這樣大的聲音?”
看門的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進(jìn)來了,“來的是良婕妤,可是娘娘已經(jīng)吩咐過不讓任何人進(jìn)來的?!?p> 蘇如霜有些疑惑地問道:“什么婕妤,是那個良美人嗎,怎么這樣快就升為婕妤了?”
宮人附耳輕聲道:“在沈婕妤過世之后,就是這位沈婕妤伺候皇上的。”
蘇如霜低頭想了想,又問道:“那婕妤有沒有說過她是來干嗎的?”
“良婕妤帶了一些香片過來,說是要給娘娘請安。”
“請安,那她還真是頭一個乖巧的,”蘇如霜扯了扯唇角,“請她進(jìn)來吧,本宮倒還好奇著是什么樣的女子能夠讓皇上傾心不已呢,也讓本宮學(xué)幾招吧。”
小太監(jiān)清了清嗓子,對外面喊道:“良婕妤到?!?p> 蘇如霜扶了扶發(fā)髻中的一支步搖,兩手搭在扶手上,以一種睥睨終生的姿態(tài)高傲地?fù)P起下巴,等待著這位新妃的覲見。
宋爾槐斂聲屏息地垂下頭進(jìn)來,畢恭畢敬地跪在正殿中央朝正位上的人請了個安,沉聲道:“嬪妾給如妃娘娘請安。”
蘇如霜嗤笑一聲,“你把個頭低那么下干什么,過來請安也要本宮仔細(xì)看一看你的臉吧。”
這如妃說起話來真是如謹(jǐn)才人說的那樣,帶著三分不屑七分傲氣,宋爾槐咬了咬下唇,慢慢抬起下巴,仍然用一種卑謙的目光看著她。
蘇如霜渾身一僵,瘦弱的手指下意識掐住了扶手,整個人不由地向前傾了一些,兩眼直直地盯住她那張在陽光下越發(fā)白皙的臉龐,和一雙眸光流轉(zhuǎn)的眼睛。
“你……”蘇如霜想要盡力掩飾眸中的驚慌,卻仍然是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你是……你叫什么名字?”
宋爾槐愣愣地看著她蒼白的臉,有些遲疑地回答道:“嬪妾閨名宋爾槐?!?p> “宋爾槐……”蘇如霜嘴中在不停地回味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嗡嗡作響的卻全部都是慕瑯華,仿佛有一團(tuán)蜜蜂在向她反復(fù)吟誦著這三個字,以至于她終生都無法將這個人從記憶中抹去。
“娘娘,”宋爾槐摸不清她的套路,開始緊張起來,“你這是怎么了?”
蘇如霜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是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她,半晌之后才啞啞地開口,“沒什么,就是覺得你的長相與她人不同,怪不得皇上中意你?!鳖D了頓,她又覺得這番說辭實在好笑,不禁勾起唇角看向她。
宋爾槐與蘇如霜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場面話之后,就將香片呈到了她的眼下?!叭珏锬?。嬪妾記掛著娘娘的身子,便自己做了幾袋香片送給娘娘,放在香爐中燃燒可以有助于睡眠。”
蘇如霜瞟了幾眼系著緞帶的香袋,眼睛卻盯在她身上?!澳愕故锹斆髁胬V狸P(guān)心本宮,比其他幾位新妃要懂事些。”
“嬪妾伺候娘娘是理應(yīng)的事情,”宋爾槐硬著頭皮說道。“娘娘切莫太過傷心了,養(yǎng)好了身子以后就會還會有孩子的?!?p> 蘇如霜眼神一黯,彎彎唇角說道:“本宮知道了。不過傷心勁一過心里面就剩下仇恨了,殺害本宮孩子的人本宮絕對不會放過。有一天抓住了也絕對不會手軟。”
她的語氣像是透著寒光的刀刃劃破凝滯的空氣。宋爾槐不禁打了個寒顫,將頭低得更低,“是……只是娘娘一向英明神武。要抓到害娘娘小產(chǎn)的人,千萬別冤枉了好人?!?p> “你話里的意思是遇見了這好人了?”蘇如霜露出一道陰狠的笑意,“丁語嫣除了回到鐘翠宮繼續(xù)給德妃當(dāng)狗,沒想到還跑到燕宜宮去拉攏良婕妤了?!彼菩Ψ切Φ嘏呐氖郑岸≌Z嫣真是為了擋住本宮,而使盡手段啊?!?p> 宋爾槐聽著露骨的話語皺緊了眉頭,“娘娘,謹(jǐn)才人可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娘娘小產(chǎn),并且及時告訴德妃的,娘娘心中的苦楚嬪妾明白,只是才人實在是無辜。”
“及時?本宮看著自己的孩子化作一灘血水流走,你還說是及時?”蘇如霜唇角染上三分不屑,“就算是小門小戶也要學(xué)學(xué)知識吧?!?p> 宋爾槐被她諷刺得雙頰一紅,咬唇道:“娘娘,嬪妾的只是的確是不及娘娘,可是無論怎么看才人都不想是會做出此等難堪之事的人?!?p> 蘇如霜慢慢站起來,她頎長的身影遮去了宋爾槐頭頂?shù)年柟?,她看著座下人發(fā)髻上的珠花,輕聲笑道:“那婕妤覺得本宮像不像是會處罰妃子的人呢?”
宋爾槐渾身一顫,未料到不過謹(jǐn)才人說話而已,竟然會被如此為難,“娘娘……嬪妾言語有失,愿意接受娘娘的處罰,只是娘娘眉眼間有仁慈之意,但求娘娘手下留情。”
“本宮還沒有說要怎么處罰你呢,”蘇如霜踱著腳步走到她的身邊,“你怎么自己就說起來了,不管丁語嫣和你說過些什么,總之本宮是絕對要叫她死在我手里的?!?p> 宋爾槐抬起雙眸正好對上她凜冽的眼神,只好悻悻地垂下頭,放低了聲音說道:“娘娘說的是,嬪妾不敢妄言?!?p> 蘇如霜伸出小指挑了挑宮女手中的香袋,銜著一絲淡淡笑意轉(zhuǎn)過臉來,“良婕妤的香袋本宮就在此收下了,還請婕妤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工作,不要為本宮太過操心?!?p> 宋爾槐臉上還是紅通通的,華陽宮的氣氛冰冷寒冽,眼前身著高貴的娘娘更是如同羅剎,她不敢多說一句,只是微微笑道:“娘娘喜歡就好,若是還要的話,嬪妾再送些過來?!?p> “本宮倒是覺得應(yīng)該還會需要,”蘇如霜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深深望著她闊別多年的面龐,“你先備下吧。”
“琳瑯,”莊佑怡從落滿積雪的梅枝下鉆出來,“今天給燕宜宮的梅花送去了沒有?”
“早就按照娘娘所說的送過去了,”琳瑯接過她懷中的一捧梅枝,“只是燕宜宮的良婕妤并沒有在宮里,到華陽宮請安去了,奴婢就給了她的宮女?!?p> “只要送過去了就好,”莊佑怡聞著滿園清冽的梅香,“多折些送到偏殿瑾雯那兒去,她病重聞不得香料的味道,裝些梅花放在瓶子里也能讓她舒服些。”
琳瑯眨了眨眼睛,含笑道:“娘娘對敏婕妤的心意,奴婢是都知道的,天底下恐怕沒有比娘娘更上心的人了?!?p> 莊佑怡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低眉笑道:“我是答應(yīng)過淳親王的,要幫他照顧好瑾雯,總不能對好朋友食言吧?!?p> “娘娘……”琳瑯的眼神黯了黯,“其實娘娘實在沒有必要如此麻煩自己,敏婕妤對于咱們而言只是一個外人,娘娘莫不是對淳親王還存在著什么……”
莊佑怡冷下臉色,抬手止住她的話,淡淡道:“我和瑾雯相處這么久,早就把對方當(dāng)作是好姐妹了,你說這樣的話不僅傷了瑾雯的心,還讓我看起來是個小氣婦人?!?p> “奴婢話多,是奴婢的錯,”琳瑯抿了抿唇,“可是淳親王也是不省油的燈,他的東北率兵造反的事情,已經(jīng)傳到了皇城,皇上聽到之后氣得把整個書桌上的奏折都撕了?!?p> “竟然會這樣快,”莊佑怡訝異地瞪大了眼睛,“我倒是沒有想到,他的動作會這樣快?!?p> “恐怕不假時日都要打到皇城了吧,”琳瑯故意放低了聲音,“皇上曾經(jīng)派人去搜查過江府,沒有找到那卷貴人書,敏婕妤的事情很快就要被發(fā)現(xiàn)的?!?p> 莊佑怡的心一下被揪住了,她強裝鎮(zhèn)定道:“不會的,她不過是位妃嬪與前朝政務(wù)有什么關(guān)系,皇上又怎么會懷疑到她的頭上?!?p> “娘娘,”琳瑯急切道,“難道你還沒有注意嗎,敏婕妤可是個危險的存在,以后東窗事發(fā)我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莊將軍此生的心愿是娘娘平安,娘娘難道連將軍的心愿都要忽視嗎?”
“我一直在后宮茍且活著,”莊佑怡不禁加大了聲音,“要不是遇見了江瑾雯,要不是她幫我找到了密道,我恐怕要一直在這里茍且偷生了,那樣活著還有什么滋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