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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之戀

第十一章

樓梯之戀 許雪莧 4660 2020-10-21 06:19:56

  在“一串紅”門口,冼銳伸手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

  “我本來打算今天晩上走的,但是為了你,我明天晩上走。明天晩上是無論如何也要走了,昆明那邊還有好多事急著等我去辦,真煩人。說句實話,我真不想離開你?!辟J戀戀不舍地說,說著,輕輕拉過湘瀟的手來細細地看??戳T,又抬起眼來深深凝望她的眼睛。

  湘瀟的心猛地一動,既感動又心疼,頓了頓,還是說:“男兒有志在四方,可不能為了我耽誤了你的大事?!?p>  冼銳搖頭笑笑,又說:“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周哥,就是那個胖子,他把房間都給我在w賓館訂好了,叫我今天晚上搬過去住一晚上?!?p>  這是其一,冼銳并不說他因他們昨晚的不快,也有搬過去住的意思。

  既相見,又相怨,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尷尬,什么樣的煎熬呢?

  湘瀟明白他的心,但她不愿再提,只是說:“難怪不得今天胖子在門口罵周哥,說你們沒地方住的時候住招待所。一有地方了,就都搬到賓館去了,太不夠朋友。還說你們住招待所的錢,還沒有他陪你們玩麻將所輸?shù)腻X多?!?p>  “招待所的環(huán)境太差了,沒有熱水,長腳蚊子特別多?!辟J解釋說。

  “長腳蚊子特別多?一定是你的皮太厚,短腳的蚊子還叮不進去。”湘瀟啞然失笑,她常常將某些字眼鉆得活靈活現(xiàn)。

  其實,招待所的條件比她的宿舍好。兩人一間,胖子和小柳都是很勤快的人,很愛干凈。

  她居然沒有覺得她和他交往,有什么不妥。

  冼銳也笑,捏了拳頭去打她。

  但還沒落到她身上,便已情不自禁地松開了,他用它去摟住了她的肩。

  路過w賓館時,冼銳笑著對湘瀟說:“今天晚上你到w賓館去給我洗衣服?!?p>  說著,將她擁得更緊了一些。

  “………”湘瀟無言,她感覺到了他的體溫,比她的熱一些。

  她感覺到他在想念閬中女孩,但又很明顯,并不是。她的世界,是未成年人的世界。

  “今天晚上咱們?nèi)ナ裁吹胤剑俊辟J問湘瀟。

  “繞西昌城轉(zhuǎn)一圈?!毕鏋t建議。

  “繞西昌城轉(zhuǎn)一圈?你要把人家?guī)煾到o累死呀?你這人好沒良心!”

  “你才沒良心,西昌城其實不大的,不信你看。”

  冼銳不言,得意地笑笑,將湘瀟的小手舉了起來,用臉上淺淺的胡須去刺它。

  “你才沒良心,你欺負我!”

  “怎么啦?就欺負你。”冼銳又笑,將它放了下來,和他的手交叉在一起,手心向著手心,心心相印。

  湘瀟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熱流從他的手心傳了出來,直奔到她的心窩。

  她低頭看了看兩只緊緊交叉的雙手,又抬起頭去看冼銳,四目相碰,碰出一團灼人的火花。

  湘瀟的臉上頓時飛霞,本能地避開了。

  看著她那可愛的樣子,冼銳的心不由猛地一動,癡癡地說:“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在三輪車上呆一夜。”

  “你看你,別把師傅累著了?!毕鏋t說話了,聲音很低。

  “我給他錢?!?p>  “你怎么也這么沒良心了?還說我呢,正人先正己?!毕鏋t笑道,聲音終于恢復了常態(tài)。

  “要不,今天晚上咱們把西昌城所有的三輪都坐遍?!辟J仍不改癡心。

  三輪師傅一聽,回過頭來笑呵呵地望著他們說:“不累,這么慢悠悠地蹬著,蹬一晚上都不會覺得累?!?p>  三輪車價格合理又極富人情味,因此它的市場遍布西昌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成為市里一道必不可少而且井然有序的風景。

  因為城市太小,出租車反而活不下來。

  三輪車駛到金橋大酒店。

  幾百上千串的滿天星從高高的樓頂上直傾而下,給人一種“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遐想。

  大門口停滿了各種小車,戒備森嚴。

  草坪上綠草如茵,噴水池里噴起一根根巨大的潔白的水柱。

  “下次到西昌來我一定住這兒?!辟J盯住水柱說,銳利的目光象征了他的自信。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不會有錯。

  “這是西昌現(xiàn)在最豪華的酒店。”三輪師傅解釋說。扭頭問他們:“就從這兒回去嗎?”

  湘瀟并不明白,三輪師傅是在回頭看他們,看車上坐的究竟是怎樣的兩個少男少女。

  “那邊還有一條橫街?!毕鏋t提醒他說。

  “你啊,你。”冼銳笑道,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肩。

  湘瀟嫣然一笑,不語。

  冼銳又搖了搖她。

  三輪車在微黃的路燈的照耀下,由“叮?!钡能団徛暟殡S著,向商業(yè)街駛?cè)ァ?p>  深夜的街道店門緊閉,空無一人,車輪行駛在不平的街面上顛沛的聲響,時時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

  慢悠悠的三輪,清涼涼的小街,深深愛的男孩,這種美好的感覺,浪漫的情調(diào),恨不得沒有絕期,怎舍輕棄,怎舍輕棄?

  不久,三輪車駛過了商業(yè)街。

  接下來,它所經(jīng)之路,就變成了他們來時的路。

  路上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燈火也不住地閃爍,甚至還可以依稀地聽見一串紅里飄出來的歌聲。

  “西昌城怎么就這么幾條街?”冼銳惋惜地道。

  “你呀,你?!毕鏋t學了他的話說。

  三輪車在一串紅門口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A讼聛怼?p>  冼銳付了車錢,又拉著湘瀟到旁邊的“廣寒亭”去喝冷飲。

  他們精心地挑中了柵欄邊大樹下的那張小桌子,面對面地坐下。

  “這兒的環(huán)境真不錯呀,有風,有樹……”冼銳將雙手放在桌上交叉,目光投向柵欄外,入神地說。

  末了,扭過頭來,不解地問湘瀟:“西昌不是美其名曰月城嗎?今天怎么偏偏不見月亮出來?”

  湘瀟“撲哧”一笑,向他解釋說:“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至二十六的火把節(jié)都過了,這該是農(nóng)歷的月底了,怎么還會有月亮?蘇軾不是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嗎?難道你忘了?”

  “忘了?!辟J笑笑說,低頭吸了一口芒果汁。

  “西昌是月城,你看這亭子也叫廣寒亭,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廣寒宮,桂花樹,桂花酒來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平時每月十五都是明月空中照,清風四處流,可偏偏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沒有月亮,不是陰天,就是雨天?!毕鏋t先是對著冼銳說,然后又凝望著天空說:“我這移民到西昌過了快十個中秋了,卻連一次月亮的影子也沒能在中秋的時侯看到,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很想……”

  “今年一定能的?!辟J告訴她說。

  “你知天命呀?”湘瀟佯裝不解。

  冼銳望著湘瀟,笑著說:“這倒不是。因為往年的中秋你的身邊沒有我,今年的中秋你的身邊有了我呀。”

  “但愿如此吧?!毕鏋t淺笑,明天,誰能未卜先知呢?未必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眷屬,只能“但愿”而已!

  “什么但愿如此,本來就如此?!辟J糾正她說,此情此景,應是綿綿無絕期的。

  湘瀟不語,將目光投至柵欄外,倘若老天成全有情人,他們是應該能夠走到一起的。

  她在無意之中看見樹影婆娑的柵欄外停著一輛嶄新的豐田車,光潔的車身散發(fā)出誘人的光亮。

  “豐田?!彼е掳偷卣f,語氣淡如一抹輕煙。

  冼銳取笑她喜歡看街上的行人和車輛,她其實只是在觀看它們表面的活色生香,卻并沒有去更深地思考這更背后的人與故事。

  到底是什么,在支配著這社會,在支配著這人世間的轉(zhuǎn)動?

  而有的人,怕連這也沒有看到。

  冼銳接著她的話說:“我家里也有這么一輛。現(xiàn)在的豐田車不行了,最多值四十萬,下次你去南昌啊,我開車帶你到井岡山玩。你知道不知道?我會開車的。有一次我和兩個朋友開著車上高速,我們在車上開玩笑,差一點就出了車禍??砂盐覌寢尳o嚇壞了,再也不讓我

  開車了。不過你去南昌,她一定會讓我開的。你是我女朋友嘛,心一定跟她一樣細,有你在我身邊,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你叫我憶苦思甜,飲水思源呀?”湘瀟笑問冼銳。

  “你說應不應該呢?如果沒有先烈們昨天的流血犧牲,哪有咱們今天的幸福生活?”冼銳也笑了。

  “喲,看不出來呀?!毕鏋t笑道,又說:“聽人說,到了BJ才知官小,到了上海才知心眼小,到了南昌才知膽小——南昌人真的很膽大嗎?”

  “我不覺得?!辟J看著湘瀟說。

  “為什么不覺得?你看南昌起義,井岡山起義,中國紅色革命的首都瑞金……連劉和珍那么一個弱女子,也是你們南昌的。”湘瀟解釋說。

  冼銳恍然大悟,笑道:“幸好是褒義,不然我會在大街上就打你。(膽大啊)。我以前上初中的時候好喜歡打架,走到大街上人家都怕我,我母親給我請了家教在家里上學。但是上高中以后,我就再也不打架了。大學是我自己考上的。”繼而又說:“南昌好玩的地方不多,就是井岡山,廬山。”

  湘瀟連忙補充他說:“好像還有八大山人故居。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裔,詩,書,畫三者都有很高的成就,特別擅長花鳥山水,而以花鳥成就為最高。課文里都學過的。還有,江西的地名,好多都悅耳動聽,像詩一樣美。鷹潭,上饒,臨川,萍鄉(xiāng),新余,婺源……”

  想了想,又說:“哦,對了,南昌還有滕王閣。它與洞庭湖的岳陽樓,武昌的黃鶴樓,共稱江南三大名樓,王勃還有一篇《滕王閣序》。樓也許是普通的樓,但是三個都因為詩文的傳唱而出名。其實,閬中玉華山也有一個滕王閣,與南昌滕王閣齊名。”

  “我怎么不知道呢?”冼銳問。

  “你整天待在閬中賓館里,怎么可能知道?”湘瀟戲謔道。

  冼銳聽了,轉(zhuǎn)移了話題說:“昆明好玩的地方才多,石林,西山,民俗村,黑龍?zhí)?,撫仙湖,陽宗?!颐看稳サ岢囟纪婵焱?,我開你坐,絕對保險。哦,還有過橋米線。昆明到處都是過橋米線,但是,過橋都的過橋米線最有名?!?p>  “關(guān)于過橋米線的傳說挺有趣的啊。”湘瀟順口說。

  冼銳便因此而道:“那你講講?!?p>  “不,還是你講吧。”湘瀟推辭說。

  “我聽你先講講,你剛才講得挺好的?!辟J鼓勵她說。

  冼銳的一言一行,湘瀟都是極其在意的。

  聽了此話,湘瀟吸了一口芒果汁,自信地講道:“不是從前有一個秀才嗎?他在橋那邊攻讀詩書,他妻子每天都從橋這邊送米線過去給他吃,而且味道又特別地好,天長地久,那米線就叫過橋米線了。顧名思義嘛?!?p>  冼銳笑笑說:“只說對了一點點,你是望文生義,我講的絕對沒有你講的那么簡單。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秀才,他在橋那邊苦讀詩書,他妻子每天都從橋這邊送飯過去給他吃。夏天還好一些,一到冬天,飯從橋這邊送到橋那邊,每次都凍硬了。這秀才就不喜歡吃,身體就漸漸地消瘦了,讀書也沒勁了。這做妻子的看著好心疼啊,就把家里的老母雞殺了給丈夫補身子。家里不是還有米線嗎?妻子就順手將米線燙進了滾燙的雞湯里。雞湯在上面,米線在下面,雞湯不是有很多油嗎?有油的東西就不容易冷。所以他妻子將米線從橋這邊送到橋那邊,還是熱氣騰騰的,而且味道也相當好,秀才就非常喜歡吃。這做妻子的看著就很高興,就經(jīng)常做這種米線給他吃,不久秀才的身體就長好了,讀書也相當用功。后來,秀才金榜題名,高中了狀元。這中了狀元之后要請客呀,家里太窮,拿什么東西請皇上呢?這下可把秀才娘子給難住了。但是秀才沒有被難住,他對妻子說‘你做的米線不是很好吃的嗎?那就做給皇上吃吧。'于是秀才娘子就做了米線招待皇上?;噬铣粤诉@米線啊,大加贊賞,就問它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呢?秀才說不出來,就把這米線是怎么來的全講給皇上聽了。皇上聽后,想了想就說,干脆就叫它過橋米線吧。皇上嘛,說話是很有威信的,于是過橋米線這名字就這么叫開了——過橋米線就是這么來的。我這個故事是我們?nèi)ミ^橋都的時候那里的小姐講的,絕對原版正宗?!?p>  他講得是那樣地聲情并茂,完全把自己融入到故事里去了,好像他就是那個秀才,對面的湘瀟也變幻成了“秀才娘子”。

  “古時的皇上是語出即法,人命也不當回事,何況只是一個米線的名字呢?”湘瀟附和著說。

  碰了一鼻子的灰,好尷尬呀。

  “對。過橋米線不但好吃,而且還有'同甘共苦,感情執(zhí)著’之意。你到昆明,我一定要帶你去過橋都?!辟J用情地說,一種美好的心愿,一個真心的祈禱。

  當時,他們都醉心于這具有“中國特色”的美好傳說中,誰都沒有懷疑:難道連取個名字都要皇上勞神傷腦?窮秀才的一只雞到底能吃幾天?還能經(jīng)常吃。還有,到底是哪朝的傳說呢?說了嘛,是傳說。

  “你喜歡JDZ的瓷娃娃嗎?”湘瀟忽然饒有興趣地問。

  “喜歡,就像你?!?p>  “像我?為什么?”

  “很純。”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瓷娃娃好是好,可惜太容易碎,外面燒得很硬,里面卻很軟?!?p>  “這倒很像我了。”湘瀟說。

  既然他知這道理,為何昨晚偏不明她的心呢?湘瀟不解。

  也許,理論和實踐有時完全是兩回事。

  “但是我會做個護花使者,好好地呵護你,絕不讓你被人碰碎了。”冼銳真真的說,這是他此時的心情和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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