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心下怨憤,卻又不便發(fā)作,只得待那太監(jiān)將圣旨全部宣讀完畢后,才上前叩拜,受了圣旨。
接過這份沉重的圣旨,李本深心下,愈覺苦澀。
“李都督,圣上說了,望你等受了圣旨,需盡快趕赴徐州,莫負圣望呀?!蹦切继O(jiān)一張油臉,笑得稀爛。
聽到這尖細酸刻,表面恭唯卻又帶著諷刺的話語,李本深臉上堆起苦笑,心頭卻是如壓巨石。
仿佛是在恍恍惚惚中,送走了宣旨太監(jiān),都督李本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獨自發(fā)呆。
哼!朝廷雖是這么溫言撫慰,還給了自己一大堆空頭承諾,但是他們這般做派,卻是要把自己與一眾部下,統(tǒng)統(tǒng)往那絕路上逼??!
現(xiàn)在好了,朝廷逼上頭來了,自己卻該何去何從呢?
真要如朝廷所安排的那樣,率部前去徐州送死么?
這樣的結(jié)果,只怕唯有傻瓜才會選擇吧。
那么,自己若是不去,不聽朝廷指揮,難道要去投靠其他軍鎮(zhèn)么?
是劉良佐?還是劉澤清?抑或,是要去投那個即將成為朝廷反賊的左良玉?
想到這里,李本深竟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不可!
這些軍鎮(zhèn),要不如劉良佐一樣,與自己關(guān)系向來不睦,只怕一投過去,這點部下,將會立即被其吞并,只怕連點渣都剩不下來。
要不,就是如左良玉這般劣跡昭彰的藩鎮(zhèn),那自己追隨這樣的人物,除最終成為朝廷的反賊外,又有何路可走。
那么,這些軍鎮(zhèn)若都不能投的話,自己還有何處可去呢?
難道,要去降清?
這個想法從心頭一閃而出,讓李本深內(nèi)心,又是為之一凜。
不過,他越是思索,卻越是感覺可行。
是啊,自己為什么不能去投清呢?
要知道,先前的平西伯吳三桂,自降清以來,已被授于平西親王之重爵,在清廷那邊,倒是受寵得緊呢。
若吳三桂之故事尚遠,那不久前誘殺了舅舅高杰的河南總兵許定國,自投效清廷以來,亦是倍受重用,加官晉爵呢。
再說了,自己這一部人馬,最早乃那李自成的部下,亦是朝廷心目中的反賊,之所以投靠明朝,亦是因為高杰要降明,實是近不得已之選矣。
但是,現(xiàn)在朝廷既然把自己給逼到這份上了,自己又何必再顧念這么一點假惺惺的君臣名份呢?
他娘的,反正已是反過一回了,如今再反一回,又有何妨!
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有奶便是娘,效忠明朝,與效忠滿清,細究下來,又有甚么重大區(qū)別。
更何況,此番選擇,非我等不仁,乃是朝廷不義在先呢。
經(jīng)過一番仔細思慮后,李本深終于下定決心,拿定主意,要率部投清。
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唯一能夠保存并壯大自己實力的辦法。
李本深思慮既定,便立即去見高元爵與其母邢氏,三人遂聚于密室細談。
此次密會,摒除了大將李成棟,卻是李本深的一點私心作怪。
因為此事重大,李本深希望,能先做過其舅母邢氏以及那高杰遺子高元爵的工作,與他們先行達成共識,再以都督的身份,轉(zhuǎn)來命令那一直與自已面合心不合的李成棟,卻是更為合適。
密帳之中,一臉嚴肅的李本深,將圣旨給邢氏看過。
邢氏與見到這圣旨的內(nèi)容,表情頓是驚愕不已。
而一旁年紀尚幼的高元爵,見母親這般神態(tài),心知不妙,頓是一臉怯意。
一時之間,母子二人面面相覷,竟是不知所言。
李本深見這二人,俱是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下亦是十分不是滋味。
他一聲輕嘆,沉聲對二人說道;“舅母,元爵,以在下看來,現(xiàn)在我軍休整未畢,士氣低落,根本不堪一戰(zhàn),安可聽朝廷安排,率部前往徐州??!恕我直言,我軍這一萬余人,若是就這樣拉往徐州,在那數(shù)十萬清軍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到時候,非但身死軍滅,而甥復(fù)有何面目,去見舅舅在天之英靈??!”
李本深說到這里,臉上表情愈見痛楚,他嗨的一聲,重重一拳擊砸了在大腿上。
見李本深身為主將都是這般憂心無奈,那邢氏一介女流,更是心下惶懼不已。
她知道,此事若處理不好,非但這高杰余部必不可保,自己與視若心肝的孤子高元爵,也許也難逃一死了。
一時間,房中一片令人壓抑至極的靜默。
邢氏仔細想了想,便輕聲回道;“深兒,此事重大,非同小可。依舅母之見,不若迅速派人,回稟給史閣部,讓他幫我們想想辦法,至少能暫留我軍繼續(xù)在揚州休整完成,再行北上,此法卻可行乎?”
邢氏一言方畢,李本深卻是搖頭有如拔浪鼓一般。
“唉,舅母你想得太簡單了?!崩畋旧钜荒槒?fù)雜神色:“你要知道,現(xiàn)在可是朝廷直接下了旨令,要咱們立即發(fā)兵北上。這皇帝都直接下旨了,那江北都督史閣部,又還能有何辦法來轉(zhuǎn)寰呢?只怕史閣部縱是回返揚州,亦只會幫朝廷說話,讓咱們盡快前去徐州呢?!?p> 說到這里,李本深的臉上,愈見煩悶之色:“如是這般,現(xiàn)在派人去給史閣部送信,復(fù)有何用?最終結(jié)果,亦不過是給自己徒添煩惱罷了,根本無濟于事?!?p> 他斜了邢氏一眼,又道:“而若我等強行不去,拖延不走,只怕朝廷必會怪罪,甚至招集其他軍鎮(zhèn)的兵馬前來攻擊我們,都是甚有可能之事呢。真的那般境地,可就糟了?!?p> 聽李本深這般一說,邢氏原是沒主見的人,頓是愈發(fā)慌亂。
她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深兒,若是如此,我等豈不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那到底要如何行事,方為妥當呢?”
見她這般慌亂,李本深知道,自己終于可以說出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了。
他目光灼灼,直視邢氏慌亂的眼神,沉聲回道:“舅母勿慌,這自保之法么,也不是沒有。侄兒思來想去,于今之計,唯有一法,尚是可行?!?p> “哦,是何辦法?”邢氏雙眼一亮。
“那就是,投清!”后面兩個字,李本深刻意加重了語氣。
“啊!投清?!這,這如何使得!”邢氏聽完此語,不覺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