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厲仇陽

　　聽得于臨關(guān)這般說，天逸道人依舊稍顯局促，不知是恐懼還是驚慌，一雙眼珠不住游移，最終目光落在了石正師徒倆身上。

　　“方才匆忙了，未曾過問，這兩位是道友門下生徒？”

　　天逸道人如此說，顯然是認(rèn)為以于臨關(guān)的修為，收幾個門徒也是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許是收了石正這么個六十歲老翁，這才有此一問。

　　至于外貌，天逸道人可從未將于臨關(guān)真當(dāng)成十一二的孩子。

　　要知道蒙昧界靈氣稀薄，不僅是修行難成，便是靈草靈藥也難長，一個尋常人尋機悟道，從養(yǎng)氣起，要養(yǎng)出一縷靈機，少說也要花費三年，還得斯人天賦異稟，兼藥材進補。

　　而有了氣中靈機，方可開始練氣，想練到氣機圓滿，體內(nèi)之氣如臂驅(qū)使，又是十?dāng)?shù)年過去。

　　入竅和駐身辟谷兩境，更是不知要耗去多少年月。

　　想要氣機入竅，以求身與天地之氣合一，更添壽元，那么養(yǎng)氣練氣之時便不能有半分偏差，否則走火入魔已是輕的，便是你毫無差錯，但無靈藥靈丹進補，氣機不足，竅穴難開，更是難以寸進。

　　只有周身竅穴皆盡充盈氣機，且修行中不出差錯，不損身軀方才能踏入下一境界，而此時才不過堪堪氣機駐身之境，可辟人間谷食，摸到了尋仙問道的尾巴骨。

　　他四歲入觀，得前任青陽觀主虔心教導(dǎo)，又有師兄不時送來宮內(nèi)珍品，方才在三十有四的年紀(jì)勉強入竅圓滿，離駐身辟谷之境說來只有半步，卻哪有那般容易跨過去。

　　可縱使他修為在這蒙昧界已然頂尖，卻也看不破這孩童境界，對方又怎么可能是尋常孩童。

　　不愧是那人出世，竟驚動了不少久不行走的老怪物們，加上于臨關(guān)，這已經(jīng)是他在這妙法會上，遇上的第五個看不出修為的人了。

　　這老怪物面容如孩童，指不定是年少是得了什么機緣，致使容顏不改，真正的年歲恐怕絕不會下于他。

　　偌石正師徒與于臨關(guān)有關(guān)，那么這些機密說與他們聽上一聽倒是無妨，倘若不是，自然不會叫他們知道太多。

　　于臨關(guān)也聽出了天逸道人的言外之意，思維一轉(zhuǎn)，給出了一個不算親密，卻也不是完全撇開關(guān)系的答案。

　　“非也，不過是友人后輩，讓我照拂一二。”

　　“你們且去逛逛，我和道長有要事商談，稍后再來尋你們?！?p>　　“不必憂心于我?！?p>　　終究是層次不同，有些消息叫他們知道也沒有好處。

　　既然天逸道人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于臨關(guān)自然不會強求，順口支走師徒倆，等石正師徒走得遠了，再看向那穿著道士服卻更像富家翁的天逸道人。

　　到了此刻，天逸道人反倒像是放心了些許，額頭終于不再滲出汗珠，自然也將手帕塞回了袖子口袋，他稍稍放低聲量，用近似耳語的聲音對于臨關(guān)道：“此處不方便說話，道友且同我來。”

　　“道長請了?！?p>　　一番應(yīng)答之后，天逸道人帶著于臨關(guān)往山谷深處行去，許是為了不驚擾論道與交易的道友，這位擅長陣法符法的道人沒有動用一絲法力，只是依著肉身力量于山谷中穿行，偶有注意到他的修行人同他打招呼，他自然微笑回應(yīng)，態(tài)度自然，比面對于臨關(guān)時不知正常多少倍。

　　與天逸道人打招呼的修士們自然也注意到了于臨關(guān)這個孩童模樣的修者，又見他緊跟在天逸道人身后，總免不了背后議論起來。

　　于臨關(guān)卻沒有理會那些個嚼舌根的人，更沒有為他們的隨意猜測而生氣，他只是盯著天逸道人的舉動。

　　以方才來看，是個親善弱于自己之人，卻恐懼強于自己之人的普通人。

　　這倒也能解釋這家伙緊張局促的原因。

　　于臨關(guān)觀察了一會兒，自然移開了目光，掃視著谷內(nèi)場景的同時，跟著天逸道人踩著紫白花徑一路向內(nèi)，隨著水落入潭的聲音越來越響，小股瀑布旁，一間竹屋架構(gòu)的院堂出現(xiàn)在于臨關(guān)眼前。

　　這竹屋顯然布滿了符陣，暗中涌動著成股交錯的巨量法力，而院堂中圍繞中心的光頭僧人，或站或坐十二人，只留一個少女模樣坤道為這些神情肅穆的修者們奉茶擺點心。

　　就在天逸道人止步，正要執(zhí)印解開竹院符陣之際，離竹院院門最遠的一位執(zhí)壺老人，揉了揉赤紅的酒糟鼻，以半醒半醉的夢眼往院門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后與院中人說了什么，于是院中二十一只眼睛瞬間投了過來。

　　他們近乎審視一般，盯著于臨關(guān)打量個不停，卻沒有將于臨關(guān)嚇退，待天逸道人撤開符陣，他就自然踏了進去。

　　在一邊沉默中，最終還是院中心的僧人呼了一聲佛號，率先打破了場面。

　　“天逸道兄?！?p>　　“這位就是方才打破你設(shè)下之陣的道友嗎？”

　　“不錯，這是于道友，之前在大荒山清修，被‘蝗蟲道’的惡變驚動，方才出山，對近來之事都不甚了解?！?p>　　天逸道人對著元化大師，也是對著院內(nèi)其他人解釋了一下于臨關(guān)的來歷，隨后并指驅(qū)來屋堂內(nèi)的竹椅，將其落在了院堂空處，請于臨關(guān)坐下，又讓徒弟奉茶上來。

　　“正好，我與于道友講講那人的事情，煩請諸位靜聽，若有什么疑惑之處，也可直言?！?p>　　“畢竟我青陽觀得上界仙人授意，一直守著那人墜落消失之處，觀內(nèi)記錄總是詳實些許?！?p>　　約莫是院中之人的修為少有弱于他的，這微胖的中年道士再次掏出了手帕，開始拭汗。

　　“那人名喚厲仇陽，乃是兩儀宗棄徒?！?p>　　“三百六十三年之前自上界墜落?！?p>　　“兩儀宗數(shù)位仙人壓制修為追入此界，卻被那人一一偷襲，后厲仇陽欲圖用秘寶封堵通道時，僅剩的仙人擊中了他，最終兩人一同墜落峽鳴山谷，一同消失?！?p>　　“但封堵已經(jīng)完成，原本的通道失去了跨越兩界之效，連原本從通道中淺淡溢出的靈氣都變得再難覺察，修行之路更加難行?！?p>　　“后來我青陽觀遷于峽鳴山谷，即是鎮(zhèn)守也是為了尋找解除封堵之法?！?p>　　聽天逸道人說起這段歷史，院中至少三人微微皺眉，似乎是對他這樣說法不滿。

　　青陽觀遷入峽鳴山谷可沒他們所說的那般大公無私，不過是青陽觀被昭國奉為國教，勢力最強，所以搶占了那里，試圖從墜落的仙人和棄徒身上獲取好處。

　　“但我青陽觀遍尋山谷，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當(dāng)時長輩便留下猜測，那厲仇陽要么未死，早早逃離隱匿，要么手中當(dāng)有一件秘境類型的秘寶，躲了進去?！?p>　　“這猜測果然成了真?！?p>　　“約莫十二年前，在下師兄，也正是當(dāng)今昭國國師天和道長，卜測天機，卻突然感應(yīng)到國都明城之外的兩界通道有了些許異動，到了近年越發(fā)嚴(yán)重，直至今年?！?p>　　“一群蝗蟲自兩界通道涌出，師兄盡力撲滅，卻也只是絞殺三分之一，剩下的蝗蟲撲入人間，最終形成了諸位現(xiàn)在見到的‘蝗蟲道’。”

　　“攫取陽氣，只留陰氣，引發(fā)動亂，人心墮魔，鬼域妖邪橫生。”

　　“以極端手腕截陰取陽，正是我觀內(nèi)密卷中所記載的，厲仇陽會使用的術(shù)法。”

　　“今次我與元化大師極力主辦此次妙法會，正是為了聚集高人，同我們一探通道變化，最好尋到那惡徒，不要給他恢復(fù)之機，至于通道中尋到的東西，自然歸各位所有?！?p>　　“另外則是在下私事，現(xiàn)任陛下急令我?guī)熜纸鉀Q‘蝗蟲道’上的混沌之事，若有道友愿意出手，青陽觀愿意奉上靈藥靈丹，縱是旁的什么，類似術(shù)法神通，也不是不能商量?！?p>　　說到此處，天逸道人似乎更是心理沒底，又是擦了擦自己額頭和側(cè)頸的虛汗，鼓了鼓氣，方才將最后一句話說出。

　　“諸位道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