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暑假
1998年的夏天，是悲喜交集的夏天。
“八月上午十點，長江達到歷史最高水位，長江大堤到了最最關(guān)鍵的時刻，保衛(wèi)長江大堤就是保衛(wèi)湖北人民的生命，就是保衛(wèi)了四萬九千里的江漢……五千官兵受命，部隊用生命之軀，誓死保衛(wèi)……”隨著新聞主持的話語，一幕幕觸目驚心的鏡頭出現(xiàn)在電視畫面上，無數(shù)士兵們抬著沙袋，撲進滾滾的洪水中，黃濁的江水翻滾著拍打岸邊，蒼老悲苦的臉、疲憊而堅毅的眼神……沒錯，這年正是發(fā)生了千年一遇的特大洪災，雖然楊家村并不在這次洪災影響的范圍內(nèi)，但是也多少受到天氣的影響。
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從六月份開始，降雨量就大起來了。連綿不斷的雨下到七月、八月，小云本來還調(diào)侃老天爺給他們考試助興，結(jié)果沒想到七月份的時候，就連浦江也開始漲水了。往日清澈的江水變得奔騰黃濁，站在村口望去，一片汪洋，江邊的平地全部漫了水，村里的大人都叮囑孩子們不能往江邊去，否則隨時被江水沖走。
浦江連接村里河流的大壩也起不了作用了，村里拼命地往浦江外面排水，但江水迅速地往大壩的警戒線上爬。這時，江水不要倒灌已經(jīng)是萬幸了，至于排水幾乎是沒可能了。于是，村里的莊稼全部遭了殃，村民們唉聲嘆氣的。小云去田里看過，在田埂上看過去，田里都成了汪洋大海，只是有些植物還不服輸，像甘蔗、玉米、沙葛這些灌生類植物還能從水里冒出頭來，其他矮點的青菜全部淹了。
當然，在雨水下個不停的時候，村名也爭取把能摘的蔬菜算摘回來，爭取把損害降到最低。小云也趕緊去采摘自己種的番茄，譚老婆子說了，被水淹過的植物都活不長，就算水退了之后，那抽心會變得焦黃而死。下田要憑著肉眼可見的綠色來分辨哪里是下腳之處。因為水高跟田埂已經(jīng)被水淹住，根本分不出哪里是田哪里是水溝，一個不小心會踩到水溝就整個人像掉進河里一樣。小云就在采番茄的時候（這時候就連綠色未成熟的番茄也得摘回去了），不小心踩在水溝旁的泥土，結(jié)果整個人摔進了水溝里，嚇得她趕緊站起來，水竟然達到她的肚臍，平時水溝的水只到膝蓋上一點而已，所以田地至少被淹了三四公分。幸好田里的土路修得比較高，不然的話，農(nóng)民就連到田里摘泡在水里的菜也是不可能的。
整個村里都彌漫著悲傷的情緒，然而每當晚上村民們，看到電視里新聞聯(lián)播，還有在洪水之中苦苦掙扎甚至連家園都不保的農(nóng)民，他們就覺得自己所受的傷害其實算少了。在整個國家的發(fā)動下，村民也踴躍開始向受災地區(qū)的捐贈物資。錢是沒有了，但是衣服有很多，村民們也很熱情地響應國家號召，把家里很多衣服都捐出來了。
除了村里的田地受災讓人愁眉苦臉外，還有一個原因。大伯的兒子大堂哥去年中專畢業(yè)之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年底就去參軍了，看到電視里那些官兵前赴后繼的用身軀去攔截洪水，犧牲了不少人。大伯母天天在家里擔心自己的兒子要上前線救災，就連譚老婆子也是天天的唉聲嘆氣。當兵的確實很偉大，但是如果是自己的親人，家人就不一定能看得開，能舍得。所以小云也是深深地被這些官兵解放軍打動地熱淚滿眶，為了支持受災群眾，她到了信用社，取了積存已久的錢，提了一半——整整一千元匯給災區(qū)人民，柜臺的阿姨連連看了她好幾眼，一千元雖然不算巨額，但對一個小姑娘，尤其是一個農(nóng)村的小姑娘來說，絕對是巨款了。
考完試就到縣城幫父母飯店做了一個月的童工后，譚老婆子的電話來了：“小云，你的成績出來了，黎老師特意過來告訴我的，她說你考了288分，她說你很厲害，就等通知書了，現(xiàn)在全村都知道你考的好，都跟我夸獎你呢?！?88分，如無意外，小云就能進南華一中，縣城里最好的小學。接到電話后楊偉良夫妻高興得不得了，他們家可以團聚了。小云也很高興，不過“爸媽，別開心得太早了，等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再高興也行?！薄昂?，好，就等通知書下來?！背塘嵝χf，在她心里，寶貝女兒一定能上最好的初中。
到了晚上，舅舅的電話也打來了，他在教育局有點門路，一查了小云的成績就馬上找人問錄取分數(shù)線：“小云，你肯定能進南華一中的，舅舅問了，今年的錄取分數(shù)線在285呢，你就等著拿通知書吧。哈哈哈，我們家出了個讀書的好苗子，小云，你真爭氣。以后去了縣城讀書，要戒驕戒躁呀。”小云心想，好不容易考了288，在初中卻是墊底的，看來壓力不是一般的小，要在初中出類拔萃，非得下一番功夫不可。
小云是村里小學成立以來唯一一個考上縣城重點初中的學生，成了村里人的驕傲，也成了全校的驕傲，以致于后來在校會上，小云成了校長和老師們拿出來做榜樣：“我們農(nóng)村人不要小看自己的天賦，楊小云就是考進了全市第一的中學，你們也可以的。”這也激起了眾多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從第一小學出來的學生，沒有一個人是沒聽過楊小云的傳說的。小云的故事也激發(fā)了家長對小學的信心，就連第一小學教過小云的老師也被兄弟學校競相邀請去分享自己的教學方法……
當然，村里還有不少人感慨：“山溝里飛出了個金鳳凰，只可惜了，是個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