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燃燒的鳶尾花
五年前,倫敦的夜晚,晴。
時間有些晚了,今日的小組例會改為線上召開,組員各自在家。陸小朝正四平八穩(wěn)地向林穆匯報工作進度。
“啪”,一聲清脆有穿透力的玻璃碎裂聲傳到了所有人耳中,緊接著便是玻璃碎片“嘩啦”掉落到地面的聲響,陸小朝突然安靜了。
會議軟件上,李洛的頭像被標亮,這聲音顯然是她那兒傳來的。
視頻窗口中的李洛轉(zhuǎn)過腦袋,向右望了望,回過頭來用極輕的聲音說,“不好意思大家,請繼續(xù),我馬上回來?!闭f罷她的身影離開了屏幕。
會議上靜得出奇,所有人都愕然地盯著李洛畫面上空蕩蕩的椅子,屏氣凝神地聽著。終于,她沉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您好,我要報警,有人入戶盜竊?!?p> 林穆趕到她家門口時,三輛閃著紅色警燈、黃藍相間的警車早已抵達?,F(xiàn)場并沒有拉起警戒線,但林穆被攔在公寓樓的幾米開外。她住公寓一樓,臥室窗戶正對馬路。
馬路邊正站著蘇格蘭場的幾位巡邏警探,低聲交談。一名CSI調(diào)查員嘴里叼著手電,嫻熟地將手中調(diào)拌的一些粉末仔細、均勻地涂抹在窗沿、窗框、臥室的桌椅上。另一名調(diào)查員則在窗戶外側(cè)的地面一寸一寸地檢查著,用鑷子取著一些泥土,單反相機的閃光燈不斷地閃爍。
直到警探們陸續(xù)離開了公寓,CSI搜集指紋、腳印完成后,李洛才從公寓樓的大門那兒探出頭。
她烏黑的大眼睛在街道的兩側(cè)找啊找,好不容易抓到了站在街角的林穆,蹦蹦跳跳地朝他跑來。她湊到他跟前,抬起頭打量著他的神色,眼里帶著一絲狡黠,“你是不是擔心了呀?”
他一伸手,攬住她的胳膊,將她帶進懷里,唇角抿緊,聲色微帶沙啞地說:“沒事就好?!?p> 這時那名CSI調(diào)查員不知怎地折了回來,同李洛說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說你看到了嫌疑人模糊的側(cè)面,以及手掌、手臂,以此判斷他是一位非裔男性。那他的手,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李洛仔細回想了一會兒,答道:“沒有。”
“手上有沒有戒指,或是其他裝飾物?是否有畸形的部分,比如少了一根手指?或者說,他的手是否特別大,某些部位不成比例?”調(diào)查員又問。
“對不起,”李洛無奈地搖頭:“沒有?!?p> “好?!闭{(diào)查員面無表情地走了。
李洛這時煞有介事地和林穆分析:“一般來說入戶搶劫或是盜竊,最常見的方式是通過未上鎖的門窗進入室內(nèi),盡量避免發(fā)出聲響。在必須選擇砸門還是破窗的情況下,也會選擇砸門,因為碎玻璃可能會傷到他自己,甚至有可能留下血跡。他沒有戴手套,不怕指紋被采走?;蛟S是新手,或許是吃定了指紋庫沒有他的指紋……”
……
夏末夜間的風,拂面微涼。公寓外院子里破舊的木桌上,鋪著些杏黃的葉子。李洛從屋里出來,左手抱著苦艾酒、伏特加和番茄汁,右手拿著兩只細長的玻璃杯,走到桌子前,大咧咧地把東西堆了上去,隨意地用袖口拂了拂桌上的落葉。
一輪弦月寧靜照耀,她坐到他身旁,把伏特加和番茄汁隨性地倒在一起,晶瑩的液體蒙著月色的輕紗。她笑著問:“開車來的嘛?”
林穆點頭,皺眉說:“你少喝點?!?p> “領(lǐng)導,我又不開車。”她覺得有些掃興,接著總結(jié)道:“就像我剛才說的,他沒有拿走任何財物,又這么高調(diào)地想引人注意。我覺得也許......”
李洛頓了頓,不知從哪兒擒了支紫色鳶尾花。在她指尖轉(zhuǎn)動了幾圈后,花落入玻璃杯中,泛著月色的微光。她緩緩地在花上澆了剔透的苦艾酒。在他耳邊呢喃:“他想恐嚇我......”
“先生,”空姐輕拍他。
……寂靜的夜色下,打火機“咔嚓”的聲音在花尖燃起了奇異的藍紫色火光,在花瓣間跳躍。李洛望著他,心跳可聞,黑色眼瞳之中映著華麗的靛色光芒,燃燒得肆意絢爛,夜空都染上了黛藍……
“先生,我們很快會降落在希普霍爾機場,請調(diào)直椅背,收起小桌板。”
夢境支離破碎,他努力控制飄忽的思緒,仔細在腦海里搜尋一個名字……
那天在車庫里,她提到的名字。
那個名字是謝菲爾德,梅瑞狄斯·謝菲爾德。
……
她側(cè)靠著他,靜靜地盯著那緩緩暗淡的火焰,直至那微光熄滅。林穆默了一會兒,說:“不安全。不如你去我那兒住……”
話一出口,他便覺得不太妥當,僵直在那兒。好在李洛已經(jīng)睡著了,聞聲只是在他懷里蹭了蹭,尋了個更愜意的位置靠著。他小心翼翼地側(cè)身將她抱起,微微低頭時她溫熱的呼吸纏繞在頸側(cè),自己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
他輕輕地用手肘推開房門,把她放在床上后,又幫她把鞋子脫下,扯過薄毯把她蓋好,便迅速起身準備離開臥室。
李洛忽地拉住了他的手,喃喃道:“你別走。”
心潮起伏地不能自抑,他并未轉(zhuǎn)過身,只是低沉著聲音說道:“嗯,我不走,我去客廳?!?p> ……
昏昏沉沉的夢境光怪陸離,半夢半醒之時,李洛覺得耳畔有人喚她,“李洛,起來吃藥?!蹦X袋像是宿醉般疼著,很奇怪,明明不喝酒了啊?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熟悉的維斯汀酒店的簡約內(nèi)設(shè)模糊地呈在眼前。有人準備伸手去按床頭的燈,她很怕那刺眼的光,本能地說:“別開燈?!?p> 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相似的輪廓。她去拉住他的手,些微的冰涼下是溫熱的觸感,“你回來了?”
他怔了一下。李洛這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忙欲抽手回來,卻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周詩亦往她手里塞了幾顆藥丸,才放開手,笑著把一杯水也遞給她:“為了帶你去醫(yī)院,我讓廖為今晚獨自接待了律師,據(jù)說吵得不是一般的兇,哈哈哈?!?p> “對……對不起?!崩盥宕瓜骂^說,意指不單單這一件事。她又抬頭問道:“專利的事情,他們聊了嗎?”
“不清楚,都沒關(guān)系?!敝茉娨嘈χ鴵u頭,“你先休息,我走了。記得體溫計在桌上?!?p> 窗簾并沒有被拉上,她靠在床上看著窗外,弦月下沉,晨曦的微光暈了天空一層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