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莊在島中央,而小蓬萊離湖岸頗近的地方有一處絕壁稱為板壁峰,巖石陡峭如斧劈,紋理縱橫如刀刻,青苔斑駁,橫蔓攀附,白日能看到山雀野鷹舞于峭壁之間,這夜間,倦鳥歸巢,卻是能聽見蟲鳴啾啾,給這靜謐的夜添了一份野趣。
這曠然天地,古木直沖天際。千萬年世間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才有了這如世外桃源的小小一座島嶼。
與天地相比,人如蚍蜉,滄海一粟何其渺小,世人相爭無非名利,可誰又能與天地相比?
而天地,對待這世間萬物,無論高低貴賤,不都是一樣的嘛!
顧惜心一動,拔劍在這平地上將蒼明劍法舞了出來。
她看到了古木山石的堅韌,卻被這劍氣斬碎。
她看到了柔弱的野草在風(fēng)中伏地顫抖,卻仍堅強得活著。
什么是堅韌?什么是柔弱?師尊一劍挑五大掌門是堅,自己的蒼明劍法卻只能借歸藏取勝。。。
風(fēng)聲獵獵,元寶看著與往日不同的顧惜心有所動。
他想起顧惜給他的書,想起自己研究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
天為歸,地為藏,歸藏
“世間萬物皆有氣,師姐,別局限于用劍法去適應(yīng)氣,將自己融于天地之間,你是劍,也是氣!”
顧惜乍然聽聞,如醍醐灌頂般,是了,自己拘泥于書上所說的步法,每一步都要事先想一想,劍法也用得刻板起來。
顧惜閉上眼睛,感受自己身邊氣息流動,月光如水,波濤陣陣,風(fēng)聲獵獵,萬物似乎在顧惜腦中展開成一幅畫卷。
顧惜重新將木劍抬起,卻已然有了不一樣的心境,比之往日更有了磅礴氣勢,與這天地舞在了一處。
劍收,顧惜笑著對元寶道了聲謝,元寶難得見師姐如此客氣,不好意思得抓了抓頭,“我也有所感悟,說不定這次千變?nèi)f化陣真可以成了?!?p> 兩人說笑一陣準備回吳家莊,卻冷不防迎面一人沖了出來。
“是你!”這人可不正是唐明卓,只見他與顧惜擦身而過,跑到板壁峰上,眼見著前方是懸崖峭壁,一時只得恨恨轉(zhuǎn)身。
“姓唐的,沒想到你還敢來這英雄大會,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后面一群人嚷嚷著緊追出來。
元寶將顧惜拉到一邊,“這就是之前說的和魔教勾結(jié)的那人吧,怎么還敢來小蓬萊?長得的確不錯,難怪能——”
“住嘴,不知道三人成虎嘛,事情尚未清楚,不得胡言!”顧惜眼一瞪,元寶頓時喏喏不敢說話。
“哼,你們鐘山幫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怎么沒告訴其他門派我就是唐明卓,鬼鬼祟祟跟著我出來不就是想知道疏平令的下落好獨吞么,你們個個心懷鬼胎,居心叵測,趁早解散!”唐明卓此時也見著了顧惜,可不欲再給人家添麻煩,只當不認識。
“臭小子,幾次三番讓你逃脫,既然還嘴硬,那就去死吧!”鐘山幫有五人一同圍了上來,一人手持一柄斧頭,率先沖出朝唐明卓當頭劈下。
唐明卓輕叱一聲,反手拔劍正面刺向那人手腕,那人怪叫一聲滾倒在地,持斧的那只手血流汩汩,已是被一劍挑斷了手筋。
剩下四人頓時氣紅了眼,哇哇亂叫著一起沖了過去。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里不止四手。
顧惜腳步微動,元寶一把拉?。骸皫熃?,師尊說不摻和的,你別去?!?p> “放心!”顧惜拍拍元寶拉住自己的手,轉(zhuǎn)頭大聲嘲笑道:“你們鐘山幫一個用戟的人,可是死在我手里的,怎么,這是瞧不上我?”
“哎,姑娘何必,這本就是我與他們的私怨!”唐明卓嘆了口氣,又覺得這姑娘著實實誠,又頗具狹義,但到底累害了旁人。
“廢話少說,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顧惜走到唐明卓身旁站定,“那就——來吧!”
四人早已按捺不住,見顧惜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也沒放在眼里,各種兵器甩了出來。
顧惜一劍挑開砍過來的大刀,劍尖往前一送,那人閃避及時,劍氣只劃破一點油皮,卻是讓人發(fā)了狠,刀鋒一轉(zhuǎn)一拍,顧惜肩膀上挨了一下。
“雕蟲小技,也敢在爺爺面前丟人現(xiàn)眼?!?p> 那人大刀使得霸氣,大開大合硬是讓顧惜再未能近身,眼角余光瞄了眼唐明卓,一對三,也十分艱辛,身上多了好幾道口子,卻愣是一聲沒哼咬牙撐著。
顧惜定了定神,足下如平地起風(fēng),那人忽然一下子眼里不見了顧惜的身影,瞬間緊張戒備起來:“這是什么妖法,難道你就是那個魔教妖女不成?”
“你才魔教,你全幫都是魔教!”元寶又氣又擔(dān)心,只好嘴上來助陣,后悔怎么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劍法,至少也能幫上一二。
顧惜沒有說話,她這次順順當當將步法使了出來,較之前更為自然。
她身體內(nèi)息穩(wěn)穩(wěn)透過筋脈流出,瞅準時機一劍送出。
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多出的窟窿,“妖。。。妖女!”
正打得熱鬧,元寶余光瞧見崖底抓著藤蔓飛身上來兩個女子,一個外族打扮,頭發(fā)編了好幾個小辮子垂在胸前,手腕上戴著兩串鈴鐺,形態(tài)嬌而不媚,一眼看去仿佛鄰家小妹。
另一個一身白衣,在這月色籠罩著的小蓬萊上如同凡間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喲,誰這么惦記本少主,死了也要念叨,本少主可不會給你燒紙錢!”那外族打扮的少女開口說道,本是嬌俏的少女,但這“少主”二字結(jié)合這身打扮,卻讓人頓起戒心。
鐘山幫人后退了幾步,一人剛偷偷把信號煙花拿出來,一枚短刀便將他手連著煙花一起砍了下來。
“蘇姐姐,瞧你多殘忍,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魔教妖女呢!”自稱少主的女子掩口輕笑,那神態(tài)可沒讓人覺得“蘇姐姐”做了多駭人的事。
那白衣女子扔的短刀,短刀后連著一條精鋼鏈,出手之后迅速將短刀收回,拿在了手中,全程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神態(tài)冷淡,只默然看著眾人,甚至連救過的唐明卓都沒看一眼。
“蘇。。。難道,你是蘇不知?”唐明卓認出這女子就是當日救了自己的那人,原來不是魔教,卻是散靈仙子蘇不知!
“是呀是呀,你就是姓唐的那個吧,還真是有緣。這次來呢,也是告訴你們正派人士,我才是魔教妖女,救人的是蘇不知,別把好人好事安在我頭上,損了我冷南霜的惡名,我們惡鬼崖,只殺人,不救人。”
“多謝散靈仙子救命之恩!”唐明卓拱手謝道。“只此事是我與鐘山幫私怨,兩位姑娘既然說明了此事,就請回吧!”唐明卓怕時間一長,吳家莊里終究會發(fā)現(xiàn)此地異狀,到時可真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還偏不走了,”冷南霜仔細看了看唐明卓,“看你長得也不錯,要不,你隨我回惡鬼崖,跟我成親吧!”
“什么?”唐明卓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阿霜,別胡鬧,小心你爹揍你!”蘇不知終于開了口。
“反正就是成親嘛,我才不嫁左護法那個丑八怪!就這么辦!”冷南霜撇了撇嘴,完全不在意蘇不知口中的她的魔教教主的爹是不是真的會揍她。
“還說你和魔教沒有勾結(jié),這都開始談婚論嫁了!”鐘山幫此時進退兩難,卻還是忍不住逞口舌英雄。
“既然他是我未婚夫,那我就得給他報仇,你們說,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吧!”冷南霜話沒說完,雙手朝前一伸,袖口中飛出七八條五彩小蛇,吐著信子向那幾人而去,反應(yīng)快的亮出兵刃斬殺了幾條,反應(yīng)慢的只被小蛇咬了一口,臉上霎時就爬上一股黑氣,蔓延極快,幾息就倒地氣絕身亡。
三人一瞬間只剩了一人。
那人早就生了退避之心,眼見一同出來的只剩了自己,兩股戰(zhàn)戰(zhàn)就差點跪在地上求饒了。
“蘇姐姐,你說,要不要留他性命,好讓他回去告知此事,別再冤枉了好人,說不定啊,這次就傳這位姐姐的流言了呢!”冷南霜看向顧惜說道。
顧惜想想也是,就憑這鐘山幫的脾性,要是消息傳回去自己和唐明卓并魔教的人一同殺了他們弟子,那往后麻煩可就真的不斷了,說不定還會連累身邊的人。
便暗暗下了決心,就算那兩個女子放了這人,自己也是要想辦法殺了他的,就一人,實在不足為懼!
“不說,不說,這次和這位姑娘沒關(guān)系,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我發(fā)誓!”最后那人眼見有了生的希望,怎么會放過這個機會,讓他跪下來喊聲娘他也認了。本來嘛,日子窮苦才會仗著會一點武藝進了鐘山幫,可沒想過為了一口吃的要賣命啊。
“阿霜,斬草除根,別在為這種繁瑣事上崖了,我可不會每次都陪著你。”
“哎呀,好姐姐,我知道,你要陪著百里大哥嘛,都聽你的,嘻嘻!”說著朝向那人:“當心了啊!”
那人絕望得舉起兵刃閉上眼睛,卻不妨脖子一涼,“這次,還是我來送你一程,別再臟了姑娘的手?!碧泼髯渴栈貏Γ岸嘀x兩位姑娘,又救了在下一回?!?p> “一家人了就不用謝來謝去啦,我們走吧,還想留在這等人尋過來嗎?”冷南霜笑嘻嘻上前直接挽住了唐明卓的胳膊。
“姑娘。。。姑娘。。。不了,在下——”唐明卓急得語無倫次起來,這自己正事還沒辦完,不對,正事辦完了也不能跟魔教之人走啊,這成什么了,玉劍山莊不得把自己逐出去?。?p> “這位姑娘,他好像并不愿意跟你走!”顧惜看著她們,元寶早在她們出現(xiàn)時便上前緊緊跟著顧惜,瞪大了眼睛看著對面那倆女子,真是魔教誒,活的魔教中人誒。
冷南霜皺眉看了看顧惜,轉(zhuǎn)頭問唐明卓:“她是你什么人?你是為了她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將她殺了可行?”
“不,誤會了,顧姑娘只是在下一個朋友。”唐明卓忙道。
“那就成,走吧,再下去天都亮了,你們中原人真是啰嗦?!崩淠纤址饬颂泼髯繂⊙?,一把提起他的領(lǐng)子,幾步跑至崖邊扯著藤蔓又飛了下去。
蘇不知落后一步,“姑娘還是早日離開的好,諾,化尸水?!闭f完隨手拋了一個小瓶給顧惜,便緊隨而去。
兩人年紀雖輕,但這一身輕身功夫卻極為厲害,不久,顧惜便瞧見遠遠湖面上一根葦桿上那三人的身影。
“一葦渡江。。。”顧惜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