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真的是有點冷了哦?!弊诟瘪{駛位的覃一下意識地裹緊了棉衣。
國慶落雪這樣的事件,對北國的山區(qū)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了。這里通常在十月一日后就開始了集中式的供暖,溫度適宜的熱水通過無數(shù)地管道流向城市里的千家萬戶,這些熱水循環(huán)往復(fù)地工作著,幾乎同雪和冬季的作息吻合,因此冬季來臨的時刻,這里的人們就開始了屋子里零上20多度的自在,瀟灑地穿著短袖吃著冰棍,這種特色就像南國的冬季幾乎和羽絨服無緣一般,但一種溫暖在室內(nèi),一種溫暖在室外。
冬季從11月份便悄悄襲來,漫長的冬季并不會一直伴隨著雪花的飛舞,這里的秋季和春季是極為短暫地存在著,物以稀為貴,北國人對雪沒有絲毫的興趣,但對秋天那漫山遍野的五色美景和大街兩旁滿滿的金黃落葉抱有極大的興趣,而南國一分為二的季節(jié)讓人們更醉心于如何養(yǎng)生和煲湯。北國取暖時長之久,恰如南國空調(diào)制冷時間之長,這異曲同工的奇妙讓身在南國的北國人興奮又新奇,南國這樣一個亞熱帶氣息濃郁的地界,連正月的那幾天都會讓人出現(xiàn)中暑的癥狀,暖氣較之于空調(diào),就像是兩種符號一樣平行于左小雨的意識當中。
“這不算冷的,你忘了我們在西南山區(qū)烤火那個時候,我可是被濕冷嚇怕了?!?p> 覃一和左小雨的關(guān)系在山區(qū)扶貧的那些日子里變得微妙起來。那時候的左小雨剛剛失戀,覃一敏感地抓住了她最脆弱的瞬間,但左小雨的理智往往將一些所謂的微妙完全轉(zhuǎn)化為單純的友情,情感的操縱是需要技術(shù)的,技術(shù)是需要藝術(shù)的。
“李巖,李巖你,你”
左小雨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她陪室友打過胎,陪同事捉過奸,和一同考駕照練車的大姐姐報警抓過騷擾自己的駕校教練,自己被讓小女孩未婚先孕的男朋友短信分手,也見證過周紅梅變成百萬富翁的時刻。但是,當下她遇到的情形幾乎要刷新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她有的時候想,小說里的東西全都是忽悠人的,沒一些個驚和奇,那些獵奇的普通市民怎么有胃口買單。但是自己的確親身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有些經(jīng)歷嘮嘮叨叨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甚至一些事情已經(jīng)被她拋之腦后逐漸忘卻?,F(xiàn)在在看這部小說的你,是否覺得我所敘述的事情都是虛構(gòu)的呢?但下面左小雨所經(jīng)歷的事情,是千真萬確的。
我們常常遇到很多一時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所有已發(fā)生的事情仿佛都能找到情理之中的緣由,盡管我們不愿意讓這些主觀的想法和客觀的現(xiàn)實說服自己,但是我們很愿意去說服當事人,那些人性的、道德的理解萬歲總是適用于別人,在當事人歇斯底里的時候我們還透露出不解、無奈和不安,左小雨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總是要成為別人口中的那個“你先冷靜一下”的主角。
李巖徹夜未歸。
當左小雨找到李巖的時候,他正依偎在一個光著身子的四十多歲的阿姨的懷里。飄窗里斜打出來的陽光粘在了李巖白皙的汗毛微微的腿上,左小雨感到那只在正常不過的腿打的她睜不開眼睛,結(jié)白晃得她的神經(jīng)突然稠密了起來,在床上裹著被子的中年阿姨在一旁理直氣壯地叫罵著,左小雨聽不清她嘴里在嘟囔著些什么,她只看見周紅梅在一旁一邊錄著像一邊說著些什么。頭上的燈光在亮白色的空間里旋轉(zhuǎn),床上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香水氣味,左小雨瞬間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她什么也沒說,獨自不快不慢地跑向電梯,一直不停地按著向下鍵。周紅梅在她身旁不停地咒罵著,并下意識地安慰道:“你冷靜點小雨,你,沒事吧?”
兩年前,在一次電視臺組織的高校文藝展演晚會上,左小雨結(jié)識了當時作為主持人的李巖,這位FM95.11的男主播。
高高的個子,干凈利落的頭發(fā),一雙深邃的雙眸以及那勃發(fā)出來的討人喜歡的文藝氣質(zhì),這些特點被一雙恰到好處的長腿支撐了起來。初見這個S省的小伙子,左小雨就淪陷了。
“你今天表現(xiàn)真不錯,美女老師帶出了一隊出色的學(xué)生呢?!?p> “哪里哪里,哦對了?!弊笮∮曛鲃优艿轿枧_上來其實是想要要微信的。
她那小鹿亂撞的小心臟支配自己略微緊張的雙腿一步一步地都到了舞臺上,而李巖一句客套話之后就被同事拉過去合影了。她想,也許他對誰都這樣講,可能他根本記不得自己是誰,哪個節(jié)目,來自哪所院校,美女那么多,卻都是表演者。
“哎,左老師你等一下?!?p> 左小雨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拉住了,她突然有種被認可的感覺,一種力量從丹田下沉,緊張又從心中升起,她想故作輕松地瀟灑轉(zhuǎn)身,結(jié)果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自己絆了個正著。
“哎呀,完了完了,隱形眼鏡找不著了,”據(jù)李巖回憶,當時的她是跪在地上說著這句話的。
李巖也馬上蹲下和她一起滿地尋找著她的那只隱形眼鏡。片刻過去,兩人一無所獲,左小雨覺得自己的腳底下粘著什么,她看著同樣蹲著的李巖,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眼前的男人有時很朦朧,有時很清晰,清晰時她發(fā)覺,這男人的妝畫的真好。
“怎么,眼鏡找到了?”李巖看著傻笑的左小雨,她那張適中的嘴里露出了整齊而可愛的牙齒,唇彩上的顏色不知在什么時候擦掉了,露出了粉紅的底色,唇紅齒白大抵就是這樣子;而那笑成兩彎月牙的眼睛在長長的睫毛下正襟危坐,英氣十足。
“有了你,我還要什么眼鏡。”
李巖沒想到左小雨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土味情話?只是土味玩笑吧。臺里這樣的玩笑多的不能再多,他愣了一下,同樣哈哈地笑了起來。愛意只是一瞬間的故事。
K歌、聽戲、打麻將,夜市、老街、游樂場,李巖和左小雨無所不能,無不契合。李巖有時候覺得和左小雨做朋友是件挺幸福的事情,就算做不了情人,做朋友也是再合適不過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必過多解釋。但左小雨不是這么想的,這是她第一次向男人“主動”,不同于之前的“被動”,她只想讓李巖做自己的男人。
左小雨已經(jīng)27歲了。相貌姣好,工作穩(wěn)定,有車有房,左小雨作為普通工薪階層,她一度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幸福了,她應(yīng)該滿足,家里唯獨缺了個男人,左小雨第一次這樣渴望,高中時她厭煩,大學(xué)時她幻想,工作時她排斥,如今,她終于陷入了另一種欲求。
“小雨,咱們教研室的朱老師考上中山的博士了,你還不抓點緊,努點力呀?”
“人家左老師現(xiàn)在追求的是情感上的安慰,這是自我價值的另一種實現(xiàn),哪有心思考什么破博士。”
左小雨在學(xué)校這幾年登門拜訪的對象的確不少,這當然也要歸功于那些即將退休了的老教師們的殷勤,此時此刻,左小雨腦子里卻只想著李巖?;楹蟮闹芗t梅忙于家庭瑣事,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和她親密無間了,婚姻的圍城就像是一種結(jié)界,大部分結(jié)婚的人和單身的人都會無形間筑起一道圍墻。左小雨不想天天和同事們零零星星的小聚了,她想,她需要一個伴兒,哪怕是一個搭伙過日子的人。這種想法在她生命中的前26年從未如此強烈過。
左小雨開始行動了。她成了廣播電臺一樓大廳的常客,李巖看到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大廳沙發(fā)上等他的左小雨,那種可憐又故作氣質(zhì)的樣子他就覺得十分有趣,這個可愛的女孩子的等待像是含苞待放的蘭花,他無法抗拒也不能厭倦。不到一個星期,李巖的同事們幾乎都知道她是誰了,李巖逐漸開始開玩笑的說,不必經(jīng)常來找我,我去找你吧。
就這樣相處了一個月后,倆人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對戀人。李巖回憶起他們認識的這段時間,幾乎是一場不咸不淡的經(jīng)歷,當一個人的目的性強烈到一定程度時,順其自然顯然不適用于其中。而左小雨的主動,并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得到李巖的回應(yīng),李巖這號人物見過的漂亮女孩太多了,他習(xí)慣性地不自然間冷落了左小雨,左小雨就渾身不自在,戀愛就像一根繩子,無論是男女任何一方在繩子的上頭,下頭的一方都癡迷地想往上爬。
沒有分歧,沒有爭吵,一切都都仿佛在左小雨的想象中流動著。現(xiàn)實與想象的重構(gòu)建立在一定的物質(zhì)基礎(chǔ)上,偏離一方的天平都會很被動。左小雨心太急了,戀愛一個多月,她就可以看到倆人未來的生活世界,很多不合時宜的話便脫口而出。
“巖,你說,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
“這么著急?!崩顜r沒有放下手中的筷子,繼續(xù)夾著菜送著飯。
“巖,房子又不用買,車你以后開我的吧,結(jié)婚也不需要什么彩禮,我們那的人很開明的,以后我們還可以再買一套房子,然后生。。。”
“小雨?!崩顜r突然提高了聲音,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26歲的李巖并不是花花公子,愛情像對他而言是純潔的,但是婚姻想對他而言是復(fù)雜的。不能說是理性作祟,也不能說左小雨口中的那些雨點般的意象讓他不爽,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支配著李巖,也許他并不像在一棵樹上吊死,或者他覺得現(xiàn)在的他并沒有什么資本談婚論嫁,而左小雨卻在某種程度上比他“成功”。
李巖那主持人特有的渾厚聲音一出來,左小雨就不得不停止了自己的描述。
“你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一直都是你覺得,你認為,你想要,誰在乎過我?”
“李巖,”左小雨試圖安慰他,她的實在個性不允許她溫柔的沉默。
“我覺得我們很合適啊,我想嫁給你,每個人都會擁有婚姻,大家不都一樣嗎?”
“我們就一定要和大家一樣嗎?”
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是一種難得的成熟。左小雨一直覺得只有新聞發(fā)言人和理論研究者才能做得到這種分析,然后回到家里繼續(xù)拿起父權(quán)的手杖,心安理得地感受著奉上的一切。左小雨認為自己的內(nèi)心需要表達,平等的兩個人之間不需要遮遮掩掩,而是坦誠相對,在夢里,左小雨無數(shù)次地夢到過去和未來。
世界在瞬間分成了極晝和極夜,白夜中的女人和黑暗中的男人一齊奔向晝夜的分界點,女人們歡快地在邊界載歌載舞,左小雨很快加入其中,她看到他們在圍著篝火燃燒著自己的剪下的長發(fā),將內(nèi)衣脫下扔向邊界對岸的永夜,而呼喊著的黑暗者們在永夜里落跪,短發(fā)的女人們雙手叉腰,面對著無法越過邊界的男人們說著些什么。一片森林突然在幾秒鐘內(nèi)拔地而起,左小雨跟著一隊人跑向森林,森林中無數(shù)的蚊蟲叮咬著左小雨的臀部和胸部,巨蟒和雄獅正徐徐地向她們移動著,看著她們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左小雨卻難以從眾,她們歡呼著,瘋狂地撕碎了腿上的絲襪和上身的內(nèi)衣,一條細小的河流緩緩流過,河流中散發(fā)出不知名的香水味,她們循著香味縱身一躍,濺起了一片水花。
左小雨蒼白地驚醒,凌晨兩點,她摸了摸微微發(fā)熱的額頭,感覺自己的兩頰溫熱,不知是汗水還是什么,她感到渾身粘膩,一股驅(qū)散殆盡的香水氣息在她耳旁游走,無力而癱軟。黑夜牽著孤獨將臥室涂得漆黑。
如今,左小雨想要驅(qū)趕那些深夜驚醒而衍生出的莫名的孤獨感。她已經(jīng)做好了妥協(xié)的準備,做一個賢妻良母,評不評職稱、讀不讀博士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想改變她原來自立的性格,依附是一種歸屬的榮譽感,27歲的她已經(jīng)沒有了當初的青澀和幼稚,依附家庭的愿景日復(fù)一日的強烈起來,無法抗拒。
人們總希望事情能夠按照常理推演,但也接受得了那些細枝亂蔓的場景和告白。
“李巖,我想要個家有什么錯嗎,你工作穩(wěn)定也老大不小了,為什么不多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一個外地人,是有多么的不容易我想你是知道的,都是異鄉(xiāng)的旅客,我們應(yīng)該互相體諒難道不是嗎?”
“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我知道你不容易,誰又容易呢?”
李巖覺得左小雨的房子和自己沒多大關(guān)系,她的想法也和自己沒多大關(guān)系,他一開就沒想到能和左小雨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種關(guān)系。李巖覺得和左小雨在床上總是缺那么點激情。
當代人的情感發(fā)展速度祖一媲美科技產(chǎn)品的更新?lián)Q代,他們也許在相識的當天就發(fā)展到了前輩人所想象不到的地步。左小雨并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但他是真的很喜歡李巖。她的姐姐告訴她,結(jié)婚前一定要試試這個男人行不行,否則遺憾終生。左小雨不知道姐姐身上發(fā)生過什么樣的事情,但是她相信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可是潛意識里的一筆一劃,沒有那么容易寫出來。
性,從來就不會是生活的全部。它也許只能夠作為生活中的一種調(diào)味劑罷了,對于這個問題上的這種觀點,李巖和左小雨出奇的一致??駳g過后基本是虛無,生活工作比私下里的調(diào)味劑更加重要,但就是這一點點的調(diào)味劑,很多人不可或缺,也升華成了很多人拒絕和厭倦的借口。新鮮感這三個字,不值三個月那么長久。
李巖也許一開始就把左小雨當做朋友看待的,她優(yōu)秀、樂觀,找不出哪一點讓人討厭,也許他一開始就沒想過從來不會碰左小雨,也許他潛意識里覺得和朋友歡愛一晚不會發(fā)生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可左小雨不這么想。
責任,從來都是你我雙方的。
白天的開心玩鬧,夜晚的美食共享,午夜時分,兩個人都顯得很亢奮,周末這種意象似乎一直是狂歡的代名詞。左小雨借著酒勁,在寬闊的校園里自由的擺動,她纖細的手指伴隨著柔軟的腰肢在夜晚的微風(fēng)中放肆地舞動,李巖感受著這年輕的生命氣息,如沐春風(fēng),一股股法式香水的香味伴隨著小雨的跳動緩緩襲來,李巖的某種神經(jīng)被突然打亂了。
“小雨,要不,去我家喝杯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