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派后山禁地內(nèi)向來不準弟子輕易進入,千百個陡峭山峰在濃濃夜色插入云霄,罡風圍繞迷霧盤旋穿梭其中。過了山峰二十丈高后,唯有白蒙蒙一片,在鬼谷派法陣范圍內(nèi)的這片禁地似乎是一片天然的法陣,即使明月高掛,一切都在朦朧中難以看清。
月風扶著墻壁看向洞口下的這片模糊,感到一陣眩暈,往后退了好幾步遠,不再上前。
若冰站在洞口邊緣,被風撩起的衣襟不住擺動,似乎隨時都會被罡風帶下去,她朝月風招手說:“瞧!月牙都自己下去了,你快來吧?!闭f完格格笑起來,笑聲在石室內(nèi)悠揚。
月風見她宛若九天仙女要御風而行,心里仍為她感到緊張。他想起洞外的如煙白云,下方只怕有幾百丈高,未知的高比起清晰可見的高更令他感到慌張。他腳下踏出一步,靠住了石壁,一句話也說不出,隔了好久才邁出第二步,心想比起從這爬下山峰,我寧愿在若武靈壓里帶上一天一夜。
若冰見月風確實怕得厲害,也不再笑了,輕輕走過來,說:“我背著你下去吧。”
月風閉著眼,不做聲,既想答應又不好意思。
“反正也是我背你上來的,我好人做到底,別磨蹭了?!?p> 月風微微點點頭。
若冰心想他不僅靈力特異,還有爬高怪毛病,我還從沒見過這么有趣特異的人。她讓他伸出兩手環(huán)住自己肩頸,只覺喉嚨快要被勒得出不了氣,從洞口往下輕輕一躍,只覺環(huán)抱住脖頸兒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一副異性的身軀緊貼上背后……
她并不是從百丈高空直直落下,通往洞口的山壁上,每隔一段就鑿有不到三四寸深的孔洞,剛好可以踩下半個前腳。她住的石洞已是周圍一片中較矮的山峰了,卻依舊有兩百余丈高。在漫天疾風中從高處往下行比爬上來更難,何況還背著一人,稍有什么閃失兩人就要摔成肉餅,也只有輕功精湛才敢在這安居。
月風鼻尖觸碰到秀發(fā),還帶著溫香,腳下空蕩蕩的,又不敢睜眼看,只怕兩手無力掉下去,雙手隱約觸碰到一片柔軟。但他只是聽著耳邊一陣陣的風聲,心里只期望早點到地上。
只見若冰背負著一人,卻仿佛在山巒上漫步,腳踩石孔稍微卸去下落的力道就順勢接著躍下。一頓飯功夫兩人已經(jīng)落在實地,月風還是緊緊抓抱住她,臉上緋紅低了頭,輕輕說:“咱們到了。”
月風睜眼見一片雪白上脖頸有幾縷烏絲,正漸漸染上紅色,才想起兩人剛才一直緊緊相貼,他松手退開,一指向上指著山峰問:“這里出門也太不方便了。你輕功可真好,難道在這練的嗎?”若冰說:“輕功再高還不是馱著司馬大爺。我們……”
月風不等她說完,突然伸手蓋住若冰殷紅嘴唇,慢慢指了下較遠處,做了個噤聲手勢,然后拉著她躲到了遠處一座山峰后。他在剛才正感到了有人走來,不是聽到,不是看到,也不是神識探查到,可他就是感到了,那人還在遠處時就感到了。
過不了一會,一個外貌優(yōu)雅的男子走來,長得文質(zhì)彬彬,他踏步往兩人剛下來的山峰巖壁快速登上,在空中騰起快若奔馬。這人正是他們兩人準備躲避的若武,好在兩人離得較遠,可以躲開他神識探查。
見他身影遠了,月風說:“趁他上去我們快走。等他發(fā)現(xiàn)我們不在了一定會追上來?!?p> 若冰說:“后山禁地只有兩條路能出去,一條經(jīng)過鬼谷派正門;還有一條是鬼谷子為后人留下的,是一條沒旁人知道的隱蔽小路,我們走哪邊?”
月風歪頭想了會,嘿嘿一笑說:“鬼谷派那些四代弟子有人認識你么?”若冰說:“我隨師父來過好幾次,蘇穎和傷你的無名都對我熟知?!?p> 月風嘻嘻一笑:“那就要麻煩我的幾位同門送客了?!?p> 若冰也嘻嘻一笑。兩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事情,相視一笑,又想起上面還有難纏對手,悄悄起身離開。月牙早已提前下來,無聲從一旁現(xiàn)身,就跟著兩人。
兩人徑直往鬼谷派大殿去了,來到鬼谷派大殿前,月風也不遮掩,大聲叫:“蘇穎、無名快出來,本派的殺人兇手我引來了?!?p> 不一會房舍處亮起幾點光,幾名弟子趕過來,還是上次圍住月風的幾名弟子。
蘇穎像看見惡鬼敲門般吃驚::“你竟然沒死!自己又送上門來找死!”頃刻又要拔劍動手。
月風舉手止住他們,說:“你們看清楚了,我不是兇手。這是儒教荀子前輩門下弟子若冰,我特地找她為我作證?!?p> 蘇穎認得出若冰,沒好氣問她:“若冰,上次是你救走了這小子?”
若冰說:“蘇穎姑娘,我是來證明他身份的啊,你們上次不聽他解釋就動手,冤枉他了。”
無名說:“他滿嘴鬼話,什么受師祖鬼谷子傳法,卻連半點本門術法也不會?!?p> 若冰說:“所以我才來給他正名,他確實是鬼谷子傳人,你們仔細看看他身上的這件法衣,就是你們師祖親手煉制的。你們看,他如果不是鬼谷子傳人,又怎么會穿上這身衣服?”
蘇穎拔劍倒握在背后,上前去看,月風退了半步,見她沒有動手的意思才停住。她繞著月風看了一會,突然揚起劍,這回月風有了教訓早就準備躲開,哪知她只是用長劍去劃月風袖子?!斑@衣服不懼刀劍、不畏水火,”她對其他幾人說,“確實是師祖親手煉制那件法袍,這背后的鬼字也不會錯?!?p> 無名質(zhì)疑道:“可是不能光憑這身衣服就斷定他的身份,誰知道他是什么的底細?”
若冰說:“你們沒有趕回鬼谷派前,有十幾派弟子上山,想逼鬼谷派交出道術經(jīng),全是他一力打發(fā)走,否則你們后面的道經(jīng)癜早就被搬空了。這事你們?nèi)ド裥闩?、仙啟派等門派查一查自然就知道了。他如果不是鬼谷傳人干什么去得罪那近百修士。”
幾個鬼谷弟子看著蘇穎與無名,等他們兩人的意見。蘇穎臉上紅得要滴出血來,說:“我追問打道回府的趙石門弟子,那天確實是他遣走了那幫人。”原來月風那晚中了流火灼心,她當晚就下山想查明真相,得知確實是個身穿白袍、自稱鬼谷派弟子的無名小子趕走所有門派的修士。
若冰說:“按輩分算,他還是鬼谷子正傳二代弟子,你們幾個四代弟子見了面要喊師叔公,你們卻不弄清楚就動手傷人?!?p> 蘇穎等人都感到難堪之極,要認這個少年為師叔公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月風笑呵呵地說:“上次的事全是誤會,我不怪你們,你們難道還不信嗎?”
鬼谷眾弟子僵在那。
若冰說:“各位,我?guī)熥鹋c各位師祖鬼谷子是舊友,我們認識也有近十年了,難道還信不過我?”
蘇穎說:“可他在后殿到處翻找本派密藏的經(jīng)書,怎么會是好人?”其實她見了若冰已經(jīng)信了八成,若冰常來鬼谷派,而且還受過師祖鬼谷子的指點,身份比三代弟子還尊容。
月風說:“什么這小子,那小子的,我不占你輩份便宜讓你喊師叔公,你也別亂喊啊,你們可以稱我道號月風。那天你們確實冤枉我了,當時闖進門派的兇手四處翻找《道術經(jīng)》,因此把其余書籍撒了一地,我要去追他時你們就回了,還好我這幾天又把他引來了,不一會就要到?!?p> 無名說:“若冰姑娘,他說的是真的嗎?”
若冰說:“確實有個人闖到了后山禁地,找我要過經(jīng)書,他還跟在后面,只怕一會要找上門來?!彼犜嘛L編起謊話來似模似樣,心里也壯了膽子,把搶奪經(jīng)書的罪名盡往若武頭上扣。
這些弟子這會終于信了月風的身份,他們聽了有人上門滋事,大怒,紛紛說:“哪個不要命的敢來,讓他償命!”
“……鬼谷派果然英才濟濟,幾個四代弟子也有這樣的氣勢!”一個身影從大殿后奔來,明明很快卻像在漫步一樣悠閑,正是若武。
此時的鬼谷派,二代弟子也就是月風、徐福、鬼谷四友這一輩所剩無幾;三代弟子都在幾日前被害,無一幸免;唯有這幾名四代弟子幸存。他們早已受到本派血案的刺激,心中怨恨難平,見有人突然出言挑釁,個個劍拔弩張,比起當日對待月風已經(jīng)絲毫不留半點客氣了。
他話音剛落,已經(jīng)站在眾人前。“在下儒教若武,前來拜會?!眲偛潘栏呔惋@出輕功高強,現(xiàn)在平地走來既快又悠然自得,更顯得大家風范。
鬼谷派眾人雖然憤怒,但都提高了警惕,他們見了這輕功就知道來了強敵。
月風說:“各位徒孫,就是這人要強奪本派道術經(jīng)?!?p> 眾人早已把若武死死圍住,月風此時狐假虎威倒真像發(fā)號施令的門派前輩。
若武說:“鬼谷子早已將經(jīng)書交給本派保管使用,怎么是強奪了?”
月風說:“荀子仙逝前吩咐不能交到你手上,你這不是強奪是什么?”
若武說:“難道我身為儒教代掌門會貪圖一本經(jīng)書?儒教自會保管好經(jīng)書,免得鬼谷派羸弱落到奸邪手里。”
月風說:“怎么,你瞧不起鬼谷派?”他故意激怒眾弟子,語音激動更甚。
這些弟子親耳聽到若武說要奪取道術經(jīng),態(tài)度強硬無禮,因此早已對月風編的故事不再懷疑了。
蘇穎說:“若武先生,本派的經(jīng)書還容不得貴教處置,看在儒教荀子的面子上你趕緊離開,免得傷了兩派的面子?!?p> 若武一副后院乘涼的語氣說:“難道鬼谷派還敢和儒教翻臉?”
月風說:“你賴著不走是什么意思,還想我再指點你幾招?”
若武不顧他的譏諷,說:“好你個鬼谷子傳人,月風先生下場動手正合我意,今夜我正是來找你切磋的,就怕鬼谷派的人沒膽,嘿嘿。”他早已琢磨出月風的修為不可能頂住他的靈壓不受傷,他逃了已經(jīng)說明他身上受傷了。
“大膽!他即是本派前輩,怎會輕易跟你動手!”蘇穎等人把長劍直指若武。若武對鬼谷派的態(tài)度,他們早已容忍不下,都處在暴怒的邊緣。
月風心想蘇穎性子直爽,又護短,他們幾人的修為正好擋住若武,于是趁勢說:“四代弟子拿下來人再問清楚。他覬覦本門道術經(jīng)心懷不軌!”他說話間把若武判為了門派大敵,這番話倒是正和蘇穎心意,她向來不愛啰嗦。
幾名弟子聽了自然聯(lián)想到若武鬼谷派血案的兇手,出了鞘的長劍都怒意熊熊地指著若武,想要把他刺穿千百遍才能解氣。
若武雖有五境入微修為,但坐在地上迎敵無法施展輕功已經(jīng)有些托大,只見蘇穎、無名和其余四人已經(jīng)出劍,劍招比對付月風時更加犀利,一時逼得他疲于應付。
月風見六人這次動手,成六芒星站位,攻守之間協(xié)調(diào)一致、仿若一人,顯然是個六人劍陣。他暗想,上次還好在大門法陣機關前,讓他們沒機會擺陣法,否則上次更難抵擋。
若武在六芒劍陣中一時面對流星散落般的劍頭應接不暇,更沒功夫講理。他本來礙于面子不想與幾個低輩四代弟子爭斗,動上手卻發(fā)現(xiàn)這陣法實在精妙,不能不盡力。他一開始被搶了先機,綿綿不絕的攻勢就不斷壓來,實在不好應付,只好不斷用險招搶攻修為最低的一人,這才勉強頂住。
蘇穎見這人修為不簡單,竟然能頂住六芒劍陣,攻防間已經(jīng)找到了劍陣中修為最弱的“無心”不斷施壓,急急催動幾人變換方位。
月風見若武剛挽回頹勢,那劍陣一變又將他壓制住,料想這些弟子穩(wěn)操勝卷,說:“你們擒住這人好好審問,我去看看前門是否還有強敵?!?p> 月風、若冰互換眼色招呼月牙一起來到大門前。驅(qū)動法陣的兩名守門弟子,能見門派中所有動靜,已經(jīng)把月風當作了自己人,于是把法陣放開了一個出口,讓兩人出去。
兩人一虎一起通過大門,毫不停留,一溜煙就跑下了山。
“哈哈哈哈……”跑到半路,月風才笑出聲,“這幾個笨蛋,上次不分青紅皂白的動手,差點害了我的命,這次本師叔公給他們個機會將功補過?!比舯f:“這六芒劍陣的確高明,竟然能制住修為高兩境的若武?!痹嘛L說:“等他們立了大功,本師公再指點下,就更厲害了。哈哈哈哈?!比舯哺α耍f:“要不是我?guī)椭?,誰信你?!痹嘛L說:“是,是,沒有若冰姑娘扯的大謊我們可不好脫身,我更難說清楚身份?!比舯f:“嘻嘻,我可不像你謊話連篇,我只說,‘有個人在后山禁地找我要過經(jīng)書,只怕一會要找上門來?!@話可半點不假。”兩人雖然急奔,卻笑聲不斷,隨著一聲虎嘯在山林間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