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吃晚飯的,只有我、葉晨和云霄。宛宛和STONE要加班,說到晚上十點左右才能回來,小紋和黃福生到底夫妻一場,趕著去料理他的后事,黃福生是本地人,父母雖不在了,但家里還有一個老舅舅指著他供養(yǎng),小紋打電話跟我說,無論如何,這個時候她都得先去看一下老人。孟宇飛則奇怪地不見蹤影,也沒有打電話回來,宛宛說他根本沒有去夜吧上班,一大早就出去了,黃福生的事他沒準兒還不知道呢。
我們草草吃完,待箱嫂收拾齊整,小紋也回來了。她和箱嫂最說得來,倆人一個出一個進就站在玄關處說了半天。箱嫂原是帶大袁曉露的保姆,頭兩年我們七個單身混在自在居里,誰都忙工作,誰都不愛理家務,好好的房子搞到最后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出來。本來照說有三個女孩子不應該這么亂的,可是我扮女強人在酒店里事必躬親,宛宛搞公關更是應酬頻頻,小紋好賴還干點活兒,可是財務一加起班來,自在居立馬就變豬窩。袁董看不過眼,就叫箱嫂來給我們管家,并不住在這里,只每天上午過來給打掃房間,洗洗衣服,再負責一頓晚飯。箱嫂是本地人,帶曉露帶到十五歲,來幫我們那年原是說好要退休的,總算看在袁董和我的面子上才又出來。結果她一來幫我們,我們七個反倒不好意思了,難不成真讓個老人家成天吭哧吭哧地替我們收拾?于是大家都自覺地管好自己的房間,不在公用的地方亂扔東西,無論是誰,只要看見箱嫂在忙,還會上去搭把手兒,半年下來,袁董猛表揚我們所有人,說真沒想到我們年紀輕輕,生活習慣一個比一個好。
箱嫂已年過半百,不過我們一直隨著袁董這么稱呼她。我坐在起居室里一頁一頁翻著葉晨的法律書,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著,箱嫂真名叫什么呢?好象袁董都沒跟我們說過,只印象中她是姓陳的,不會叫陳箱吧,誰會起這種怪名字。
“柳兒,我回來的路上拐到酒店去了一趟,宛宛和STONE讓我跟你說他們今晚不回來了,說是怕有客人半夜里害怕,鬧出什么事來,他們得在酒店盯著?!毙〖y走進來對我說。
聽見小紋的聲音,原本在飯廳里喝啤酒的云霄和葉晨都跟了過來。云霄一眼看見我手中還端著杯喝剩的茶,便走過來接了過去,順手還扯了張紙將我的手抹凈。他自然而然地做著這一切,既不做作,也不生疏,就好象已這么作了幾十年,但其實,只有對我,他才會這樣做。
看著他的舉動,我渾身不自在極了。說不出來為什么,我特別不習慣云霄這樣親昵地照顧我,云霄剛進自在居時,就顯得比一般男孩子細心周到,可那時他對每個人都差不多,所以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適。日子久了,他漸漸顯出對我的不同來,怎么說呢?就是那種你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卻總覺得粘答答膩乎乎的。還沒法兒試探,葉晨一早就旁敲側擊地說他對我如何如何,可無論我在不在場,云霄自己都死活不認,堅稱他是老大,只把我當妹妹。而我呢,特立獨行慣了,并不是很適應有什么人總是在一邊把我當成小孩子那樣精心呵護,云霄對我的無微不至總讓我覺得似有一只桶扣在頭上,悶得我透不出氣來。不過,后來和宇飛相處的那段兒日子,是我情感上最艱難的時候,有一陣子真想借云霄的懷抱避一避,可是誰承想我待他稍有親近,他就忙不迭地后縮,居然找個由頭派自己去外省的聯(lián)誼酒店學習去了,等他一星期后再回來,我的心早定了,他又沒事人一樣地繼續(xù)體貼我。
這種情況用網(wǎng)上流行的一個字就可以概括:“暈!”
小紋和葉晨早見怪不怪地在我周圍坐下,云霄拾掇完畢也坐在我對面,我凝住心神,對他們說:“好吧,咱們幾個先談一下。小紋,黃福生的事你知道什么嗎?”
“不知道,”小紋想了想,搖搖頭,“我和他離婚后就基本上沒說過話。你知道的,原本我和他在一個辦公室,離婚后我為了避他搬到大財務室去了,有什么事也都叫底下人去找他辦,所以幾乎跟他碰不上面。不過,大家都說,這段兒時間他情緒十分低落,工作也不如以前細心,老是出錯。”
“這也難怪,他差不多是酒店里最老的員工,我們來之前他就在這兒好多年了,可現(xiàn)在我們這些年輕人都當了他的領導,他好不容易娶來的老婆也離了,要我說,心情郁悶也是正常的。”云霄還是一貫地認為沒什么不對勁兒。
“可不至于郁悶得要自殺吧?”葉晨反駁他。
“那也難說?!痹葡稣Z氣平穩(wěn)。
“黃福生現(xiàn)在是財務部經(jīng)理,除了小紋這個財務總監(jiān),他就只對你負責。這段時間,你就沒覺得有什么問題?”我責問云霄,做為副總經(jīng)理,我的級別是比云霄低,可是要拿出股東加副董事長的身份來,他就得對我有個交待。
“我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不正常的地方?!痹葡霾灰詾槿坏卮鹞遥包S福生那個人大家都知道,一天到晚關在辦公室里看帳本,非到不得已根本不和人打交道。這幾個月他就跟我匯報過一次工作,當時看起來是有些煩心的樣子,我估計是因為小紋正跟他鬧離婚,也就沒多問他,畢竟這是個人私事?!?p> “這么說,你覺得他確實是自殺?”我盯住云霄。
云霄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是。”
“我覺得不可能?!边@回反對的是小紋,我們都有些吃驚地轉頭去看她。小紋一向很少堅決地表明態(tài)度。
“我跟黃福生從共事到做夫妻,”小紋繼續(xù)說,“相處了差不多五年,憑我對他的了解,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自殺。要說離婚讓他心情不好,那是有可能。但他這個人性子很懦弱,我對他也沒有重要到影響他生活下去的地步,他怎么也不會因為離婚的事去自殺?!?p> 我在回憶里搜索著自已對黃福生的有限印象,就憑我這個跟他沒打多少交道的人的感覺,都不相信他會是敢跳樓自殺的人,小紋的看法,就應該更有說服力。
“不過剛才我去看他的舅舅,”小紋停了停又說,“他告訴我有件事很奇怪:他舅舅一直是一個人住的,黃福生每個月給他存一筆生活費供他花銷,一般都在一千元左右??墒巧蟼€月底黃福生突然給他存進了十萬塊錢,還專門跟他說不用省,花光了他還給他存。黃福生哪兒來的這么多錢?”
“黃福生這幾年工資不低,你和他結婚兩年來攢的錢離婚時又全留給了他,十萬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數(shù)目,黃福生要是真有心自殺,把錢全留給舅舅也說的通?!痹葡鰣猿炙囊庖?。
“不對,”小紋也很固執(zhí),“我和他舅舅一起查了黃福生的遺物,他的存折都在,以前我和他一起存下的錢一分都不少,他給他舅舅的那十萬塊象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p>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這樣說來是挺奇怪。
“你們誰聽說過喬芳華這個名字?”我不理葉晨一下子瞪大的眼提出這個問題,我知道他是怪我說了他的機密消息,可我又沒說這個名字是從哪兒聽來的,再說我一早打定主意要護著袁董和自在居的人,我不打算對葉晨謹守諾言。
葉晨有點不安地看了看小紋和云霄,發(fā)現(xiàn)他倆都很茫然,并沒有誰對這個名字有特別的反應,也就放松了下來。
小紋忽然“嗯”了一聲,旋即又說:“沒什么沒什么,我想岔了,你們別看著我?!?p> “小紋,你當初到底為什么要嫁給黃福生?”我換了口氣,正重其事地問小紋。
小紋怔了怔,臉上一下子便陰云密布。
“柳兒,這和現(xiàn)在的事有什么關系?”葉晨出來打圓場。
“怎么沒關系?”我毫不客氣地頂回去,“都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么要遮著掩著的?要依著我,索性七個人在自在居關起門來說清楚,到底江中舸死前大家都發(fā)生過什么事?江中舸的死到底和誰有沒有關系?我們好歹兄弟姐妹似地相處過一場,沒必要自己人之間都要互相猜忌?!?p> “可是就你一個人在猜,我們幾個誰也沒覺得江中舸的死有什么問題?!比~晨臉紅脖子粗地跟我犟嘴。
“這不是把頭埋在沙子里當駝鳥嗎?”我教訓他,“現(xiàn)在出來這么多怪線索,黃福生還不明不白地死了,硬撐著說江中舸的事沒問題還有什么意義?”
“柳兒說的對,”云霄開口支持我,“我也覺得我們是該彼此坦白地談一下,我雖然并不相信江中舸或者黃福生是被什么人謀殺的,但江中舸的死確實有點奇怪?!?p> 我反倒有點發(fā)楞,云霄什么時候轉了立場?
“有件事我要坦白,”云霄繼續(xù)說,“當初在警局錄口供時,我沒有說實話,我其實并沒有告訴過江中舸宛宛結婚的事?!?p> 屋子似炸了一個悶雷,我們幾個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