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治宇說,他絕不會放過江中舸,為了不要連累不相干的人,袁治宇打算自己跟蹤江中舸找尋證據(jù),如果實在找不到,他說寧肯最后跟江中舸同歸于盡。
喬芳華面無人色地看著袁治宇,她知道她又墮入了輪回,再一次卷入至親骨肉的相殘之中,她忍不住想問蒼天,究竟她前生犯了什么錯,今世要罰她一次又一次面對這樣可怕的事,以前是江波和母親,現(xiàn)在是中舸和曉露,他們都是她至親的親人,為什么卻總要勢不兩立?
喬芳華想不出自已該怎么辦,她意識到再在酒店見江中舸已不安全,就回了箱嫂家,也就是過去的喬家舊居。她讓箱嫂把江中舸叫來,當(dāng)面問他,是不是他殺了袁曉露。
江中舸對喬芳華倒是直言不諱,他說柳夜曾告訴過自已,袁曉露不肯出國是為了葉晨,可要是葉晨日后娶了曉露,酒店就更沒自已的份了。黃福生一直不服邱紋作他上司,江中舸便留心和他結(jié)交,唆使他挪用公款,又轉(zhuǎn)嫁到齊云霄頭上。江中舸則用這筆錢以曉露的名義去買了輛新車,他知道一旦出車禍,交警一定會核查所有可疑人員的車輛,但最不可能去核查的名字,就是袁曉露本人。計劃好以后,他本來只想將曉露撞殘,認為以她那種一帆風(fēng)順的女孩子心境,殘廢后斷不會再拖累心愛之人,一定會出國投奔喬芳華。這樣自已就可以慢慢從長計易。想不到火候沒掌握好,竟把她給撞死了,這也算是無心之失。
喬芳華聽得渾身打戰(zhàn),好容易才說出一句來:“她,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p> 江中舸十分不屑地說:“你一輩子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女兒再好,養(yǎng)大了也是別人家的人。再說她根本不姓江,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p> 喬芳華絕望至極,她問江中舸,現(xiàn)在袁治宇已發(fā)現(xiàn)了他有嫌疑,他打算怎么辦?
江中舸沒有防備喬芳華,興奮地說,他一直留著當(dāng)年肇事車輛的行車證,就準(zhǔn)備在袁治宇發(fā)現(xiàn)情況時用的。他準(zhǔn)備將這個行車證偷放進袁治宇的海邊小屋里,再在海邊偽造一個自殺現(xiàn)場,這樣,袁治宇會以為自已已經(jīng)畏罪自殺,就不會再追究了。
那以后呢?喬芳華覺得心里寒氣森森的。
以后他就會換個身份再回來,江中舸說,他不是有個孿生兄弟嗎?誰都知道孿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他會做好身份資料以自已兄弟的名義回來尋親,再繼承一切財產(chǎn),到那時就萬事大吉了,江中舸講到這里,臉上呈出少見的熱切表情,他喃喃地說,爺爺奶奶過了一輩子苦日子,到那時就可以享享清福了。他還得給自已想個別的名字,叫什么好呢?江……江……江什么呢?
喬芳華心死如灰,這個兒子,半點都沒有考慮過自己會怎么想,他滿心念著的,只有他的爺爺和奶奶,他居然連孿生兄弟的名字也隨到江家,全沒理睬自已告訴他時說過小兒子是自已一個人的。
她看著江中舸,覺得憎惡,更覺得恐懼,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是自已的兒子呢?而且,他已經(jīng)毫不在乎地殺害了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還準(zhǔn)備裝死并冒用孿生兄弟的身份,那么,假如有一天自已的小兒子真的回來尋親,江中舸為了保全他自己,會不會把他的孿生兄弟也殺了呢?
就在那一刻,喬芳華下了殺掉江中舸的決心。
喬芳華小心翼翼地未露出半點聲色,只是要江中舸多加小心,然后她問江中舸將如何安排自己的自殺?
江中舸說這個他還要想一想,主要是自殺原因現(xiàn)在沒有合適的,他并不想自供謀害袁曉露的事,因為他覺得只要袁治宇認為他死了這件事就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喬芳華說那就等他決定行事的時候通知自己一聲,好歹自己是他的母親,江中舸這一去短期內(nèi)就得消聲匿跡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喬芳華說無論如何要備一點錢給他送去。
江中舸不疑有它,情緒很好地答應(yīng)了。
幾天后一個晚上,江中舸給喬芳華打了個電話,說宛宛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然而宛宛心里還是不能平衡,總想要找他問清楚上次酒店那回事到底真相如何。江中舸說正好借這個機會鬧一場,他把遺書都寫好了,準(zhǔn)備第二天到酒店去找到宛宛,當(dāng)著眾人面前哭訴一番,做足姿態(tài)后就到海邊去佯裝自殺。喬芳華聽著,壓住心頭劇跳,約江中舸第二天一早先在自在居與自己見上一面。
江中舸如約前來,兩母子說了一會兒話,喬芳華到底有些猶豫,便轉(zhuǎn)著彎兒問道:“你這么信我,是真心認了我這親生母親嗎?”
江中舸卻道:“我認不認你,你不都是我的親生母親嗎?我奶奶說過無論如何親媽都不會害兒子,難道不是這樣嗎?再說了,你要想害我,也沒那么容易吧。有那紙財產(chǎn)贈予書和你的離婚協(xié)議在手,你要真是賣了我,恐怕你也沒什么好下場。”
喬芳華心中一痛,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江中舸一直以來都陰謀得逞,他已經(jīng)無所顧忌。
我看著袁夫人,聽著她低沉地敘述,一直覺得,自已象是陷身于一個醒不過來的夢魘,恐怖而又心酸。我身旁的喬加,則面色蒼白,大汗淋漓,整個人如同快要虛脫。
袁夫人回過身來看著我們倆,微微一笑道:“我說完了,你們現(xiàn)在,該是清楚一切了?”
我看一眼喬加,說不出話來。
喬加則直直地看著他的生身母親,一臉慘痛無助。
終于還是我開口道:“袁夫人,無論如何,你不應(yīng)該殺人?,F(xiàn)在袁董為你頂罪,你于心何忍?”
“呵,治宇,”袁夫人長嘆一聲,道:“他真是愛我的,我殺了中舸后才明白到這一點。我離開自在居回到酒店,叫箱嫂去自在居清理痕跡,她清潔完后,大約十一點左右,從自在居往酒店里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而我隨即退房,趕到機場,選了最近一班飛機回到法國??墒窍氩坏剑仪澳_剛進家門,后腳治宇也跟了來。而且一見面就問我,是不是我殺了中舸?”
我心中了然,袁董一直在跟蹤江中舸,只怕江中舸到自在居的時候他就在外面,袁夫人殺害江中舸后剛一走,他就進去了,而且匆匆進了趟江中舸的房間,他刻意為之,應(yīng)該特別留心沒有留下痕跡,只是沒料到江中舸的房間里會有隱藏的攝像機。后來箱嫂來打掃,進一步抹去了袁夫人和袁董曾經(jīng)在場的腳印和指紋。至于江中舸房間里的隱藏攝像機為什么沒有留下袁夫人的身影,恐怕是江中舸早就籌謀偽裝自殺,袁董的跟蹤一定瞞不過江中舸,他想留下袁董的把柄,但又不想留下自己早就跟袁夫人相認的證據(jù),所以他絕不會讓袁夫人進自己的房間。
而箱嫂,無論是我們還是警方,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人懷疑到她。我們七個人都搬出自在居后,箱嫂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再去自在居打掃,頂多就是周末去檢查一下情況,從不進我們七個人的房間。江中舸死時,現(xiàn)場勘察時沒發(fā)現(xiàn)任何外人的腳印和痕跡,那里因為箱嫂和我們七個人都不算外人。所以現(xiàn)場雖有箱嫂的腳印和痕跡,卻被警方當(dāng)做了正常。喬加重啟江中舸的案件后,箱嫂陰錯陽差地一直沒能見到喬加,她又不可能向我們明著打聽聽案件情況,是以她和袁夫人竟都不知道警察喬加就是江中舸的孿生兄弟。
“那一天,我沒有對袁治宇承認我殺了中舸,我只說是因為接到一個緊急電話,我才離開酒店的。我實在不敢相信他,我一定要給自已一些時間,我要先找到我的加加。”袁夫人繼續(xù)說道,凝目注視著喬加,仿佛再不看就來不及了似的。
“可是他居然說,沒有關(guān)系,什么事都有他,他已做了些安排,叫我一切放心。這以后,他就在喬家住著陪我和我的父親,一邊通過葉晨來了解江中舸一案的情況。等到警方確證江中舸是自殺而亡后,我便坐不住了,我想要再回國來找加加,治宇怎么勸我我都不聽,沒奈何,他說他先不回來,叫我如果出了什么事就都往他身上推?!痹蛉苏f到這里,不勝唏噓,好一會兒,才又道:“要到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治宇對我的心,我以前竟不知道珍惜,多么愚蠢?!?p> “那現(xiàn)在,您打算怎么辦?”我礙口地追問。
“你這丫頭啊,”袁夫人嗔怪地瞧了我一眼,道:“跟你父親一樣生了個知恩圖報的心,我當(dāng)然知道治宇是為我頂罪。可我以前一直不出面,是因為沒有加加的消息,現(xiàn)在我見到加加,心愿已了,你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你是說,你要自首?”我的心“砰砰”跳。
“還用得著嗎?”袁夫人慈愛地看向她的兒子,指一指窗外:“這會子,只怕警察早就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吧。”
我錯愕無比,轉(zhuǎn)頭去看喬加,他形容慘淡,慢慢地掀開外套,我看見他的衣服襯里上,赫然竟是一個無線麥克風(fēng)。喬加苦澀地對我說:“別怪我,柳夜,我是一個職業(yè)警察,這是我的職責(zé)所在?!?p> 喬家的房門,被輕輕地打開,我抬眼看去,門外果然已是警車林立,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所有警車上的警燈都熄滅了,羅曼歌站在門口,眼光定定地看著喬加,一言不發(fā)。
“加加,我剛才說的,警察們可都已經(jīng)聽見了?”袁夫人柔聲問喬加。
喬加有點木木地,道:“是,這個話筒會將你的話同時傳到外面的警車上。我是挑明身份出現(xiàn)的,所以羅曼歌為了保護我,叫我二十四小時帶著這個話筒,并且在一輛警車上專門安排了接收裝置進行二十四小時監(jiān)聽。”
“那多好,”袁夫人欣慰地說,“這樣我就不用再說第二遍了,說實話,那樣長、那樣復(fù)雜的一個故事,我可真不愿意再講一次。加加,你長大了,長得這么好,我再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我這就要去了,你能讓我抱你一下嗎?”
喬加楞了楞,但是袁夫人臉上的渴望打動了他,他終于走到袁夫人面前,輕輕擁住了自已的生身之母。俄頃,袁夫人身子一軟,往下就倒,喬加驚駭?shù)匾话驯ё∷?,發(fā)現(xiàn)她的嘴唇已經(jīng)發(fā)青,呼吸心跳皆無,唯獨臉上,卻掛著一絲詭秘地笑意。
我和羅曼歌都搶過去,羅曼歌熟手熟腳地快速檢查了一下袁夫人,不一會兒,她搖搖頭,神色有幾分凄然。
“加加,讓你媽媽靜靜地去吧?!毕渖┎恢螘r已經(jīng)不哭了,只余一臉肅穆,“江中舸死后,你媽媽再回來時就跟我說了,她已經(jīng)在荷蘭找了一個可以實施安樂死的醫(yī)生,叫他給自已的牙齒里裝了一枚毒囊,里面是氰化鉀。她說她只要能再見你一面,此生就無憾事,她就會到閻王殿前去給江中舸一個交待?!?p> 喬加聽著,緊緊地抱住袁夫人,眼睛卻如同枯焦了般,沒有半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