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往事

　　原來如此！

　　先入為主地以管家身份示人，但其實文森特才是布朗寧，死去的布朗寧才是文森特！

　　卡洛茅塞頓開，這一點(diǎn)他從來沒有想過。

　　“想不到吧？”文森特，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布朗寧，滿臉得意的問道。

　　“高，實在是高?！笨暹`心地稱贊道，“既然如此，其他人都沒見過真正的你，所以才會被騙，而詹姆斯先生說和你是老友，也是謊言嘍？”

　　“正是如此。”布朗寧點(diǎn)頭，“道恩一家是我來這之后雇的，維克托他父親認(rèn)識我，但我確定他沒有來，西蒙跟我之前也只通過信件聯(lián)絡(luò)過，詹姆斯則有不得不說謊的理由?！?p>　　“你看，我沒用人皮面具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就混淆了我的身份，這難道不值得鮮花和掌聲嗎？”

　　布朗寧滿臉得意，朝四方夸張地鞠躬致意，忽然又裝出后知后覺的表情來。

　　“哎呀，老師一不小心又說了這么多秘密，真是容易被騙呢。”

　　“哼?！笨謇湫σ宦?，沒理會這個戲精，“第二個問題，維克托先生為什么要?dú)⑽遥磕阍谖曳块g里為什么只殺了他，卻沒有殺我？”

　　“這是兩個問題，你只能選擇一個?！辈祭蕦幟鏌o表情地提示道，“老師已經(jīng)給過一次優(yōu)惠了。”

　　“前一個。”卡洛毫不猶豫地說道，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事情。

　　“這個我也不清楚?！?p>　　布朗寧輕松地說道，“大概只是你們家族之見的糾紛吧。錢啊、錢啊、還有錢啊，總跟這些東西脫不了關(guān)系。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話，那大概就是上一輩人的事了?！?p>　　“不過會想到趁著兇殺案渾水摸魚，確實還是太變態(tài)了，所以老師及時阻止了他，否則失去一位優(yōu)秀的學(xué)生實在得不償失?！?p>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優(yōu)秀的商人也是優(yōu)秀的劊子手！維克托雖然只是個靠父親庇蔭的廢物，但在殺人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不得不提出一次表揚(yáng)。”

　　布朗寧嘖嘖稱嘆，仿佛殺死維克托的不是自己。

　　“第三個問題?！笨寰従徴f道，“你跟赫斯特男爵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布朗寧的表情忽然淡漠了下來，眼中不再帶著絲毫感情色彩，“越過這個，我讓你再問三個問題?！?p>　　“不行。”卡洛搖頭。

　　砰！

　　布朗寧忽然手一抖，鉛彈擦著卡洛的頭發(fā)射了過去。

　　“老師我啊，可真是要生氣了……”布朗寧面無表情地裝填子彈，抬起頭，忽然又露出笑容，“但我喜歡叛逆的學(xué)生。”

　　卡洛面不改色。

　　“這次是特例，我說出來之后，你可要快點(diǎn)死呀。”布朗寧擠眉弄眼，說出一句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赫斯特是我父親?！?p>　　原來如此……

　　卡洛微微張開嘴，這么看來，第八幅畫像上會出現(xiàn)布朗寧的身影，其實是畫師故意所為。

　　“我出生于1407年，當(dāng)時我父親理查德·赫斯特17歲，他在軍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于是憤而回鄉(xiāng)，某一次宴會上喝多了酒，順勢推倒了我母親——一個女仆，9個月后生下了我?！?p>　　布朗寧頭朝上45度角仰望天花板，用吟唱史詩的腔調(diào)緩緩敘述道。

　　“沒錯，我是個私生子，這是比較文雅的說法，在幾百年前，我們這類人有一個統(tǒng)一的稱謂——‘雜種’。”

　　“貴族搞出幾個私生子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我父親不承認(rèn)我的繼承權(quán)，我雖然有他的血統(tǒng)，但跟其他的仆人無異，我從小在馬廄里干活，沒有因為血統(tǒng)而有任何優(yōu)待，除了一件事——挨打。”

　　“你們也知道，我父親經(jīng)營不善，莊園一天比一天蕭條，他喝醉酒后常常用鞭子抽我，也許把我打的鮮血淋漓，可以讓他看見，赫斯特家族的血也是紅的，跟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大貴族無異?！?p>　　“你們應(yīng)該看過那些畫像了，畫師是我父親的老朋友，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身份的人，他常常勸說我父親，讓我有一個赫斯特應(yīng)有的待遇，至少不應(yīng)該像其他仆人那樣干低賤的工作?！?p>　　“他的勸說在某種意義上成功了，1422年7月31日那天我躲在樓上，可畫師還是把我畫了進(jìn)去。畫完畫后，我父親召集了所有仆人，將他們遣散，唯獨(dú)留下了我?！?p>　　布朗寧露出慘笑。

　　“你們知道之后發(fā)生什么了嗎？我父親把全家人聚攏到一起，說由于他的輕信，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希望，這是他的錯誤，所以全部的痛苦由他承受。”

　　“他的妻子、我名義上的母親上吊自殺，死后被我父親砍斷頭顱。約翰被下了毒，查爾斯被從二樓丟下去摔死，艾倫逃跑中不小心碰到了爐火，被活活燒死，死前他喊著我的名字，因為他小時候我總陪著他玩?！?p>　　“最后是我。這時我父親想起了我的血脈，想要像殺死其他兒子那樣殺死我?！蔽纳啬樕下冻龀爸S的笑容，“這時他才想起我也是他的兒子！”

　　“我不想死，于是逃走了，他提著劍在后面追我。我跑進(jìn)倉庫里——當(dāng)時那里是書房，誤觸了機(jī)關(guān)，與我父親一起掉進(jìn)了這里，這里原本是逃跑用的密道?！?p>　　“我父親摔倒在地上，他的劍脫手掉在一旁，我撿了起來，一劍一劍刺在他身上，我不知道自己捅了他多少劍，直到最后一點(diǎn)力氣也不剩了，才虛脫著坐倒在地上，那時我父親已經(jīng)死了，他身上的劍插得那么緊，我甚至拔都拔不出來?！?p>　　“最后我睡了一覺，枕著滿地的鮮血，醒來時旁邊是我父親的尸體，我從密道里走出去，盡頭就是院子里那口井——它從來都是枯的，我從井里爬了上去，十只手指的指甲全部折斷也不敢輕易松手……”

　　“再然后，我獲得了新生?！?p>　　布朗寧說完用雙手捂住臉，指縫中流出感動的淚水。

　　卡洛與薇薇安久久不能平靜，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瘋子背后竟然藏著這么多秘密。

　　卡洛回頭看了眼男爵的尸體，那緊緊釘在墻上的尸骨，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才會導(dǎo)致這樣的父子相殘？

　　果然每一個瘋子都是有成因的，前提是布朗寧說的都是事實。

　　“唉……”布朗寧緩緩嘆了口氣，“這個故事幾十年來我只對寥寥幾個人說過，其中你是最年輕的?！?p>　　“不勝榮幸?！笨宄爸S道。

　　“你看我對你們這么好，你也別讓我難做了，死得痛快點(diǎn)，對大家都好?！辈祭蕦幣e起槍，“倒數(shù)三個數(shù)，準(zhǔn)備好了嗎？”

　　“等一下！”卡洛忽然打斷。

　　“怎么？”布朗寧面露不滿。

　　“我還有話想對她說。”卡洛指了指薇薇安。

　　薇薇安和布朗寧皆是一愣。

　　“我懂，我也年輕過?！辈祭蕦幝冻隼斫獾男θ荩斑@么早就丟下女孩子一個人，確實得好好道個歉。”

　　卡洛轉(zhuǎn)過身，看著薇薇安的臉。

　　“卡洛……”薇薇安鼻子紅紅的，啜泣不斷。

　　卡洛忽然抱住薇薇安，少女的身體柔軟至極，卻在擁抱中驟然僵硬。

　　“你……”薇薇安臉色通紅。

　　卡洛顧不上自己肩膀的痛苦，與頭腦中越來越重的暈眩感，在薇薇安耳邊說了些什么。

　　薇薇安愣了一下，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眼淚止不住地流。

　　“好了。”卡洛松開薇薇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別哭了，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p>　　“我不會忘的……”薇薇安堅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

　　卡洛轉(zhuǎn)而面向布朗寧，張開雙臂，一步步走近，仿佛要擁抱他一樣。

　　“站在那?！辈祭蕦幚渎暤?。

　　“別怕啊，老師?！笨迕鎺С芭?，“你教了我這么多東西，我得好好報答你一下不是？”

　　他說著朝布朗寧猛撲了過去，用力地握住燧發(fā)槍的槍口，將其抵在自己的胸膛上，聲嘶力竭地喊道：

　　“就是現(xiàn)在，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