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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十四章 戲中有氣(三)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3699 2020-09-25 18:00:00

  朱棣原在就近,聽到赤烽嘶吼,正想出來管教,朱能卻在一旁摩拳擦掌,說要試試自己新會的手段。朱棣冷笑,心道“管你什么手段,世上還沒有第二人能降住那畜牲”,不料卻親眼目睹方才情景……打臉掃興自不必說,心中還對天晴隱隱有些生惡,此刻并不想多看她的得意嘴臉。

  既得了王爺吩咐,王香月當然洞洞屬屬謹遵照辦,打發(fā)著天晴回長興閣洗浴一番。換了漢裝,天晴終于得以放下那一頭厚重銀飾,樂得輕松加自在。

  用過午飯,王香月又帶她見過后廷里的一眾燕王小老婆,大約八九人,趙錢孫李什么氏,天晴極其努力可仍記不住臉,好在統(tǒng)一都喊姐姐,倒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粗粗掃目過一圈,天晴不由感慨王府就是排場大,各色美人都齊全,清雅秀麗的有,艷光濃粹的有,溫婉可人的也有……相比之下,原本覺得氣質高華的王香月倒也不顯如何出挑了。

  美人們一個個和她招呼見禮,疏離卻客氣,裝腔作勢拿架子的一個都沒,天晴暗忖王香月果然沒瞎說,那位王爺只愛重已經過世的王妃娘娘,什么“寵妾”、“愛姬”在這里是全然看不到的,倒也算一碗水端得平,所以大家才都這么本分規(guī)矩、和睦融洽。

  此情此景,令天晴頗感慶幸——她自認腦袋還算靈光,但要她搞什么宅斗宮斗,她卻毫無才華。能省掉這些麻煩,多虧朱棣治府嚴格、家規(guī)森繁,讓妃妾們個個都又敬又畏,賽士兵似地令行禁止,恭謹切切。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參觀完畢,又有司衣女官來請示王香月開春新裝的量裁添置。天晴見她無暇,索性告退溜了。方才有王香月指引,她早就看好了門路,此刻趁沒人注意,讓花姣把了風,自己直奔南廡內書房。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一個立志要造反并最終獲得成功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干干凈凈毫無痕跡?而要密謀這等大事,時不時與友盟下僚私相授受,當然不可能選在正堂,臥室則更加怪怪的……最理想的場所,便是將明暗結合得恰好、天然還帶點戰(zhàn)略思想性的書房了。

  進門去,左右前三面書架依墻而建,頂天立地,滿滿當當塞了各種書經典籍,有些筆書古樸,一看就是珍本,天晴打開翻翻,竟還認不全字。

  在如是宏大背景的環(huán)繞襯托下,正中一幾書案難免顯得格外孤清。其上,筆架如乏人彈奏的豎琴,規(guī)矩又無趣地羅列著一串由細到粗的湖筆。墨碇、筆洗、紙鎮(zhèn)、宣紙云箋當然一樣不少,但也無需多提。值得一說的是一方松花石雕荷葉紋池銅金暖硯,質地光潔如鏡,色澤溫潤似玉。天晴明明有重任在身上,還是忍不住繞著它觀賞了兩圈,又拿手摸了一摸。

  她在21世紀最喜歡看的節(jié)目之一就是佳士得拍賣,想來這么美貌的硯臺,又是未來皇帝陛下用過的,少說能賣個三百萬吧!可惜她能看不能拿,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像朱棣那種刀頭舔血的武夫,文房四寶顯然只當個聾子耳朵,說他會用都沒人信,那么它也就是塊漂亮點的方石頭罷了,嗯嗯。

  轉瞬即逝的遺憾情緒都不必整理,天晴立刻投到入緊張忙碌的搜索當中。這里書案抽屜并不多,能放置的地方也有限,天晴每翻一處,便照原樣擺好,自然不擔心會被發(fā)現(xiàn),可找到的不是邸報公文,就是糧草案卷,甚至還有些許兵書的簡注心得。

  天晴邊翻邊理,越翻越窩火,越理越有氣——搞乜啊!這里可是你自己家哎,離京師十萬八千里,誰會來查你?有必要這么小心,玩什么閱后即焚么!

  正在泄氣,看到那三面氣勢如虹的大書架,又突然燃起希望??煞硪卉S,上前仔細查看一番,卻只剩對于自己的深深懊惱。

  從書架的規(guī)模和落灰程度來判斷,這書房應該時常有人清理,那在里面暗藏機密的概率就變得微乎其微了。畢竟王爺不可能自己打掃,最值得信任的枕邊人王妃娘娘已經過世,總不能每每有丫鬟小監(jiān)進了書房打掃一遍,第二天就被消失不見吧!自己白長了一對眼睛一個腦,剛剛怎么沒注意沒想到呢?冤大頭一樣在這里折騰了半天。

  沮喪未完,忽聞談話聲自外傳來,天晴心驚——別這么不巧就進這屋了!跑出去怕撞個正著,可顧目四周,櫥柜都塞得滿滿的,哪有能讓她藏身的地方?

  抬頭望去,還好,此處的頂梁極高,幾近三丈,乳栿處一片陰仄,正是躲匿的上選。天晴一個閃身,輕輕攀跳上去,見襦裙擺幅還在下面飄飄蕩蕩,連忙將它拉起押在懷內,堪堪來得及在他們進來前全數(shù)蔽好。

  “山西那邊傳來消息,晉王殿下已病臥數(shù)月,尚不見好轉,且每況愈重,合情當表關切。”一身著黑色僧衣的老和尚道。

  “嗯,許久沒與三哥通信了。是該擬書一封,問問他好。這次便讓趙曦多帶些阿芙蓉膏給他吧,雖不可治本,總能安神?!敝扉Φ?。

  阿芙蓉膏?天晴小吃了一驚,阿芙蓉即是鴉片,雖有麻醉止痛效果,但長期吸食,會極大地損害先天免疫力,使人患染上各種疾病。一旦成癮,體質衰弱、精神頹廢自不必說,壽命也會隨之縮短;如果短時間內過量吸食,還有可能引起急性中毒,窒息而亡。

  那個晉王應該是他的親哥吧?

  他這到底是送禮,還是送命???

  朱棣停了停,又有慨嘆之意。“想三哥當年也是豪氣風發(fā)的偉丈夫,竟就這么一病不起了……”

  “貧僧拙見,陛下子孫繞膝,何等奕葉綿延,而現(xiàn)如今殿下的三位兄長,卻只剩了晉王殿下一位……可見天欽時運如此,凡人各有命數(shù),殿下亦不必過分傷懷了?!?p>  朱棣微牽嘴角,揚目道:“大師所言,似乎另有所指。”

  “不瞞殿下。據(jù)宮中線報,太孫殿下近日在文華殿與幾位侍學侍讀大論天地經緯之道,又……流露削藩之意?!?p>  朱棣冷冷而笑:“這有什么可怪,哪天咱們的太孫要是斷了這個心思,那才是天下奇聞了?!?p>  “雖是如此,陛下龍體康健卻不比得當年,對太孫殿下也日益注倚,許多政務都交托其手,說實權在握亦不為過……殿下無論如何,務須早作打算?!?p>  “嗯,本王自然明白?!?p>  正說著,房外卻傳來輕輕叩問聲:“殿下,屬下趙曦參見?!?p>  他略略點頭,和尚沉聲低喚一句“進來”,房門遂開,一青年男子穩(wěn)步而入,頭戴四帶巾,身著藏青盤領衣,外披大氅,看上去就像個剛剛趕路而歸的行商。但他身懷高強武藝,這可瞞不了天晴。

  “見過燕王殿下。見過道衍大師?!?p>  “這一路奔波,辛苦你了,趙曦?!?p>  “屬下領王命辦事,何來辛苦之說?殿下恩恤,屬下銘感心內!”

  “嗯,事情辦得如何?”

  “稟殿下,李成桂今年進獻殿下的物什已到了安定門,這次數(shù)目比貢送至金陵更多,屬下不敢擅專,特來請示殿下如何處置。”

  朱棣幾乎沒怎么想,登即示令:“這次馬匹先留下三成,本王另有處置,其余的你照慣例即可。軍需之事找張玉安排,入內府記冊的則還是找黃儼。切記一切動作小心為先,人多口雜?!?p>  “是?!?p>  “李成桂?名字好熟啊……”天晴心間默念。對了!這不是那個朝鮮國國主嗎?朱棣這小子,仗著離得近,居然還和屬國暗通款曲!哎~為了篡位當皇帝,真是做足了功夫啊~

  還不等她感嘆完,看趙曦站著不動,和平時領命就走的麻溜風格大見出入,應是仍有話想說,朱棣直接問:“還有何事?”

  “是。屬下近日押標時候,聽同路行商提起一個傳說,覺得應稟呈殿下……可未曾查實,尚不知真假?!?p>  “但說無妨。”

  “是。屬下聽那商人說,傳聞當年蒙古的成吉思汗臨終前,曾為嫡生四子——術赤、察哈臺、窩闊臺、托雷留下四個密封金匣,每人持一,如果誰能集齊打開,便可知他多年所攢的大秘寶所在。”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天晴聞他一說,心里忍不住一陣歡呼——好趙曦~干得漂亮!省了本姑娘好多事~

  朱棣卻沒有她萬分之一的興奮:“鐵木真生前馳騁大陸,所向披靡,諸國盡皆臣服于鐵蹄金刀之下,要是真有財寶攢累,決計數(shù)目不小……不過這都過了一百多年了,蒙古盛而又衰、元國起而又滅,就是傳說不假,焉知這財寶沒有被后人所掘?”

  “這……屬下無知,不能篤回殿下。但聽那行商的意思,這四匣應該大多還流落在外,有人更詡稱多年前曾見過。依屬下拙見,如果他們看到的是金匣而非里面的東西,說明依然尚有匣盒未開,那寶藏所在,應該還未現(xiàn)世吧。”

  “嗯,本王知道了。這種傳說終歸虛無縹緲,你既然聽到了,日后胸中有數(shù)即可,不必諸多費神。其他膺擔實務,才更該用心管顧?!?p>  “屬下明白!”

  “下去吧?!?p>  “是。”

  趙曦拱手執(zhí)禮,氅衣一振,天晴惚見其掩在腰側的令牌,上字——“親軍…尉府”。

  “親軍都尉府”,他是錦衣衛(wèi)?

  待趙曦出去,道衍先開了口:“殿下,適才提到的傳說,恐怕有九成可信?!?p>  “大師何出此言?”

  “早年貧僧在靈應宮修習時,曾聽聞家?guī)熥雨栕优c師叔劉基對談,當中提及八字讖言——‘四羽合天,日月易主’,依稀還說到‘飛鷹印信’;當時貧僧不解其意,現(xiàn)在想來,內里可能大有乾坤。如今不遲不早,這傳說偏偏此時甫現(xiàn),豈非天意?倘使讖語四羽,恰指金匣內的四羽飛鷹,事關天地之變,殿下不論公私,都應盡早找到,方可順勢而為,占得先機啊?!?p>  天晴只道金匣印信關系到成吉思汗大寶藏,不成想竟還能和改換江山扯在一起,身體不由往前傾了傾,意欲詳聽仔細。誰知梁木就著她的動勢,居然啞啞發(fā)出“吱”一聲,她心下一慌,生怕被他倆發(fā)現(xiàn),好在當時道衍話音未落,語調起伏應該能將這記輕響蓋過。

  果然,朱棣并沒有顯現(xiàn)出任何異常的關切,連頭都不曾往這邊偏一下。天晴終于放下心來,繼續(xù)偷聽他們講話。

  “如果傳說是真,此事更須謹慎。既然劉基知道原委,那很可能早已說與父皇。萬一貿貿然搜尋,驚動了那邊,橫遭猜忌,無異于弄巧成拙,得不償失?!?p>  “殿下思慮極是。貧僧切心過甚,言之唐突了。”

  “嗯。時辰將至,先去校場觀操。朱能還等著呢。金匣印信的事,容后再說?!毖援?,朱棣展立而起,風馳電掣走出了書房,道衍躬身緊隨其后。眨眼的功夫,室內又只剩了天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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