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太陽與向日葵
時近永樂二年,大明百廢興舉,治制漸立,君臣協(xié)心。唯有為遷都北平一事,朱棣力排眾議,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彈。不論文武,皆擔憂此舉會動搖國之根本,卻都被朱棣以“北平滄海繞其東,太行峙其西,后枕居庸,前襟河濟,有谷馬魚鹽果窳之利;以為皇居,東南轉漕,秦晉入衛(wèi),形勝甲天下”為由給壓了下去。
不過作為政治妥協(xié),朱棣最終同意了從洪武三十五年就開始的立儲之請,表示自己會在今年內選定繼承人,必不至再令愛卿們操心。當然,又引起舉朝一片吵嚷。
朱棣三個嫡子,朱高燧最年幼,無論如何不可能被考慮,人選自然要在朱高熾和朱高煦之間決出。以內閣七學士為首的文臣們全部主張立長。他們跟朱高煦又沒過并肩對敵的同袍烽火情,更未目睹他在白溝河和東昌等役中的種種表現(xiàn),唯一的印象,是流傳至今他當年在大本堂不學無術的斑斑劣跡,是故對于皇帝陛下居然還會為繼承人而搖擺,都大感不可思議。
朱能等武勛則都傾向朱高煦,誰讓他和他父親這般相似,十四歲年紀便沖殺敵陣,氣魄凌云勇悍無匹,更有斬殺諸多名將的累累戰(zhàn)功,誰人看見,能不嘆服心折?至于朱高熾,就他現(xiàn)在這身體,還能跨得上馬嗎?陛下日后定都北平是肯定的了,“天子守國門”,他要怎么個守法?
遷都之議時,朱棣硬頂住所有人的唾沫星子苦口婆心,一意孤行,如今,卻終于懂得了父親當年的困苦。
強悍如高祖皇帝朱元璋,都要為文武間的爭吵而頭痛,最終棄了秦王和朱允熥,選了兩頭不沾的朱允炆。他不禁想——如今,他最好的選擇,難道也會是燧兒么?
道衍大師已經表明立場要置身事外,無論他選誰,道衍都是太子少師,資善大夫,必將盡心竭力輔佐。
至于天晴……
“三保,你知不知道她的意思?”乾清殿里,朱棣將解縉的題本合上,丟到了一旁。
尤力突遭點名,一時反應不過來:“呃、嗯?陛下是問,皇后娘娘對立儲的意思?這個、奴婢也不大清楚啊……不如,陛下親自去問問看娘娘?”
“呵……本來朕是想免走這一遭的,說不定你知道呢。平常里,她不是很愛找你說話么?”
對面望過來的眼神曖昧,若有所指,尤力陡感不祥,本能拜倒:“陛、陛下!娘娘是因為花姣姑娘走后,再無人可以時時陪伴,說話解悶,小葵又年紀小不懂事……見、見奴婢和花姣姑娘一樣,家從云南來的,想起時就會召奴婢去聊聊舊事,除此之外,真的無他了!”
看他一臉惶恐,躬身快要及地,朱棣不禁發(fā)笑:“你想多了。她能和你說話,總好過事事憋在心里。你替她疏解心結,朕又怎會怪你?”
他見過她看待心愛之人的眼神,于他簡直銘心刻骨,便知這三保是個假太監(jiān),又怎么可能搞錯?她是真的視他為友,愿意與他分享心事。而他對她,從來,連友亦不是……
“她剛來王府的時候,朕看著她,就想起了初次見你的情形……”朱棣漫漫陷入了回憶,“你們的眼神很像,又一樣的想法逸宕,無懼無畏……難怪,她總愿意親近你?!?p> 尤力緩緩起身,心中模模糊糊終于有了些眉目——朱棣確實在嫉妒他,然而當然不是作為什么情敵,只因他,是她可以交心以付的朋友。
“你們是同一類人,不管經歷多少事,不管過了多少年,眼神依然和赤子一樣干凈,好像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誘惑你們、改變你們?!敝扉πα诵?,輕輕咽下了后續(xù)。
和你們相比,我——
只是個庸俗人。
“陛下這樣稱贊奴婢……”尤力訕訕,正愁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卻聽得殿外響起了清亮的女聲——“讓我進去,我要見陛下!要么你們讓開,要么快去通傳!”
朱棣已知道了來人是誰,嘆了一口氣,示意尤力宣入。
待那人匆匆走進……
“海珠,朕應該跟你說過很多遍……”
“陛下!這次臣妾真是有要事,必須奏稟陛下!”閔海珠二話不說撲通跪倒,緊接著毅然抬起了雙眼,“事關宮闈隱秘,還請陛下屏退了旁人!”朱棣見之無奈,只得先讓值守侍候的尤力離開。
“好了,你說吧?!?p> “是!此事——有關于皇后娘娘!”
……
“陛下?!?p> “都滾下去!”
今日侍夜的是汀依和蘭依,剛剛才為天晴熏好被褥鋪上,準備出去拿湯婆添了熱水再進來候她睡下,一聽到朱棣怒喝,哪里還敢多廢話,立刻悶聲告退。
天晴正就著腳爐坐在暖閣里看書,聽到動靜,要走出寢殿看看究竟,恰撞上了朱棣。
他的雙眼赤紅,似是喝過了酒,腳步不穩(wěn),還微晃了兩下。天晴探手要去扶他,他卻先一步猛地伸手,兩指環(huán)扣,將她的手腕緊緊捏住。天晴動彈不得,下意識揮出另一手想掙開,卻痛得“呀”了一聲。
原來他左手一撇翻轉,另外三指已將她的右手腕也牢牢攥死。天晴奮力扭動肩膀,想要抽出,他的五指卻像一副鐵鐐,任憑她怎么掙扎,都錚錚不動。天晴又氣又莫名,惱然瞪著他,他也回瞪,卻不說話。
“干什……啊——”話音未落,她就覺自己像個麻袋一樣被提起,摔在了架子床的門圍旁。料想自己此刻一定狼狽至極,天晴咬牙想翻身立起,不及用力,又被撞倒在地。
她眼冒金星,恍惚覺得自己是頂?shù)搅艘欢聣?,直到熏天的酒氣直沖口鼻,她定睛,才發(fā)現(xiàn)是朱棣俯在自己身前。兩頰一麻,他已捏住了她的下頜,聲音中挾著隆隆的怒意——
“你以為自己聰明絕頂,能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是不是?”
朱棣兩道目光直逼她來,如同烈火剛鍛出的刀。
“你還想要裝到什么時候?常天晴!”
“唔……”光是被盯著就感到撲面的疼,幾乎要將她凌遲殆燼,天晴只能勉力發(fā)聲,“什么裝……到底是為什么事……你、你告訴我啊……”
“哼……還想裝傻?非要等見我千刀萬剮,你才肯露出你的真面目,是么?!天完女皇陛下!”
是紀綱……那天她放彭師父走,他發(fā)怒說的話一定被錦衣衛(wèi)聽見了。
可無論華遠執(zhí)還是紀綱,都不可能對朱棣隱瞞彭師父的打算,必是早就告訴過他的,為什么偏偏到今天才……
“所有人,張之煥、阿赤烈、袁融、熾兒、兀良哈、盧家村、烏芒、蘇集……所有人,所有人!你就只想保住了他們!只要他們沒事,我怎樣下場——都無所謂!要不是為救那沈芳婷,不得不告訴道衍師父噬心蠱的解法,此時我早已被你種了蠱了,對么!我和你說的話,你只當成了消遣,在心里譏我、笑我,是不是?常天晴——你以為,就算你這樣辱我、耍我,我也不可能對你怎么樣的,是不是!”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發(fā)燙,越捏越緊。預感到即將到來的命運,天晴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不……我不是……不、不會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怎樣的人?你倒說來聽聽看?。 彼湫?,虎口一推,將她的臉更抬起一寸。
“呃……不、不、別這樣……你先別生氣,我們……講道理……我、我可以解釋……噬心蠱、什么……”天晴淚盈于眶,努力想顯得鎮(zhèn)定,聲音聽在耳中,卻破碎到連自己都覺得畸零可憐?!啊覐臎]想過……給我機會,所有事……我都能解釋……”
“解釋什么?在你眼里,我不就是個無賴么?什么時候講過道理?”
“你說過、說過的,不會勉強我……”淚水溢出,漫過眼角,滑落在他的指節(jié)。感覺到他的手更用力了些,天晴卻不敢就此死心,拼命仍想觸動他的驕傲和自尊。
“君無戲言,陛下……陛下要言而有信!說話……算話……”
朱棣卻輕輕皺了一下眉,如同在嗤笑。“你說過的話——又有幾句是算的?”
這么多年,他順她由她忍她讓她,還要順到幾時?讓到幾時?
得不到?她本就是他的,世人皆知,憑什么他得不到?
憑什么他要忍????!
“你不是很厲害、很本事嗎?不是能讓所有人按著你的心思轉嗎?這時候,你有什么辦法呢?哏?常天晴?!彼Φ脦捉b獰。這張她面對了八年的臉,第一次顯露出那樣的陌生和可怖。
有生以來,天晴從未感到過這樣的弱小無助,命運聽憑他人之手,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地。
不,這不是她!就算武力盡失,就算病得成了廢人,她也不可能任人宰割??!
可威脅、求饒、交易、試探……曾經她賴以脫困的方法,此刻一樣都使不出來。
她怎么使得出來?
她根本沒想過會走到此時此刻的地步,她根本什么辦法都沒有!
是的,她沒有……
天晴張開嘴,似能聽到自己嗚嗚的哭泣聲。為什么她要哭呢?因為害怕?屈辱?憤怒?痛苦?絕望?抑或悲哀?她無從分辨……
朱棣根本不想去探究她的心事,開始施虐一般啃噬她的側頸。燈火下她的皮膚竟蒼白得宛如透明,血管如鼓,愈奏愈急,激蕩出陣陣淡而幽的香味,熟悉到迷離,讓他恍墜夢中。耳邊似傳來幽泉一樣的嗚咽,遙遠得仿佛掉落在另一個時空……
“天晴……常天晴……”他閉上眼,含混而低沉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無聲地流淚,望著頂上頹然蕩下的承塵,視線被一片金紅淹沒,蔓延到荒蕪。
這樣也好,發(fā)泄之后,他就能甘心了。
過了今天,她就可以自由了……
她沒有被誰強迫,她是自愿的,完全是自愿的……只要扛過去,就好了。
天晴拼命說服著自己,和以前一樣,這也不過是命運對她的又一次嘲弄罷了。為了自由,沒什么不可忍受……但眼淚卻像越堤而下的江河,依然止不住地流。
“嘶——”
衣襟被扯裂,木然中她卻有一種錯覺,仿佛同時被撕開的還有她的皮膚血肉。不,沒那么嚴重,只是她的自尊而已,被撕碎的只是她的自尊而已,她還可以活下去的,像爹和娘,像攸寧姊他們期望的那樣,她還可以活下去……
朱棣卻停止了。
在她裸露出的肌膚上,那道傷疤,隨著歲月推移竟愈發(fā)深刻,灼人眼目,像一個翻滾的火球,烈焰四射。
他直直地盯著它,忽然不可思議地想,這多像她,一枚小小的太陽……
抬頭看她此刻的臉,亂發(fā)如繚,認命般低垂著眼瞼,如同一尊被人弄壞的摩羅玩偶。
似乎是發(fā)現(xiàn)他停住了,她有些慌張地收起已被他放開的手,局促掩在心口,卻生生不再作一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仿佛生怕一點輕微動作,會引來一場颶風暴雨……
正因如此,她的身體壓抑到戰(zhàn)抖,臉頰愈加發(fā)紅。緊閉著的雙眼旁,猶可見淚水劃過的濕痕,反光一般剔透。
朱棣忽而全然醒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怎么能這樣?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脆弱得好似琉璃細瓷,任誰都可以摧折——是因為誰?
他怎么還可以……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這樣對她?!
朱棣兩手掩面,十指深深插沒在散發(fā)里,雙肩起伏如夜霧里的山。
見他如此,天晴心里豁然生出一線破曉般的希望。她悄悄攏好了衣服,蜷起身子,抱膝把自己縮在了小小的一角。
他清醒了?
應該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吧?
“你……好好地休息吧?!敝扉ν蝗婚_口,卻不再看她一眼,拾起自己的衣物,大步走出了她的寢殿。
兩日之后。
“春草如有意,羅生玉堂陰。東風吹愁來,白發(fā)坐相侵……”
“白發(fā)坐相侵……”天晴漫目窗外,此時庭園仍是一片冬意蕭索。她忽而有些茫茫然地想,為何即使冬去春來,熬過了看似最艱難苦痛的時光,也會讓人生出如此的惆然感傷……
或許,到了那時候,反而更感傷吧……
“娘娘還這么年輕,怎么會愁白頭呢?”小葵正在一邊整理著女史們的書抄,偷聽了一耳朵,歪起腦袋問她。
“年輕卻白頭——不為愁,又為什么呢?”天晴轉向她笑道。
“年輕嘛不管愁不愁,總不會白頭啊~人總得等老了才白頭呢不是!”
“誰跟誰要白頭到老了?”
“陛下!”兩人都顧不上為朱棣的空耳盲猜吐槽,全被他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
“嗯……是朕讓他們不要通報的?!敝扉σ桓绷巳坏谋砬椋蛑钔獾姆较蛭⑽⑥D了轉身,打趣道,“否則都不知道你又在屋里做什么壞事了?!闭f著看了看她們二人。
“沒、沒!不是壞事!就娘娘、娘娘書稿看得悶了,正讀詩呢!”小葵似是被他盯得緊張,好好一句話都說得又重又磕巴。
“哦?現(xiàn)在解悶都這么文雅了。”朱棣饒有趣味地拿過天晴手上那卷《李太白集》翻了翻?!吧洗文銈儊G來丟去的那個小飛鏢呢?不玩了么。”
小葵從腳底到頭皮似都繃得緊緊的。若在以前,陛下找娘娘閑聊說話,她是必要像汀依蘭依那樣立刻告退的??勺蛉涨逶?,她服侍娘娘起床洗漱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被撕破的中衣、娘娘手腕上的兩道淤痕……雖然娘娘一直說沒事,但汀依蘭依的反應和自己的直覺都告訴她——肯定有事!
那一瞬,惱怒、自責、甚至對于皇帝的恨意,山洪一般向她涌來。
娘娘這個身體,已經這么差、這么可憐了,他還不愿意憐惜她嗎?!
就是她們鄉(xiāng)下山里的男人,也不至于這么禽獸不如的!
小葵一邊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娘娘而懊惱著,一邊又前所未有地迷?!?p> 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連她的命都是……在他的手里,她要怎樣才能保護好一個人呢?
小葵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無論如何,再不離開娘娘身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好意思為了施暴,把一個小宮女活生生拖走吧!
天晴全然不知在小葵胸中澎湃的偉大決心,只覺得她今天哪哪都奇怪,就是從朱棣出現(xiàn)開始。
看她僵僵直直像一根旗桿似地杵在那里,不懈地保持著離天晴一步之遠不多不少的距離,朱棣也有點不耐煩。
“你……”
“啊……是本宮疏忽了,陛下上次說要找一天對弈的,定在了今日,本宮都給忘了!小葵,你去把棋枰什么都拿出來吧,本宮自己來擺?!背弥€沒動怒,天晴趕緊解圍。
“可是……娘娘?”小葵猶疑地看著她。
天晴微笑點點頭,用口型做了一個“快呀”的催促。
小葵終于磨磨蹭蹭地搬出了榧木棋枰,又拿來了兩個白玉棋盅?!吧匣啬锬锖涂ぶ飨缕?,晚間收得匆忙了,有些沒分過色都丟在了盒里,婢子這就挑揀。這里還有些干凈的,不然,陛下同娘娘先對起來?”
“行了,本宮來弄。再去將茶點拿來,你便下去吧。”天晴大約也明白了小葵的意思,為她還費力把云子混在一道的“急智”有點哭笑不得,可也實在不能再由著她自作聰明激怒了朱棣。“可別躲起來偷懶呀。就在外間守著,缺了什么,得叫得著你?!?p> 小葵雖然稱不上頂機靈,但跟隨天晴這么久,意思都聽得明白,見她堅持,便依命做事,乖乖退下了。
“大概知道你為什么會喜歡她了。傻歸傻些,勝在有顆忠心?!敝扉Φ?。
“是啊~人都容易喜歡和自己像的人嘛?!碧烨缧π?。
朱棣在她對面坐下,默了默,才道:“前日,朕喝醉了,嚇著你了吧?!?p> 天晴撥弄著云子的手頓了一頓,很快丟出了一個黑子,又自然地繼續(xù)翻揀。
“是有一點點嚇……不過陛下也說,是因為喝醉了嘛,臣當然能體諒了。”
在朱棣離開的一刻鐘后,天晴終于可以把事情理一理了。他當然不會真對她有什么情*欲,只是因為受了刺激,加上酒精的催化,血沖腦門就想發(fā)泄懲罰她一下。后來他畫風突變,是在她的里衣破了之后——這應該要感謝她實在沒什么看頭的平板身材,以及那團充滿野獸派印象的傷疤,兩者相得益彰,終于成功地讓他瞬間驚醒,大倒胃口,興致全無。
如今她已經二十有三,想再發(fā)育不太可能,那么碗大一個疤痕也勢必去不掉,既然如此,這次之后,朱棣一定會慎重評估——這么個脫光了都吃不下的女人,與其繼續(xù)讓她占著茅坑不拉S霸著中宮之位,還不如另選賢良了。這么一來,他終于可以解放自我,左擁右抱,她也能夠恢復自由,天高海闊,真真是兩全其美!
看來鬧這一場,也不全是壞……她不過是被人看了看嘛,反正他都喝醉了,除了那團疤,應該也記不住什么。
“那天陛下說了一句,什么將小融和大皇子放在前面……臣后來想了想,是因為那封送去北平的招降書么?”天晴繼續(xù)邊揀棋子邊問。
“不錯?!敝扉Τ谅暤?,“據(jù)說,當時袁融教唆過熾兒,接受張安的提議,起碼保住自己安穩(wěn)富貴;但最后因收到了你的飛信,知道我已作防范,才臨時改意了?!?p> “陛下真的相信,事實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