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開齋節(jié)到了,埃及放假五天。
錢旦、秦辛、曾子健、詩詩一起去南部度假。
錢旦很開心,終于可以暫時把工作拋開,好好陪秦辛幾天了。
幾千年的埃及可不僅僅是濃縮于開羅邊上的幾座金字塔中,如果想要更深入地了解這個古老國度的前世今生,那么就一定得安排一趟南部之旅。
他們計劃的行程是先坐一夜火車去埃及最南邊的城市阿斯旺,再搭乘游輪順尼羅河而下至盧克索,然后從盧克索坐火車回開羅。
出發(fā)的那天晚上,他們早早到了吉薩火車站的站臺上,女人們嘰嘰喳喳,興奮得似去秋游的學生,男人們對著鐵軌望穿秋水,一直等到凌晨一點才看見該是晚上十一點就出現(xiàn)的火車徐徐開來。
天亮以后,火車載著他們沿尼羅河岸繼續(xù)前行,車窗如畫框,窗外經(jīng)過就像是框在其中的一幅幅風景畫,在轟隆隆的節(jié)奏里變幻。
尼羅河是埃及人名符其實的母親河,視線所及僅河兩岸的狹長地帶是肥沃土地,是秋天陽光照耀下的稻田、椰棗樹、甘蔗林、玉米地、翻飛的琵鷺和成群的牛羊,稍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只剩下茫茫戈壁了。埃及人要是離開了這條大河又怎么可能寫就千年浮華呢?
下午四點半,到了阿斯旺。
阿斯旺在開羅以南九百多公里處,是傳說中埃及人的起源地,也是古代埃及的南方重鎮(zhèn)。城里尼羅河沿岸停著不少專門為在埃及南部沿著尼羅河觀光旅行的游客們服務的豪華游輪,就似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里的那種船。
詩詩沖在前面,興奮地指點著:“我們就是這艘船,SISI號?!?p> 錢旦記起來詩詩跟他提到過這個名字,說:“詩詩公主?你們公司的船吧?秦辛,這艘船是以詩詩命名的!”
秦辛羨慕地說:“可以啊,詩詩,你是大股東了吧?”
詩詩開心地說:“小股東咧,不過,這艘船是我們出錢買的?!?p> 秦辛打量著船,嘆道:“這要花多少錢???”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了游輪的跳板處,工作人員認得詩詩,熱情地迎了上來。
第二天,凌晨三點起床,他們要再向南行兩百八十公里,去拜訪阿布辛貝神廟。
阿布辛貝在埃及與蘇丹邊境,是個暗藏危險的區(qū)域,過去幾年發(fā)生過不止一次針對游客的襲擊。當?shù)卣髲陌⑺雇グ⒉夹霖惖穆眯姓弑仨毥Y(jié)隊而行,他們的車到了城邊集結(jié)地,等到凌晨四點,近百輛大巴、中巴、小巴組成的浩蕩車隊在軍警護衛(wèi)下披星戴月地飛馳入埃及最南部的大漠當中。
將近七點時車隊到達了阿布辛貝,阿布辛貝神廟該是埃及最神秘的神廟了吧?它有三千多年歷史,是最偉大的法老、最狂熱的雕像愛好者拉姆西斯二世的杰作。
他們久久背對浩渺的納賽爾湖,面朝峭壁上那四座二十多米高的拉姆西斯二世雕像浮想聯(lián)翩。
據(jù)說這神廟之所以被建在此地,是為了向從更南方來的異族宣示威儀。不知道古時人們是一葉孤帆下埃及?還是在駝鈴聲中頂著風沙而來?三千多年前的人們在長途跋涉后一抬頭驀然見到懸崖上板著臉的四位拉姆西斯二世,應該是會對這位古埃及最鼎盛時代的法老王心生崇敬的吧?
千年以后,拉姆西斯二世努力想留在人世間的威權(quán)就像路旁那棵小花樹一樣,更多時候只是人們擺弄照相機的背景而已。
神廟還有其聞名于世的奇妙之處,從四尊巨大雕像中間的小小廟門走進去,神廟里面縱深達到六十米,平日里光線幽暗,只是肅穆,每年2月22日、10月22日這兩天陽光會在某一個時刻從廟門射入,穿越黑暗,一直照耀到神廟最深處中間的那尊神像上,金光閃爍,威嚴盡現(xiàn)。
遺憾的是他們此行晚了幾天,不能夠在此親身嘆服古埃及人在天文、地理、數(shù)學和建筑學上的高深造詣。
而且,現(xiàn)在的神廟和阿斯旺以南大量古跡一樣都已經(jīng)不是原跡了,阿斯旺大壩修建起來以后解決了現(xiàn)代埃及的電力供應問題,也淹沒了古代埃及遺留于此的一切。眼前的阿布辛貝神廟是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起下,集合了來自數(shù)十個國家的專家們的努力后被切割、搬移的再造。
離開阿布辛貝之后他們?nèi)チ税⑺雇髩魏唾M萊島。
阿斯旺大壩是現(xiàn)代水利工程的杰作,也是埃及南部法老時期遺跡的命運改變者,古時的費萊島就是隨著大壩的聳立沉入了納賽爾湖??脊艑W家們把費萊神廟的每一塊石頭都搬遷到了附近的阿吉爾卡島上按原樣重建,還依照費萊島的樣子重新布置了這個島上的一切。
19世紀初期活動范圍還局限在地中海附近的歐洲人說:“在一位旅行家的記憶中有四大景色會使他終生難忘,君士坦丁堡的海上風光,月光下的古羅馬圓形劇場,維蘇威火山頂上看到日出的景象,以及晚霞映照下的費萊島?!?p> 他們拜訪費萊島是在正午時分,雖然沒有看到紅霞漫天,但是水光蕩漾之上,綠樹紅花簇擁之中的小島依然向他們展現(xiàn)了在阿布辛貝所未見的浪漫風情。
費萊島不大,島即神廟,神廟即島,神廟里的壁刻線條更加精細,與阿布辛貝顯然不是一個時代的作品。
那個中午游客寥寥,錢旦和秦辛,曾子健和詩詩,倆倆手牽著手在因為斷壁殘垣遮擋而形成的光影變幻中徘徊了一個多小時。
然后,他們搭乘小艇駛?cè)爰{賽爾湖,告別了波光粼粼里的費萊島,也準備告別阿斯旺了。
“SISI號”游輪在下午三點半鐘準時啟錨,順尼羅河向北航行。
傍晚時船在孔翁伯??俊?孜滩诎<罢Z里是“黃金之城”的意思,他們上岸之后沒有看見黃金卻發(fā)現(xiàn)了“鱷魚”。船??孜滩脑蚴强瓷駨R,被燈火襯托得金碧輝煌的神廟就在碼頭邊上,游客摩肩接踵,他們隨著人流往前走,一不小心就見著了廟里藏著的幾只鱷魚木乃伊。
回到船艙再翻開旅行書補課,原來附近的尼羅河灘曾經(jīng)是鱷魚的出沒之地,所以這座神廟中祭祀著的是鱷魚神和老鷹神。
船再啟航,夜更深。
錢旦和秦辛站在房間里的舷窗邊,拉開落地窗,任河風掀起窗簾,月光傾瀉入房間。他們緊緊相擁,凝望著岸上燈火忽明忽滅,沉默地沉醉著。
錢旦總覺著風中彌漫著一種神秘莫測,自己與此地莫名生出些曖昧,仿佛幾千年前曾經(jīng)來過,又悵然離開過。
隔壁房間,曾子健和詩詩也佇立在窗邊,窗戶關(guān)著,兩個人竊竊私語。
第三天,早上六點,船在埃德??苛税丁?p> 埃德福是古埃及天神何露斯的故鄉(xiāng),有保存最完美的古埃及神廟,四個人卻都不想起床,一直睡到九點多鐘才一起上了甲板。
他們在甲板上打了一上午牌,下來去餐廳吃了午餐,然后又回到甲板,坐成一排,蜷縮在椅子里,八只腳整齊搭在船舷欄桿上,慵懶的看河上偶遇的白色風帆,看繞著船頭飛翔的水鳥,看日落大河,看風吹椰棗林,無聊地等著天黑、等著吃晚飯。
風越來越大,吹得夜色越來越濃。晚上七點半,在尼羅河順流而下兩百公里后他們終于從阿斯旺來到了盧克索。
盧克索是古埃及文明鼎盛時期的都城底比斯所在,是當年令古希臘人羨慕不已的“百門之都”,也曾經(jīng)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尼羅河從城中穿過,因為太陽東升西落,所以這座城市和開羅一樣,河東是生命的繁華喧囂,河西則是逝者安息的“死者之城”,有埃及人說“沒有到過盧克索,就不算到過埃及”。
船??吭诒R克索神廟旁邊的碼頭,他們上了岸,沿著河邊那排旅游紀念品商店在人群里走了很遠,然后找了間河邊安靜的餐廳吃晚餐。
燭光搖曳,阿拉伯的烤肉烤魚、埃及的紅酒、尼羅河的明月清風,陪著他們四張東方面容度過了一個溫柔夜晚。
第四天,他們分秒必爭,去領(lǐng)略超過四千歲的盧克索的風采。
上午先去了河西的國王谷,那條狹長河谷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像某個窮鄉(xiāng)僻壤里的采石場,既孤寂又悶熱。但是它的地底下埋葬了數(shù)十位古埃及法老王,也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包括現(xiàn)在藏在埃及國家博物館里的圖坦卡蒙黃金面罩。
走出國王谷后去了哈特謝普蘇特神廟,他們見識了女法老與眾不同的優(yōu)雅。
正午時分他們路過了曼農(nóng)神像,那是兩座將近二十米高的巨大石頭雕像,它們被風化得面貌全非,卻仍然正襟危坐在路邊的空曠地里。據(jù)說那里曾經(jīng)是一座神廟入口,歷盡歲月后只留下了這兩尊“門神”而已。
一天之中的高潮是午后去拜訪的卡納克神廟。在那幾天他們所遇見的古埃及神廟中,如果說阿布辛貝顯得神秘,費萊滿是浪漫,孔翁伯透著詭異,哈特謝普蘇特有些優(yōu)雅,那么卡納克神廟該是最宏偉壯麗,也是故事最多的一座了。
今天的人們能夠參觀的其實只是卡納克神廟群中的一個,供奉太陽神的阿蒙神廟,并且殘存下來的僅是古時卡納克神廟的不到十分之一而已。在古埃及的歷史長河里,前前后后有五十多位法老唯恐太陽神阿蒙怪罪自己不夠虔誠,不庇護自己的王道尊嚴,前赴后繼地在這里建神殿、樹方尖碑、打造各種雕像。
午后三點,陽光正好,在卡納克神廟門外迎接他們的是兩列獅身羊面像,獅身象征威權(quán),羊是阿蒙神的最愛。每顆羊頭之下,獅爪之間都站立著法老們的小雕像,是寄托著他們希望“上頭有人”的美好心愿嗎?
他們走過兩列獅身羊面像中間的甬道,穿過厚厚城墻中間的窄門,進了卡納克神廟。他們首先看見的是寬敞中庭里一根二十多米高,四、五人才能環(huán)抱的大圓石柱,據(jù)說那是公元前六百多年時建造的一座“涼亭”留存下來的立柱。立柱后面有一尊八米高的拉姆西斯二世雕像,法老的腳掌上站著的是一尊真人大小的他妻子的雕像。從阿布辛貝到盧克索,拉姆西斯二世的模樣早已通過一尊尊雕像被他們記在心里。
再往前走,穿過又一道城墻,就進入到著名的多柱廳了。這個大廳在他們小時候看的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中見過,大廳里整齊地排列著一百三十四根二十多米高、直徑三、四米的大石柱,石柱上面刻滿了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的故事。
陽光迷離了雙眼,在古老石柱間穿行,他們是小心而虔誠的,仿佛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穿越時空,墜入到那些戰(zhàn)場殺戮、宮廷爭斗,那些田園溫馨、河上浪漫,那些法老和神靈們的虛虛實實中去。
繼續(xù)往神廟深處走,廢墟間兩座方尖碑傲然指向天空,它們是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所建。她興師動眾地從阿斯旺采來上好石材,立起了這兩座當時最高的方尖碑,并在碑上刻下銘文,稱自己是太陽神阿蒙的女兒,希望向世人宣示一切皆是天注定,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去懷疑她作為法老的權(quán)威。
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離開了卡納克神廟,去了尼羅河邊的盧克索神廟。
盧克索神廟是他們此行最后的打卡地,它的規(guī)模比卡納克神廟小,布局顯得更加緊湊。
夜色里人頭攢動,四個人走馬觀花了一圈就走出廟門,并肩坐在門外廣場的一棵大樹下,兩個女人坐在中間,兩個男人坐在兩側(cè)。
射燈打出魅惑光線,渲染著神廟門口一個孤獨的方尖碑,曾子健指著說:“這里本來是一對方尖碑,另外一個在19世紀被當時的埃及總督作為禮物送給了法國人,現(xiàn)在矗立在巴黎協(xié)和廣場上?!?p> 秦辛說:“我們什么時候一起去巴黎看另外那一個方尖碑呀?”
詩詩迅速附和:“好啊,我要去巴黎!”
錢旦那平時24小時開機,總是響個不停的手機難得清靜了幾天,令他徹底放松了幾天,他對美好的南部之旅意猶未盡:“巴黎要去的,倫敦要去的,紐約也要去的,不過這幾天日子過得真放松,我都不想回開羅了,我們能不能換個船,再從盧克索坐回阿斯旺去?”
秦辛把一只手摟在他肩上,撒嬌到:“我也不想走了?!?p> 曾子健問:“你是哪天回國???”
秦辛翹了翹嘴:“過完開齋節(jié),30日就走了?!?p> 詩詩一把把秦辛從錢旦那邊拉過來,摟住她:“哎呀,時間過得太快了,我一點也不想你走,在埃及陪我嘛!”
秦辛摸了摸詩詩的肚子,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國生寶寶?”
詩詩說:“還沒想好了,想好了告訴你。不過,萬一我就在開羅生寶寶也說不定。”
錢旦驚訝地插話:“不會吧?在開羅生?我知道我們有在沙特生寶寶的家屬,還沒有人在埃及生吧?”
詩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有些不確定地說:“我們剛把這邊的生意做大,回國生寶寶一來一去起碼不止半年不在埃及吧?”
曾子健似是在回答錢旦的驚訝,似是在安慰詩詩,說:“開羅也能找到不錯的醫(yī)院的,醫(yī)生都是從英國法國回來的,水平不差。”
秦辛說:“你們居然真有在開羅生寶寶的想法?我真佩服你們!詩詩來了一年多,現(xiàn)在都在尼羅河上有艘游輪了,你們這日子過得太不一樣了!”
詩詩自豪地嘆了一口氣:“壓力山大了,我們買這艘船差不多把全部身家都押進去了。”
曾子健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了,他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差不多回船上去了。那邊路上有給游客坐的馬車,我們坐馬車回去吧。”
“好呀好呀”,詩詩松開秦辛,跟著站了起來。
四個中國人步履輕快,并肩向著馬路邊走去,把幾千年的埃及神廟和他們短暫而美好的南部時光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