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槐樹說

　　有那么一刻，清玲覺得幸福又孤獨。為他人的幸福而幸福，但也因為他人的幸福而顯得自己孤獨，但是懷里白虎真真切切貼在自己的臂彎，溫度隔著衣衫暖著自己，清玲又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不知過了多久，清玲仍在那張破爛的餐桌旁坐著。

　　她在等。

　　她跟著李四進入這個村子時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別的事情。比如，進村子的那個足以抱臂的槐樹已經(jīng)成精卻不去修仙緣。再比如，這個村子的宗祀竟隱隱的散發(fā)著混沌之氣。還有那口村子里都在喝的井水明明是靈泉，可村子里沒有一個人有靈氣。

　　“大人……”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喚從門外傳來，接著便是一陣西索的聲音。

　　“來就來來，裝神弄鬼作甚么！”要不是白虎作伴，清玲估計冷汗都被嚇出來了。

　　昏昏暗暗的夜里，一枝槐樹從雪地里探出：“對不起大人，我這是怕被其他人聽見?！?p>　　聽到這兒，清玲神色凝了凝，明白或許村子暗地里還是分有陣營的。

　　忍不住地，清玲就夸起了槐樹“你倒是有幾分機靈。”

　　槐樹顫抖著樹葉笑了兩下：“謝謝娘娘的夸贊，不知娘娘來此地……”

　　“我只是無意到訪，但你們村子里這個情況，你估計也明白，不然也不會不離開這里，我自然看到不能坐視不理吧，你給我講講吧?！?p>　　槐樹很是感激，語氣里多了幾分激動：“娘娘大義……這事還要從前幾年講起……”

　　槐樹是在某一天突然開了靈智的。那天村子幾個小孩圍著他比誰撒/尿撒的更遠，槐樹氣的直顫抖，罵他們竟然這樣對他們的祖爺爺，然后他一邊罵他們回家一邊用槐花砸那些頑皮的小孩，直砸的他們嗚嗚亂叫，疑似被鬼教訓，屁滾尿流的回家喊娘。

　　樹無風而動，槐樹被冤枉樹上有鬼，村子里的老人都拿柳條打他，用糞水潑他，用石頭砸他，他感覺到痛，感覺到冤枉，感覺到委屈，然后突然地他就產(chǎn)生了一個問題——

　　他為什么會感到痛、感到委屈、感到冤枉呢？

　　槐樹有了他自己的意志，他成精了，他可以離開這里去尋找自己的仙緣，但他沒有走。

　　因為他明白村子里的人并不是故意傷害他的，他們只是擔心自己的孩子，以為他不干凈而已。

　　村子里的人還是很愛這棵槐樹的，他們會為他修理枝葉，會陪他說話，會陪他在月光下吸收光華，即使在打他傷害他后，還是很抱歉的說了對不起，清理了糞水。

　　他和這些村子里的人共同成長，他看著他們孕育一代又一代，他們看他四季輪轉(zhuǎn)，他們早已是親人，一旦有一天他不在，離別或許都會讓雙方感到難過。

　　于是槐樹留了下來。

　　開了靈智的他發(fā)現(xiàn)了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的事：宗祀里總是充斥著一股混沌之氣，每一個因喝了靈泉擁有靈氣的村民進了宗祀就會沒有了靈氣，而這種情況槐樹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但發(fā)現(xiàn)村民們定時的會集體去宗祀祭拜一下就能推測出在很久以前這種習俗就存在了。

　　槐樹很著急，他曾好奇的探著地下樹根循去，沒想到他一進宗祀靈氣差點就被吸了個精光，還是個渾身雪白，光著屁股蛋子的小孩兒救了他出來，但即便如此，這一次試探讓他休息了大概一年才將靈氣養(yǎng)回來。

　　而在這一年里，槐樹也知道了那個小孩兒就是藏在井水里的水仙，是他給槐樹以及羊角村的村民們提供靈氣的。

　　水仙說，他是由這方水土的人造出來的，所以他不會離開，他要回報他們，回報這方土地的村民，直到仙身消隕。即使村子里的人靈氣總是被宗祀那古怪的東西吸走，但他只要一直給村子里的人提供靈氣，或許有一天呢？有一天那古怪的東西就走了，村民們也有了靈氣可以修仙，那他日復一日的付出終有意義。

　　槐樹也說，我也不離開。我雖然不能提供靈氣給他們，但我能在下雨時給他們提供避雨，在太陽高曬時給他們提供陰涼，我所作的一切也終將有意義。

　　水仙笑他：“你傻，下雨是不能躲在樹下的……”

　　他們就成了朋友，一起守護羊角村的村民，沒有波折?？山鼇?，宗祀那古怪的東西突然力量增大，竟然可以移動了，前兩天甚至跑到水井吸收水仙的靈氣，水仙力量不弱但也被他吸走個四成，如今正躲在井底恢復。所以槐樹今夜跑來見清玲也是冒著風險的，因為一不小心他可能就會被那怪東西吸干。

　　“你說的……”清玲指了指槐樹的身后，“是他嗎？”

　　槐樹被清玲這一指嚇的不輕，整個枝葉炸了起來，頭也不敢回的快速竄到清玲身后：“娘娘，請您救救我們！”

　　槐樹跑開后，那古怪東西才切實的展現(xiàn)在了大家眼前。那古怪東西似是一團水汽，也可以稱之為霧，似乎因為蟄伏才附在距離地面一點，因為槐樹跑開后他就飛到了半空中。甚至更驚悚的，他在一人一虎一植物面前化起了形。

　　你能想象到嗎？一團霧突然生出兩顆黑漆漆的眼睛，一對虎耳朵，一身黑色皮毛，那畫虎成狐的能力實在不堪入目。

　　白虎很生氣，他發(fā)現(xiàn)那團霧在學他，他低吼一聲跳出清玲的懷抱就沖向了他。但霧在半空中，離地面很遠，白虎的彈跳力也還差點，傷害不了他，那霧在空中于是一動不動，似是挑釁嘲諷。

　　白虎生氣的轉(zhuǎn)圈刨地，突然似是想到什么，慢慢后退又開始向霧發(fā)起了攻擊，在他跳起來用爪子揮向霧時突然背后長出一對翅膀，輕輕一揮就帶著白虎飛到了與霧平齊的位置，爪子自然也落在了霧的身上。

　　那霧被爪勁拍在地上，發(fā)出一聲難聽的怪叫，緊接著竟也學著白虎歪歪扭扭的長出四條腿，但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四條腿都缺個爪子。

　　清玲由著白虎與他纏斗，在旁靜靜觀看，許久才終于確定這東西是什么了。

　　“混沌！不虛此行啊！”清玲衣袖一揮，收斂了一人一虎一枝的靈氣，混沌本來沖向白虎的勢馬上就停了。他浮在空中靜止很久，許久發(fā)出一聲疑惑的聲音。

　　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時就在清玲的掌中。

　　“混沌，有目而不見，有兩耳而不聞，原來是這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