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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海思玄錄

第009章 邀明月

夢海思玄錄 岸花閣主 2709 2020-10-01 10:30:00

  涼風(fēng)入夜,玄冥內(nèi)城的喧囂才漸漸弱了下去。

  一張?zhí)炷粡耐ūM頭隱現(xiàn)出來,冥界的夜色不似天庭的那么幽深,也不見群星閃耀。

  不論多晚,總還有一兩成微光,不肯暗下去。

  塵仁軒中,有一內(nèi)亭。亭中一桌、兩凳。桌上一壺,兩盅。

  “你來得巧,今晚有月。已經(jīng)許多年的中春之節(jié)沒有明月了?!?p>  玄尊沛鯤手持一盅酒,坐在亭中。

  他拿起酒壺,往另一個酒盅里也倒?jié)M了酒,可對面的石凳上卻空無一人。

  凡界的人把冥界叫做陰間,是不無道理的。

  玄冥的節(jié)氣,許多都與凡界相反。

  比如凡界八月十五的中秋之節(jié),那是凡間見到月亮最圓最亮的一天。

  而在玄冥,這一天是三月十五,叫做中春節(jié)。

  半晌,一個悠遠(yuǎn)而略為蒼啞的聲音響起:“沛鯤兄,我早說過,不是我舍不得六合,是六合舍不得我?!?p>  “符離兄,三千年不見,別來無恙?”玄尊向?qū)γ娴目兆隽艘粋€“請”的手勢,舉起酒盅。

  “不好,不好,三千年未嘗酒味,沛鯤兄這是明知故問?!敝灰娔鞘噬弦凰查g靈力沖合,清光大現(xiàn),不一會兒,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一個中年模樣的清瘦男子,正是蘇彌雅的師父廣元子。也就是玄尊口中的符離。

  玄尊手中的酒杯輕顫了一下,只是淡淡說到:“符離兄貪杯之癖,三千年猶未改。好在不日便是小弟生辰,別的不說,八方送來的美酒倒是應(yīng)有盡有。

  這酒樽里的,乃是凡間酒坊所釀。花前醉,名字雖綺麗了一些,卻是頗具幾分酒力的。符離兄,來,小弟敬你一杯?!?p>  符離悠然一笑,雙手持起面前的酒盅,一飲而盡。

  玄尊緩緩起身,面向這一輪明月,背對著符離,不知是對明月說,還是對符離說:“沛鯤,這個名字久未聽到,連我自己也覺得陌生了。”

  符離道:“我也常有此感。自我死后,在輪回中煉了一千年,又做了兩千年廣元子的鬼魄……”

  又一笑道:“昨日之日不可留,沛鯤兄,造化弄人啊。哪曾想,我也得幸以師父的身份陪了月兒兩千年。

  今日,在我離去之前,又得幸一品沛鯤兄這美酒,得幸一賞這輪明月,我無憾了?!?p>  玄尊沛鯤良久沒有答話,只是倒了一盅酒,舉頭又是一飲而盡,道:“二十萬年前,月老仙翁獲罪于仙帝。正是多事之秋,仙帝和我都是剛剛即位。為保根基,仙帝網(wǎng)開一面,沒有為難冥界,只是冥界從此不可再過中春之節(jié)?!?p>  “憾事啊,沛鯤兄!”符離也看著明月,仿佛在這月輪里有滄海桑田一般,“禁了中春節(jié),真是一件憾事。所以我才求佛祖賜她此名?!?p>  符離說的,是蘇彌雅。

  她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這是二十萬年前佛祖賜她的名字。

  她出生于二十萬年前的上古,卻被封印至三千年前才在冥界蘇醒。

  她的父親,是三清天大司命,仙帝之相。她的母親,是仙帝的妹妹齊岫。

  “如果不是二十萬年前的那個秘密讓她沉睡了這么久,現(xiàn)在的月兒也許已經(jīng)是上神了?!毙鹩朴普f道。

  “沛鯤,你我早已知曉,自二十萬年前魔尊行了那悖天之事,這世間便沒了雙全法。

  我的魂魄在大自在海漂了二十萬年,還是不得化生,我已無力回天,今日離去,是有幸得以解脫了。

  只是你……我灰飛煙滅后,六合知此秘密者,便只有你一人。如此背負(fù),令于心不忍,而月兒……我更是對不起她?!?p>  符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起酒樽,又是一飲而盡。

  玄尊道:“符離兄,你放心,我冥界定會力守秘密。定淵閣里的那個人……我閣中所儲備的靈力,定能保他仙身不死,直到大劫來臨之時。”

  “大劫……”符離喃喃自語,“月兒……我來之前已將盡數(shù)修為存于錦囊之中,大劫之時,或可保全她。不過……你且記得,沒有什么比大劫圓滿更重要。我曾居仙班高位,也曾為蜉蝣螻蟻,只求不負(fù)如來,六合長安。”

  他舉杯在皎月下佇立,似是半夢半醒。

  二十萬年的輪回里,他經(jīng)歷了所有的生命。一草一木,蟲魚走獸都是他,一山一水,山峰河海都是他。

  每一個他加起來,就是六合。他對六合的大愛,在每一粒沙,每一朵花里。

  當(dāng)他手握星命輪盤,推演夢海天劫的時候,就從未動搖過為了一粒沙、一朵花舍身取義的想法。

  現(xiàn)在距他將夢海天劫奏報三清天之時,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萬年,而他的想法依然如初。

  只是不愿那粒沙、那朵花和六合的一切,凡間、魔域、仙庭、十三嶺、玄冥、三清天……一起走向無極之寂。

  所以,當(dāng)他推演出夢海天劫,以自己的肉身承接劫衍之時,就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劫。

  三之?dāng)?shù),乃天之?dāng)?shù)。

  除凡界與三清天外,若千萬年內(nèi)三元鼎立,則可避天劫,六合得安。

  符離推演出夢海天劫之后,三清天下令,大劫未臨之時,魔界歸于仙界統(tǒng)管。不愿歸屬的,則避世而居,同時要封印魔尊祝九陰。

  祝九陰不甘伏首,便用陰陽繪的逆天禁術(shù),和其時的仙帝隍及互換精元。

  因仙、魔兩族本就是同源,祝九陰才可以施展陰陽繪大法,精元互換之后,連相貌都變得相同。

  所以,被當(dāng)成魔尊被永久封印的肉身和魂魄,并不是魔尊祝九陰,乃是前仙帝隍及。

  而在這具肉身之內(nèi)的,是祝九陰的精元。

  彼時尚未即位的沛鯤,和符離二人,冒著灰飛煙滅的危險將隍及的仙身帶到冥界,又用眾靈入凡界前存于冥界的靈力,滋養(yǎng)其仙身不腐,如此二十萬年。

  魔尊祝九陰憑體內(nèi)的精元,做仙帝也有二十萬年。

  后沛鯤即位,是為玄尊。

  而祝九陰疑心符離知其秘密,便要殺了符離和他的夫人。

  符離與妻子被祝九陰手中的附禺劍所傷,殊死相斗,也難逃一死。

  符離萬萬不忍六合就這樣交到祝九陰手上千萬年,在附禺劍刺進他精元之時,他雙手把夢海天劫的一半劫衍注入了附禺劍中。

  重傷之下,他的靈力只能做到如此。

  但這另外一半劫衍,斷不可讓祝九陰拿到。

  符離身邊只有月下老翁獲罪之時從手中跌落的一顆紅鸞星,他夫人憐惜此星,便將其帶回司命府。

  符離感到自己氣數(shù)將盡,他來不及細(xì)想,便在祝九陰走后,將夢海天劫的另一半劫衍注入那顆紅鸞星中。

  可紅鸞是短命的星星,只能存在數(shù)千年。

  符離的夫人剛剛誕下女兒,祝九陰并不知此事。于是符離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紅鸞星封印在剛剛出世的女兒眼中。

  沛鯤趕到時,符離的精魄已將離體,他托孤于沛鯤:“將小女帶往冥界,二十萬年后她自會醒來?!?p>  紅鸞星被封印在蘇彌雅的眼中,此事連沛鯤都不知情。

  二十萬年中,符離的精魄經(jīng)歷千萬次輪回,終于以廣元子的神魂現(xiàn)世。

  這一世三千年,三千年后便是他最終灰飛煙滅之時。

  附禺劍殺孽太重,若再為兵器,只會變成兇劍。

  是以,戰(zhàn)佛將其收下,化為人身,便是北戰(zhàn)神祁川,身負(fù)夢海天劫的一半劫衍。

  他終究還是來了玄冥,終究還是遇見了她,她眼中的紅鸞星,便是夢海天劫的另一半劫衍。

  作為父親,符離是替自己女兒高興的。

  他高興她,也擁有了尋常兒女金風(fēng)玉露般的相遇。

  雖然他們的相遇,將令六合震動,天地易主,但……那是千年之后的事情,不是嗎?

  此刻,他們應(yīng)該正在庭中竹下,也就著酒,賞著月,過著他們不知道的佳節(jié)吧。

  “是了,”符離道,“禁了中春,令多少小兒女錯過了此刻的圓月呢?這定是六合最大的憾事了?!?p>  沛鯤、符離二人,月下推杯換盞,花前醉里,一訴別后二十萬年的山河。

  眼看東方天色忽明,符離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

  玄尊站起身來,想留住最后的一點月色。

  他留不住。

  那月色最終化成了一滴淚,停在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

  遠(yuǎn)處,朝霞已破忘川。

  玄尊已泣不成聲,他舉起雙手,行了一個他二十萬年從未行過的大禮:“大司命,我定當(dāng)不負(fù)所托。”

  沒有回音。

  天空中飄下一張五色箋,飄逸的書道寫著兩句詩:

  “一杯千古詩酒債,月邀西風(fēng)萬里游?!?

岸花閣主

更于庚子年中秋雙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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