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司馬粼就陷入了昏沉的夢境。
在這個夢境里,他第二次見到了那個讓他不惜賭上大召國運的神。
一年前,是第一次:
那是一個只能用美麗來形容的男子,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司馬粼頓覺驚為天人。
一身皓衣。
真是令男人也動心的男人……
“閣下若是覺得為我容貌所擾,我大可隱身便是?!蹦悄凶勇曇羟謇洌幸环志痈吲R下,但也十分客氣。
“無妨,大可不必,”司馬粼道,“我看著閣下的尊容,說不定能延長幾天壽命……”
那男子淺笑一聲:“你可知我為何而來?”
這個經典的開場……又分明是夢境之中。而且還是個男子。
這么刺激?
司馬粼吞了下口水:“難不成,閣下是狐妖入夢?如此正好,我其實也并非凡人,我乃——”
那男子這才弄清他的意圖,臉色稍變,輕咳一聲:“亦是大可不必?!?p> 司馬粼的臉色從失望到不解:“那閣下為何而來?”
“從何說起呢?”他說,“是為一個女人?!?p> 司馬粼半天沒有接話,心想,長得這么美的男子,聲音還這么好聽。
實乃妙人也。
不過……聽他話中含義,他似乎只是喜歡女子。
哎。
再看夢中這景象,那可是司馬粼作為末世皇子從未見過的奇景——雖是做夢,他卻分明能感覺到那炎日烤著皮膚的熾熱,碧光翻騰的海面,一望無際。
碧浪卷著白沙,如琴師的玉指撫弦一般輕柔。
這是司馬粼第一次見到海,還是如此清澈湛藍的海,他不禁將這情景與另一個夢中的奇峰秀水相比,只覺得這兩處都如天堂一般。
這么說來,眼前的這個美男子應是——
神?
“你是神?”司馬粼問道,“你該不會是來凡間尋你的心上人吧?”
這種情節(jié),司馬粼每天不知要聽歌姬樂師伶人演上多少遍。
“是心上人,”那男子道,“也是未婚妻子?!?p> 對于司馬粼的第一個問題,他不置可否。
司馬粼心想,我只道神仙便如我?guī)煾改前闵狭四昙o,皺皺巴巴,沒想到我一屆凡胎肉體,居然能有這夢會仙人的際遇。
忙問道:“請問這位仙長如何稱呼?你要尋你的心上人,我又該如何幫你呢?”
那男子道:“我并非什么仙長,乃源出魔族?!?p> 司馬粼一凜,魔族?沒聽說過,不過這身份倒是比仙人更添了一分神秘。
他到底是個少年,見到此等人物,也禁不住興奮不已。
“那……那魔神……”
“我乃北戰(zhàn)神?!?p> 戰(zhàn)神?還分方位?
見他不欲岔開話題,司馬粼忙著說下去:“北戰(zhàn)神大人,既然入我夢來,是有事需我相助?”
“正是,我要找的那個女子,是思玄教的圣女。”
“思玄教……”司馬粼與滄浪盟關系甚密,對思玄教的名號自是熟悉。
“正是,思玄教的千符陣,我要用此陣將她帶出凡界?!?p> 司馬粼表示十分理解:“好說,千符陣雖然乃是思玄教秘陣,不過既然有此一陣,只要妥善謀劃,事情應該不難辦到。只是北戰(zhàn)神為何選中我去辦?我皇兄,或者二皇兄安陽王,他們不是比我這個不著邊際的七皇子更妥當嗎?”
“你并非凡人,行事更加方便些?!北睉?zhàn)神道,聲音里還是那種捂不熱的清冷。
原來,他早就探到自己不是凡人。
司馬粼初始還將信將疑,這下對這位戰(zhàn)神的神力倒是信了一大半。
以皇室的號令去找一個女子,結一個陣法,這倒不是難事。實在不行,皇兄亦可幫忙。
只是……這忙可不能白幫。
司馬粼開口問道:“若我尋得那女子,戰(zhàn)神又將如何?”
“我既是戰(zhàn)神,你大可向我求取戰(zhàn)力,我雖不便親下凡界,但通過神識傳輸亦可?!?p> 這聽上去倒不是樁賠本買賣。
司馬粼當下應允。
次日從夢中醒來,枕邊便多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極細極窄,與大召制式截然不同,但鋒刃視之寒如霜雪,一看就不是凡品,應是那位戰(zhàn)神所留。
厲害啊……
司馬粼心想。
只是之后的事情,遠不如他想的容易。
王兄一夜之間暴病而亡,接下來父皇也陷入昏睡,親王相爭,妖禍橫行……
不過一年時間,大召國已脆弱不堪。
王兄之死,給了司馬粼痛不欲生,又死而復活的契機。
他曾答應過王兄,不計一切代價保住大召。
大召從來沒有像這樣需要借助神力,于是司馬粼找到了思玄教圣女。
除了用她交換北戰(zhàn)神的諾言,他還必須將這枚棋子用到淋漓盡致。
他的性格本就無所顧忌,連神也不怕。
只是沒有料到,與這個女人有關的一切,比他想象的復雜……
……
今日,北戰(zhàn)神第二次入他夢中。
兩人的心態(tài)和第一次已經截然不同。
“你膽子也太大了些。”戰(zhàn)神看起來,正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不可否認的是,他生氣的樣子還是美的。
這是司馬粼心里的第一個想法。
“你可沒說過,在凡間我不可將你的未婚妻子娶做太子妃。”
“不論你做什么,我?guī)x開凡界之后,這里的一切她都不會記得了,”北戰(zhàn)神冷冷地說,“而且,這一世的她,只是一個影子,你又何必占這個便宜呢?!?p> “我與她并未如何?!彼抉R粼道。
祁川不愿去想他的話是真是假。從忘川之源落下去后,蘇彌雅便降生在了凡世。
這說明,魔尊所說的,蘇彌雅乃是仙身,并沒有錯,玄靈之身,本就同凡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不存在歷劫一說。
他不能私自從凡界直接將蘇彌雅的凡身帶走,好在她在凡間的身份,讓他有機會可以借用千符陣來將她傳送回自己所在的地方。
即使……她恨極了自己,但祁川還是要這么做。
他無法忍受他這一世唯一的所愛,就這樣陷入輪回。
至于凡間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事情,于他看來不過是滄海一粟,并不在意。
“千符陣開啟,我說過,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你想我用什么來換?”祁川問道。
司馬粼的嘴角挑動了一下:“我要你相助我大召與狼族的大戰(zhàn),但不用勞煩你親自動手?!?p> “不用我動手,那你需要什么?”
司馬粼淡然道:“我需要參戰(zhàn)的所有將士,十日不知饑餓。戰(zhàn)神,你做得到嗎?”
祁川對他提出的條件頗感意外。
他以為司馬粼會提出借用他的神力殲滅狼族之類的要求,那樣雖然冒險違背天條,但他心里也打定主意,盡量滿足。
但這個,不知饑餓,是什么意思?
對北戰(zhàn)神來說,這件事過于輕易。而對方用來與他交換的那個人,對他又過于重要。
北戰(zhàn)神懷疑問道:“十日不知饑餓?我大可替你直接滅了狼族。何需你大召國的將士再戰(zhàn)?”
司馬粼頓了頓,垂眸笑了。
神和人,到底隔著一層壁。這樣一目了然的事情,便也需要解釋。
他直視戰(zhàn)神道:
“你們?yōu)樯裾?,長壽無極,你們的世界更是我等凡胎不可想象。
我當然知道北戰(zhàn)神有毀天滅地的神力,彈指一揮間可滅掉凡間整個狼族。
但你走后,我大召國的凡人還要于這世上生存千百萬年。
若此時沒有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只靠神力相助,只會令大召國魂全失。
沒有國魂,無法立國?!?p> 司馬粼所說的,離北戰(zhàn)神所在的世界太遠。他縱然從古籍上了解凡人世界的側影,這番話對他來說不算突兀,但一時也無法感同身受饑餓與戰(zhàn)爭的聯(lián)系。
北戰(zhàn)神接著問:“既然這樣,為何不和我要兵器?”
司馬粼冷笑道:“百姓已交不出一??勺鬈娂Z的粟米,無糧,談何金戈鐵馬?!?p> “所以,你不求他物,只需要你的將士,十日不知饑餓?”
司馬粼點頭:
“若此戰(zhàn)之后,天不亡我大召,后世會記住這一役,記住我大召守國不易?!?p> “好?!?p> 北戰(zhàn)神聽聞此言,其實也不由為這少年君王的話語暗暗動容。
粟米……好吧。
他素擅回恒之術,司馬粼所說的,即使相隔兩界,對他來說也并非難事。于是當下應允了。
司馬粼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關關正在身邊熟睡。她應該是累了,輕蹙著眉頭,發(fā)出淺淺的鼾聲。
司馬粼看著她,只覺得恍如隔世。
她真的會如戰(zhàn)神所言,將凡間的一切全部忘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