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帶著一絲寂寥，隱約暗示拂曉將至，為數(shù)三百人的隊伍于午夜時分啟程，張定邊置身其中，滿心焦慮卻又滿懷期待，這次她總算是等來了建功立業(yè)的機會。
綿延無際的羌人營地在夜色盡頭處燃起了燈火，張定邊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隨兄長出塞時的種種表現(xiàn)，不由莞爾，小時候，哥哥常在在火爐邊說起羌人的種種傳說，爐邊談話中的塞外游騎生性殘暴，且各個都是販賣奴隸、殺人放火之輩。他們與匈奴、鮮卑、蒙古諸部狼狽為奸，每每秋風馬肥的時候，都是這些塞外之民乘著黑夜入塞劫掠的好時光。
慕安望著綿延數(shù)十里的羌人營地不禁莞爾，數(shù)千根尚未削去外皮的原木被插在面向秦軍營地的方向構成了一道簡陋的甚至有些可笑的防線，木墻呈現(xiàn)半圓形，半圓形的后方是羌王以及其心腹，而木墻的側方則是那些被羌王拋出去的炮灰，用作警示和肉盾。
這部分羌人甚至比羌王的嫡系還要多。
“先生，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張定邊望著遠處的羌人不屑的撇了撇嘴。
眼前的黑夜卻成為了漢人騎兵反擊的掩護，消瘦枯槁的游牧民們并沒有辦法在黑夜中結成軍陣，更沒有辦法阻擋住來去如風的秦軍驃騎了，白日里憑借數(shù)量就足以碾碎一切的羌人軍團在黑夜中如同被捆住手腳的巨人。
“先生，只要我把羌人的門砸碎了再放一把火，便可以撤了嗎？如果羌人抓住了你，明天我們該怎么辦？”
張定邊吸了一口氣，胸前的黃金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呐鲎猜?，緊握著馬槊的手掌已經(jīng)微微出汗，她望著那扇處處透露著簡陋的原木營門，營門的前方站著三個人，借著營門處數(shù)個明暗不定的火盆，張定邊細細觀察著那三個瘦弱的牧民，他們的樣子很丑陋，也同樣沒法握槍，因為他們早已經(jīng)在寒冬中因凍瘡失去了至少三根手指和一只耳朵。
張定邊眼前這些衣衫襤褸、膿瘡四溢的羌人與其說是軍隊更不如說是掙扎著求生的難民。
她打了個寒顫，陰冷的寒夜中，似乎正有什么不可名狀的恐怖生物正在注視著他們。
但當張定邊目視四方的時候，那股注視很快便消失了。
“所以我需要你在半個時辰以后來羌王大營接我回去，記得把我的椅子帶來，我可不想走了?！蹦桨采袂槊C穆，遠處的羌營之中燈火越來越少了，李哲的防備遠比他想象的輕，“半個時辰之內(nèi)，我們便要決定好幾萬人的生死了?！?p> 慕安拍了拍一旁姚星的肩膀，“準備出發(fā)吧?！?p> “先生？現(xiàn)在嗎？”
張定北望向一旁神情肅穆的慕安，滿頭黑色長發(fā)在風中飛揚，他正仰頭望著靜夜的天色，黑色瞳孔中盡是滿天星辰，眼前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會在火鍋旁與自己爭奪最后一片鹿肉的和藹先生，
“現(xiàn)在是下風向，我們只要一把火便能燒掉一半以上的羌人。到那個時候我們便能不戰(zhàn)而勝了?！?p> “不，還不行，羌人的營帳看似雜亂不堪，但那些被羌王安排在外圍充作炮灰和肉盾的羌人可是我今天爭取的對象呢，如果他們都死了，羌王反而能將鉗制這些中間派的兵力抽出來集中對付我們。這些老弱羌人活著所消耗的糧餉、兵力以及各種精力的價值遠比他們本身的價值更高?！?p> 羌族只是一個依靠羌王本部兵力強行整合而成的部落聯(lián)合體，因而羌王也不同于中原傳統(tǒng)意義上依靠著中央朝廷統(tǒng)治帝國的皇帝，羌王能夠調遣的兵力甚至還不如他需要擔心隨時會造反的兵力來得多，這部分兵力羌王非但不能調用，反而需要消耗大量精力來彈壓和防備。
如果能讓這部分兵力徹底與羌王反目，哪怕只是讓羌王不在信任他們，羌王所能動用的兵力也會少掉一半以上。
“去吧，現(xiàn)在是你表現(xiàn)的時候了?！?p> 當微風吹過柵欄帶來一股牛馬的臭味時，風向終于變了，張定邊縱火的機會也到了。
下風向的縱火既不會讓那些需要讓羌王耗費大量精力的反對派消失，又能制造出足以讓自己混入羌營的混亂或者說一場通知李哲自己即將到來的混亂。
……
縱馬而去的張定邊一擊碎門，并如風一般消失在天際的盡頭。
寥寥東風起。
慕安翻身上馬，信步由韁的步入了羌族大營，他身后跟著一個驚魂未定的羌族王子，而在那燃燒的碎裂大門之下，站著兩個人。
“這……”姚星望著站在火光之下的人影嚇得聲音顫抖，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荒誕不羈甚至有些諷刺的場景“你……我……”
“哥……你選人的眼光越來越差了?！崩钫芡c軟在地的姚星不屑的撇了撇嘴。
“好久未見。可還安好，我親愛的弟弟?！蹦桨卜硐埋R，笑著抱了一下早已經(jīng)等待在門邊的李哲，李哲也笑著給了慕安一個擁抱，“期待明天嗎？”
“我還以為你會帶那個長公主嬴政過來呢。沒想到竟然帶了這么個廢物?！崩钫艿哪槺换鹧嬗车耐t，他微笑著朝夏寧招了招手，“夏寧，過來見哥哥?！?p> “你的反應慢了，我還期待著你的出門迎接呢。”
“這不也正好堵住你？”
“太早了?！蹦桨餐車綦[若現(xiàn)的伏兵，揮了揮手，“退下吧?！?p>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哲揮了揮手，“你們退下吧?！?p> 陰影之中伏兵消失了。
慕安望向夏寧，夏寧在火焰的映照下更顯風華絕代，“妻子？”
“對，我摯愛的妻子?！崩钫芾^夏寧的手，冷峻的神情消失了，“我親愛的哥哥，你今天要準備去哪幾家呀，可得給我點驚喜呀?！?p> “不多，也就是姚部、李部、秦部、元部、員部……”慕安幾乎將所有的羌王的反對派都報了一遍，“當然了……還有羌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哲轉身離去，“明天給我一個驚喜吧?！?p> “噼啪”大火燒毀了半面墻后，姚星才喘過氣來，他心有余悸的望著李哲消失在黑夜的身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他就這么把我們放進去了？”姚星難以置信的問道，“不怕我們今晚將他們?nèi)肯麥鐔?？?p> “他是個瘋子嘛。”慕安淡淡的說道，“跟緊了?！?p> “你也瘋了吧?！?p> 姚星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