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別回頭

　　熊熊火光卷著濃煙沖上半空之中，在抵達海水層處黯然熄滅，然后化作一層白色的水霧從半空中不覺意地灑落。萊茵他們所處的城市有一定的空間范圍，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屏罩，將他們罩在海水之中，陽光與空氣都是靠著生物能源來獲取。同時，海水也將一切給阻隔在外。

　　如果此時從海面上往下看，就可以看到在這個水底城市的邊緣處，一團小小的火光正在迅速綻放光輝，就像是臨死之前的垂死掙扎…

　　灼熱的火焰不斷因海底的壓強改變而改變，但是，無論用多少海水來撲滅卻都是無果的。后知后覺的人們才發(fā)覺這整場火災怎樣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火焰。吶喊聲中，大量的海水被從附近的海域中吸過來，通過一條粗粗的管子將水噴到火災現(xiàn)場…驚恐和緊張的氣氛完全渲染在這個現(xiàn)場之中。

　　這是一棟四層居民樓，第一樓屬于商業(yè)店鋪，屬于城市邊緣的樓房，火勢的瘋狂，甚至是將旁邊的居民樓都點燃了，沒有人看清里面是否還存在著活人，畢竟整個房子都已經(jīng)被燒的面目模糊，根本不可能有人存活?？苫饎輩s依舊沒有因為沿海地區(qū)的空氣稀缺而有熄滅的現(xiàn)象。

　　一個孩子，一個女孩，推開人群從中沖出，想沖向那正在燃燒的房子之中，卻被一群大人猛地拉住了！她哭著，她喊著，卻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媽！——”

　　周圍的人都在勸導她，這么大的火，想見到活人還真的是沒有多大機會了。但是女孩不掘，還是在奮力掙扎，其中一個正在救火的人瞥了一眼女孩，對著那些抓著女孩的人喊道：

　　“這里危險，帶她走！”

　　但是不容的他們那么說了，就在那短短幾個字，那幾秒鐘之內(nèi)，女孩就已經(jīng)掙脫了那些大人的爪子，一把沖進了火海之中，而就在女孩沖進火海里不到十秒，另一個身影也是迅速從一條小巷中竄出，還沒等那些大人反應過來，也一下子沖入火海之中。滅火的一群大男人一愣，誰也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沖了進去…

　　“剛剛那是誰？”

　　說話的人是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伯，他扛著水槍，正對著女孩剛才消失的方向噴水。生活在海里的唯一好處，那就是有取之不盡的水資源，盡管那是咸水。

　　“人…”

　　沖入火場的那一瞬，一股逼人的熱浪就是撲面而來，空氣中全是燒焦的味兒，嗆人的煙味兒幾近將人給熏暈，男孩茫然的四處張望著，目光所及之處滿滿的都是一片刺眼的火光。兩個小孩沖入火場前后也僅僅相差不過幾秒，見到的場面卻已經(jīng)是差天異地?；鹧嬖谒烈馊紵瑏頃r的路早已被遮掩的不剩一點，火舌舔舐著天花板，讓木質(zhì)的建筑望上去搖搖欲墜的即將支撐不住。這個時間，纓的媽媽應該在面包房的后廚休息。腦袋異常的冷靜，萊茵就想起往日里阿姨的習慣：

　　“在后廚?！?p>　　他低語到，同時朝后廚的方向剛邁出一步，下一秒身后就是傳來轟隆隆的一聲巨響。同時一股不知打哪來的力量也是將萊茵他人給推倒地上?！砗蟮奶旎ò褰K于支撐不住，被火焰裹著掉落一地，將萊茵原來站的地方給擋了個結(jié)實。逃過一險的萊茵根本來不及感嘆自己的好運氣，就是一骨碌的從地上爬起來朝著后廚的方向跑去。在火場中運動，無疑是加大空氣的耗用，濃煙的吸入嗆得萊茵整個人暈頭轉(zhuǎn)向的，然后，他望見了火海另一頭那隱隱約約的身影。

　　“纓！”

　　“哥！”火海另一頭的人也聽見了他的聲音，女孩的哭咽的聲音遙遙傳來。她身邊倒著一個女人，已然看不出生死。女孩依偎在那女人身側(cè)，整個人哭的稀里嘩啦上氣不接下氣的：“我們，我們是不是…是不是沒有退路了，出，出不去了…”

　　“可以的，別哭…”

　　迎著火海沖去，那一剎間火焰舔舐著他的皮膚，火辣辣的瞬間紅了一片，他不管不顧，迅速拍滅染上身的火苗，撲向那兩母女身旁。那一瞬女孩整個人哭的更加崩潰，她手足無措的扒拉著身旁女人的衣服，又是眼淚汪汪的看著身邊的萊茵。萊茵安慰著纓，實則自己內(nèi)心也是茫然無措，他看了看他們所處的地方，火勢的加大讓他們分辨不清所處的究竟是哪里：

　　“門，對，后門！前門已經(jīng)被擋住了，我們帶阿姨走后門！”

　　“后，后門！”

　　纓深吸鼻子忍住眼淚，開口的聲音卻是沙啞的不行，還帶著幾分哽咽，她聽著萊茵的話恍然想起自己家里的格局，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是朝著一個方向跑去。萊茵不敢耽擱，急忙扶過女人硬是連拖帶拽的把人往前帶。成人和小孩之間的身高相差太大了。然后沒走幾步路，就見女孩巴巴的轉(zhuǎn)過身來又是一副要哭的樣。

　　“怎么了？快打開門！”皮膚被點燃，血肉在燃燒，呼出吸入的空氣灼熱到近乎要把肺給燒了。

　　“哥，這門——開不了??！”

　　纓推著門，又用腳去踹門，可那看來脆弱得不得了的木門卻在這時如銅墻鐵壁般動都不動。眼看纓陷入了苦境，萊茵迅速放下那幾乎是拖著一路走來的女人，迅速上前幫忙。一番勁兒下來，那看似簡單的木門紋絲不動，反倒是兩個小家伙完全懵了?？刹皇?，為什么不行？用不同的方法，甚至是用椅子去砸，竟然也不行？砰砰砰的悶響聲中，兩個小孩的肩膀都酸痛了，他們氣喘吁吁，萊茵更是一把抓起那掉在地上的魔導器狠狠地砸門上。這一砸，門有反應了?！坏篮谏姆膽暥?，在門板上一閃而過。

　　“別，別費力氣了…孩子們，那，那門已經(jīng)被施了術(shù)式，不是脈，根本就打不開…”

　　“媽——”

　　纓叫了一聲，急忙跑過去。撲向那已經(jīng)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們的女人的懷中，萊茵顫巍巍地，只是做了伯母的口型，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有一個念頭在他心底里萌生而出：如果，如果沒有他，就是不是沒有這場火的發(fā)生？肩膀上傳來的痛楚大喇喇的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可他現(xiàn)在還有補救的辦法，他要把眼前這對母女帶出去！念頭升起，他再次撞上那木門，蛛網(wǎng)似地符文以他撞擊的地方往門四處竄去，一秒后將他帶給門的沖擊力返還給萊茵。

　　“??！”

　　吃痛的一瞬他整個人倒飛出去，卻又不甘放棄再次爬起朝那木門撞去。——如果可以再強大一點。他滾落在地，被纓扶住身子坐起身，他整個身體就好像不屬于自己似地痛的懷疑人生，他盯著那門上稍縱即逝的符文，正想再次沖去，突然就被一聲給喝??！

　　“纓，萊茵！你們快點從這里走，快！這里要坍塌了”

　　女人艱難的跪坐在地，面上的鮮血染了半張臉，神情看的模糊不清，她拽過那兩個簇擁在一塊，才到自己腰的孩子就是往一個角落推去，絲毫不那兩個小家伙的掙扎?！傅牡胤绞且粋€小小的洞口，大小正好可以容納萊茵和纓這么小的孩子剛好通過。女人一手拉著兩個孩子往那推，一手緊握著那之前被她死命護在懷里的匕首，…那是她在這個地方唯一重要的東西。

　　燃燒的火場已經(jīng)看不出這個建筑原來的模樣，天花板上傳來嘶啦的撕裂聲，它們就像是海洋般在天花板上翻滾著，不斷掉落一些碎片，而在那里，一根房梁正在被燒落。女人將他們往洞里推，女孩死死地環(huán)住女人的脖子不松手：

　　“纓，乖?。∧銈冓s緊從這里出去，按著原路爬過去，不要站起來，小心會中毒…”女人細心地囑咐道：“趕緊出去，媽媽在這里等你帶著人來救我…”

　　撫了撫纓那有些凌亂的暗紫色長發(fā)，她先送纓進去，卻在到萊茵的時候她猛地拉住了萊茵的手，她沒說話，只是從懷中拿出那柄短匕首放入萊茵手中。萊茵怔住，正想推拒，對方就先他一步說道：

　　“別，別拒絕它，萊茵。它本來就，就是你的東西，”

　　話語艱難的吐出，女人目光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孩子，嘴唇動了動，話語還未出口，那天花板上的夾板連帶那沉重的橫梁就先一步從天而降，地方正準不準，偏偏就是砸在了女人的后背上，只聽細小的一聲咔嚓聲在這片火場中不起耳地響起來，卻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女人趴在地上猛地噴了口血沫，那些刺眼的灼熱的液體落在萊茵的衣服上，有一點粘在萊茵的臉上。走在前頭的纓也是一顫，回頭高聲喊道：

　　“媽——”

　　“它，它是你媽媽，你媽媽留下來的…不到，不到非不得已…絕不會，給你。你以后…或許，或許會很孤獨…”女人躺在地上看著萊茵的臉，淚水不知不覺地從眼角流出，滴落在地板上。萊茵吭不出聲，哪怕是纓在后頭拼命地扯自己的衣服，但窄小的通道哪能同時容得下兩個人？他緊緊地抓住那柄匕首，聽著那個已經(jīng)快奄奄一息的聲音對自己說道：

　　“這不，不是災難…你，你別怪你的父母，他們，…有他們的苦衷…咳咳咳，其實你并不孤獨啊…萊茵，”女人說到一半，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淡色的光亮奇異的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浮現(xiàn)，她漆黑的雙眸漸漸染上冰涼的藍色光亮：“你，你只要，走出這里，…你，你就會有很多的伙伴…離開這里，離開人類基地，往前走，別，別回頭，相信自己，走出…走出這個地方…去，去…”

　　她再次停頓，那黯然的目光中一絲精光一閃而過，炯炯有神地伸手抓住萊茵的手，臉色有些猙獰地說道：

　　“去世界樹，那里，…一切的一切，所有答案都會揭曉的！”

　　一切答案都會揭曉——她這幾個字幾乎是耗盡她所有的生命來喊出來。

　　——世界樹？

　　這個詞深深地烙在萊茵的心中深處。那緊握著自己的手的那雙手終于是變得冰冷起來，從萊茵手中滑落，那雙眼睛也是永遠地閉上了。纓在萊茵背后的哭嚎聲是那么讓人撕心碎裂，灼熱的火光映紅了萊茵的臉蛋，淚光在眼中回轉(zhuǎn)著，跳動的火焰在那把精致的匕首上流動著，紅寶石上泛著一抹妖異的紅光，血紅色的寶石就像是要滴下一滴鮮艷的鮮血似地。

　　“不要怕…纓，我們出去，我們一起出去！”

　　男孩用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嚎啕大哭的女孩，聲音顫抖地說道。淚水奪眶而出，滑過臉頰，滴落在手臂上…對不起，是我害死您的，對不起…右眼的眼罩中，那汪藍色的眸子中，第一次，一抹青藍色的光芒從中一閃而過，整個眸子忽然亮起來了！一圈圈氣流以兩人為中心散開來，身邊周圍的火焰頓時減弱了幾分，沒有繼續(xù)向前的趨勢…

　　藍色的淡光充斥著整個房間，一個個光屏忽然劇烈閃動著，不同的數(shù)據(jù)顯示跳動異常高低，在一個比較大的光屏上，一條條線所組成的是一幅土地，是整個藍照的地圖。數(shù)以萬計的光點在不停閃爍中忽然，一個沒有光點的地方跳出一個光點來，強烈地顫動著，似乎在說明自己的存在。黑暗中，一個聲音，一個聽起來機械的聲音響起：

　　“警報，地點格陵蘭海域，坐標人類基地沿海四號區(qū)域感應到脈，沖擊數(shù)為八十一點九級別為三級”

　　“恩？是封印者么？”

　　一個沉悶的男聲問道。

　　“不是，是脈師，近期并未有封印者前去人類基地?！?p>　　“是嗎？”

　　一聲耐人尋味的回答，讓這片黑暗再次陷入沉寂，只能聽見一些細細的流水聲在黑暗中流淌著…

　　吸入濃煙過多，人會死么？兩個小孩相互攙扶，一步一步走向出口。纓的雙瞳已經(jīng)如一潭死水般沉寂，整個人就像是被萊茵牽著的傀儡似地，一路上聲也不吭一聲，只是默默地被萊茵牽著走?；饒龅目諝庖讶幌∪贝M，以至于纓到后來完全喘不上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火苗伺機而上一下子點燃了纓的裙角，她也不曾發(fā)覺，直到萊茵沖上前來幫她將火撲滅的時候，裙子已經(jīng)燒了一大半，留下一片焦黑。纓回過神，那雙漆黑的眸子中，帶著一股沉重的悲哀，看著那準備背自己的萊茵道：

　　“算了吧，…哥哥，纓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不能在走下去了…我好累啊…”

　　“纓…你說什么傻話！”萊茵呆呆地看著，似乎想到什么，扯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到自己背上：“怎么這么容易放棄！？阿姨讓我好好照顧你…你怎么能放棄，咳咳，就差那么一點點我們就可以離開了，堅持?。　?p>　　萊茵對這人安慰道，一把將人給扶住拉起?？諝庠絹碓较”　R茵只覺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困難，走到不到一半，整個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但也是仍然很清晰的他卻沒有放開背后纓的手，緊緊地握著那逐漸從身上滑落而下的手：

　　“哥，放開纓吧…”背后傳來女孩那淡淡而平靜的聲音，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卻可以感受到她的表情：“萊茵，恐怕纓，我不能當你的新娘了…萊茵，認識你，讓我得到了很多，哪怕你是被神遺棄的孩子，我還是很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是，命運告訴我，你不是屬于我的，在你未來，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侍從，我也要繼續(xù)，叫你一聲——哥哥！”

　　那飄渺的聲音，是如此讓人心悸，唯恐就像是一片輕柔的花瓣，隨風舞動而起，消逝在火光之中。女孩突然抬起手，輕輕在萊茵后輩一推，同時輕聲呢喃道：

　　“我們會再見的，萊茵?！?p>　　輕輕的一推，卻仿佛帶有千斤之力般。萊茵整個人向前撲的同時，那牽著自己的手也是隨之松開。萊茵猛然回頭，只見女孩迅速消失在眼前…如果，他知道下一刻，天花板會崩塌；如果他知道自己和纓都逃脫不了命運；如果他知道…纓是早有預料，故意推開他的話——那他就一定不會去放手！

　　“轟隆?。　?p>　　背后的推力讓自己猛地往前走了幾步，背后的溫度還有些余溫，腳步一個趔趄，就在回眸一瞬間，亦如萬年稍逝！大片的天花板從中撕落，連同四層樓上的家具重重地將那個女孩的身影所掩蓋住。那雙漆黑的眸子中映著那正向自己奔來的男孩，俏臉之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抹有藍色的光芒從其雙瞳深處渲染而出…嘶啦一聲，那些家具什么的，重重地壓在女孩身上！鮮血頓時飛濺——

　　“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