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伏地村靜悄悄的,大概是夜深了人畜們都已沉睡的緣故。
夜空漆黑且陰沉,沒有一絲星月痕跡,村子高處,一個人影蜷縮在房頂,她也只是靜悄悄的就蜷縮著一動不動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她像是有意為之以免打破這靜謐的夜晚!
那蜷縮在房頂?shù)娜藘荷砼?,還有一只和她一樣蜷縮著的且緊靠著她的白色大貓,它也無比乖順的一動不動,這寒冷的夜里她們像是相互依偎著取暖。
這村莊依山體而建,由低處到高處錯落有致,村莊最低處有一溪流,而對面即是無邊無際的黑森林。
夜?jié)u深,那房頂上的一人一貓依舊如故。
那蜷縮著的人突然起身立于房頂,而也在頃刻間,原本平靜的夜晚開始狂風大作,席卷著落葉漫天飛舞。而陰沉漆黑的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顆閃亮的星。
在那房頂上迎風而立的人嘴角開始微揚,她終于是等到了,萬事已備而東風也剛剛降臨。
“鹿芽,開始!”
聽到聲音,那還蜷縮著身體卻瞪著圓眼一直望著她的大白貓立即起身也立于狂風落葉中,隨即便朝著整個村子連續(xù)大叫三聲“喵嗚~~”那聲音清亮響徹云霄,絲毫沒被狂風席卷落葉之音而干擾。
待音落,村子里家家戶戶掌起了燈,整個村莊忽然亮了起來,人們也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出門,絡(luò)繹不絕的朝著村莊低處走去……
借著光亮,那依然迎風而立的女子她身著深紅色長袍,一頭烏黑發(fā)絲被緊緊的束在腦后垂于后背,像那長長的馬尾。而她那五官也是精致俊美還帶著幾分男子才有的英氣,可此刻的她卻是一臉清冷,手里還緊緊的握著一把新月似的小小的彎刀。
只見此時的她目光空洞無物像是在沉思,也或許她只是出了神而已!
又是一陣寒風襲來,她的身體略微顫抖一下,說是那陣寒風帶來的寒氣所致,可她那臉上卻并半點無寒冷之意。猛然間她抬眼靜望夜空,那清冷絕美的臉龐仍然未表露任何心思情緒,她只是默默的望著......
少時,她像是從沉思中突然清醒過來,望向村落低處和那小溪流對面的那片一望無際的黑森林,嘴里輕細的呢喃著,“時辰到了?!辈蛔杂X間一滴清淚毫無聲息的劃過臉頰,心里抽疼著,可臉上仍然無絲毫牽動。
“鹿芽,走了。”
她縱身一跳從房頂?shù)降厣?,隨著輕細一聲呼喚,音落人也隨即在黑夜里消失不見。
叫鹿芽的大白貓起身立于房頂,望著人影消失的地方輕細一聲“喵嗚~”,像是嘆息卻也無奈,隨即只能跟上那早已消失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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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低處,在那片黑森林的正對面,它們中間隔著一條小溪流,這里是整個村莊唯一的一處較為寬闊的空地,這里布置了一個圓形祭壇。
那祭壇地面,它的正中央有個長方形的圖案,遠遠望去,只是朦朦朧朧的血紅一片,可伴隨著寒風拂過,空氣里分明透著一股血腥的味道。那祭壇邊上,一根細長的柱子頂端還掛著一面鮮紅的大旗,上面有一幅金色的浴火鳳凰的圖案。
剛剛在黑夜里消失的一人一白貓此刻正站在祭壇之上,她們都不約而同的視線都在對面那片無際的黑森林里。
祭壇的周圍漸漸人群涌動,下面密密麻麻的全站滿了人。只不過,那些人里他們有的頭上頂著像鹿一樣的尖角、有的耳朵尖尖像兔子、有的背后還露出一只狐貍尾巴……形形色色的各不相同。
所有人都圍站在祭壇邊上,大家像是約好了似的不發(fā)一言,此間一片寂靜無聲無息!
她們都在等待著的也隨即而來,樂聲響起,是古笛、嗩吶、鼓聲一起合奏的曲子,聽起來還算是悅耳,可此情此景還是在這寒冷寂靜的夜深人靜,顯得無比詭異,凄涼!
隨著樂聲由遠漸近,兩個大紅燈籠首先出現(xiàn)在眼前,它們隨著陣陣寒風左右搖曳著,燈籠里的燭火也被搖晃的忽閃忽閃的。
再來,是被幾位男子抬著的大轎子,那轎子完全被紅色薄紗籠罩著,輕風吹過,掀起紅紗,那轎子里竟露出微弱的紅色光芒。
伴隨著那古笛、嗩吶與鼓合奏出的奇怪樂聲,一行人逐漸靠近,此時才恍然看到隊伍的最后面,居然還有幾人抬著一口巨大的漆黑木棺。他們徑直把那木棺抬到祭壇放于中央那血紅怪異的圖案之上,那圖案竟與那木棺大小完全吻合。
而那停在祭壇邊緣的轎子里面緩緩走出一位女子,她墨黑色長袍加身,那黑袍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像人體經(jīng)絡(luò)一樣的銀色紋絡(luò),就連她的臉以及所裸露出來的肌膚上也都布滿了那奇怪的看起來異??植赖你y色紋絡(luò)。還有她的唇也被涂成了墨黑色,這身裝扮完全看不出來她原本的樣貌。
她踏出花轎的那一刻,視線至始至終都在祭壇上那個紅袍女子身上,緩緩的她走上紅袍女子邊上,幽幽開口喚了聲“佑希?!?p> 那紅袍女子就是李佑希,而此刻身著怪異黑袍的女子是她的摯友冷清憐,隨著冷清憐喚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收回一直看著對面黑森林的視線,她側(cè)轉(zhuǎn)身微微低眸看著來人。
冷清憐此時的樣子?一時間李佑希怔住了,有點無以言表,她瞳孔微張暗自驚奇,嘴巴微動卻終究沒有說出什么來。
她不明白,為何她一定要這樣?如此妝容著實怪異,不解還讓人覺得有些陌生,難不成是因為祭祀所需?
李佑希明白此刻的自己其實是自私的,為了讓即將面臨魂飛魄散的自己繼續(xù)存活于世而舉行的這個祭祀,冷清憐說要獻上她唯一的藥引,還要陪伴自己一起她便應(yīng)允了。
她要說到做到、要守約、不能死!如今集齊了魂玉,血石,還有萬妖之血、加上冷清憐手上的藥引,該是萬無一失了!
即使不停的讓自己相信該是萬無一失了,可眼前祭祀在即,她內(nèi)心還是有些忐忑的,她從未像此刻一樣貪戀世間,用盡一切辦法只為活下去。
再次微微低眸,看著原本嬌俏美麗的女子如今這副模樣她很是感激,當然還有自責,冷清憐一切可都是為了自己啊!
如今李佑希的心里誰都比不上那個人吧,為了有朝一日的重逢付出所有都是值得的!
“清憐,你可以了嗎?”早就決定好的事情,此刻的李佑希心志無比堅定,只是她依舊再次詢問冷清憐的意見,她或許不用和自己一樣的。
冷清憐點了點頭,遞來一個和李佑希一樣的無比堅定的眼神,她呀早就是一生一世要一心一意的為一人。所以她早做好準備,隨時都可以為她付出一切的!
心低一絲苦澀,佑希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吧?她對她的依賴與情感,或許早就超越了姐妹之情,有時她也說不清道不明這份奇異的感受,原本以為,那蕭清俞終于不在了……這世間只是她和她了,卻依然只能是這樣的結(jié)局!
在這世間,曾有幸與她相識相知相偎依,夠了、也值了!或許這也是她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了!
李佑希確認了冷清憐的態(tài)度,便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對祭臺下大聲說道:“開始!”隨著她颯爽的一個轉(zhuǎn)身,又是寒風襲來,她那在身的紅色長袍也隨風舞動,那英姿和那決絕的神情,就像是那戰(zhàn)場上的將軍正指揮著萬馬千軍。
那么一霎那,冷清憐的眼神有些許迷離,身體些許的微微顫了著,雖早已做好了與她決絕的準備,此刻即將離別的情緒仍舊席卷而來,她以后是再也不能陪伴著李佑希了......
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在冷清憐的臉上稍縱即逝,后來她的眼神飄向不遠處,隔著一溪之流的幽靜且森然的黑森林。
祭壇邊緣的一位黑衣女子,手里捧著一只幽綠的、似一朵含苞待放蓮花似的容器,她剛站上祭壇,下面的人群便開始涌動起來,很快他們都有序的排列了起來并一個接著一個走上祭臺,任那黑衣女子用那尖尖的紅色血石劃過他們伸出來的指尖,直到鮮血涌出流進那黑衣女子手中的蓮花容器里。所有人包括婦人們懷抱著的嬰孩都一一獻出了他們的鮮血--萬妖之血。待妖血收集完畢,黑衣女子便小心翼翼的捧著蓮花容器走到冷清憐面前,道了聲:“清憐姑娘?!?p> 冷清憐調(diào)整身體,略微側(cè)身好讓那黑衣女子擋住李佑希的視線,然后接過那女子遞來血石在自己指尖輕輕一劃,鮮血便溢了出來,只不過那剛涌出來的是墨黑色的液體,冷清憐抬眸看看李佑希,確認了她此刻并沒有關(guān)注這邊,于是長呼舒了一口氣。待那黑色液體滴進那蓮花容器時,原本里面鮮紅的血液立刻都變成了墨黑色。
情不自禁的,冷清憐再次抬眼看向李佑希,發(fā)現(xiàn)此刻的她正望著黑森林那邊,冷清憐終于放下心來,隨即立刻走向距她只一步之遙的巨大的黑色木棺。
指尖輕拂棺弦,心底一聲惋嘆,無論如何痛心這都是她與李佑希之間的結(jié)局了!
但愿,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愿,李佑希她能平安歸來!但愿,他們能重逢、安好!
又是一陣寒風襲來,披散在身的發(fā)絲隨風舞動著,她嘴角輕揚,毫不猶豫的抬起腳踏進她的歸宿,那口給自己的墨黑木棺。
她拿著手中已然變成黑色的血石放在另一口木棺隱秘處,再輕柔躺下,一切行云流水無絲毫怯懦?;蚴且购诘纳畛?,亦或是那墨黑木棺上有著和冷清憐身上同樣的銀色紋路,此時她與那木棺像是融為了一體,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她的臉龐剩下一如既往的安然平靜!
心底疼痛再次襲來,李佑希深深一嘆息,看來是見不到他了!一絲哭笑稍縱即逝,早就知見不到的,卻依舊在祈盼著,奈何!
緩緩彎腰放低身體伸出一手,手指修長茭白無聲無息的輕撫白貓后背,似乎這撫摸一下便就是告別了。
緊接著,她便挺身立起決絕的轉(zhuǎn)身走向那漆黑的木棺,她看了一眼緊閉雙眼的冷清,便毫不猶豫的抬腿踏進木棺,再躺下。
原來,這巨大木棺里面還放著兩個獨立的小木管,一個是準備給冷清憐的,另一個則是李佑希的,不同之處便是李佑希的這口木棺被涂成了血紅色。
此刻的李佑希安然躺在木棺里,剛好直視著夜空那顆唯一的還閃耀著微芒的星辰,但愿,待有朝一日醒來時能與君重逢。
慢慢閉上雙眼,手里緊緊的握著那把精致的似新月的彎刀,李佑希異常平靜的等待著......
祭壇上,黑衣女子捧著收集了萬妖之血的蓮花容器走到木棺前,然后把那些血液均勻的灑在李佑希的身上,最后還把那蓮花容器也放在她的腳邊,做為陪葬品?待一切完成她便走下祭壇與人群一起。
這個時候,那只叫鹿芽的大白貓似乎終于忍耐不住,它跳上了外面那口大木棺的邊緣,對著躺在木棺里的李佑希輕輕的一遍一遍的“喵嗚......”的反復(fù)叫著,像是在凄凄瀝瀝的訴說著,也像是淺淺的在告別。
只不過至始至終李佑希都不曾再睜眼看它,良久仍無任何回應(yīng),許是無奈,鹿芽只得縱身跳下,再轉(zhuǎn)身癡癡的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木棺,然后再望向那片黑森林。
“鹿芽?!崩钣酉_€是沒忍住開口:“若有朝一日,你能有幸再遇到他,不必講起我的一切。”停頓片刻后她繼續(xù)補充道:“告訴他,我會守約!”
鹿芽一動不動聽著從棺材里傳出來的話,它沒作任何回應(yīng)。過了好久,像是確定了木棺里的人再也不會說什么了它才輕移眼珠,而身體卻依舊靜如磐石一動不動的駐立著,如同時間靜止一般。
這時,幾個男子走上祭壇繞過望著黑森林發(fā)呆的大白貓,走到那木棺邊上迅速的蓋上木棺棺蓋,然后退下隨著人群踏著漆黑小路朝著村莊的方向消失在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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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而夜空中那唯一閃爍著的星辰光芒也越來越微弱,此刻除了寒風陣陣席卷著落葉的聲響外,也只剩下那祭臺上的叫鹿芽的白貓和那口已經(jīng)釘上的巨大棺材。
突然一聲凄厲的、悲涼、絕望的嘶吼響徹云霄,而鹿芽的身體也隨之放大幾倍,它通體毛發(fā)都豎了起來,一根根清晰可見的在寒冷的風中搖曳著,此刻它的眼睛瞪的圓溜溜的,面目猙獰著,嘴角還露出了兩顆白色獠牙,它在朝那黑森林怒吼著!
抬眼一聲嘆,白貓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翩翩男子,他身形高大卻纖廋,面容頗為柔美但眉宇間卻不失男子英氣,皮膚很白,還配了一襲白衣和滿頭白發(fā)披散垂至腰間,不管怎么看他都是美的。
木棺邊上他在深情的凝望,白皙且修長的手指輕撫棺蓋,刻意的壓低聲音細細道著:“佑希啊佑希?!痹俅翁а垩鐾箍?,那星辰的光芒越來越微弱,像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他再次開口輕喃:“佑希啊,我是梓辰呀!”白皙的臉上一絲笑意,清淚無聲無息劃下,心里默默念著:待你歸來時!
這或是訣別,亦或是一段長久的分別,一切待你歸來時,即使他并不確定李佑希是否真的能醒過來。
畢竟這妖界秘術(shù)從未有人用過,一切都未可知,有太多的可能......
緩緩的他從懷里掏出一條細長的白繩,然后指尖一揮掌心劃破,隨即鮮血溢出。他手捏白繩一點一點移動著,直到那繩子全部被染紅,最后再雙手一揮讓那繩子飛向那巨大的木棺纏繞在棺身。再來他雙腳一跺,祭壇上的機關(guān)隨即啟動,只見那躺著李佑希和冷清憐倆人的大黑木棺便開始緩緩降落直到完全消失。
祭壇上,沒有一絲異樣的痕跡,遠望過去,那血色的畫著金色鳳凰浴火圖案的旗子依然迎風飄揚著。
木棺里漆黑一片,李佑希不知道旁邊冷清憐的情形,她們的木棺都被釘了起來,她明白在這密閉空間里很快便會失去意識。
她本是仙體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落的如此,她竟是走了和父母一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