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綺夢叫呱唧去喚錦娘,自己則換了衣服,與朝暮一起到公主府赴宴。
公主很少出府,外間一應事宜都是駙馬出面,掌著司馬之職,卻管著這洛陽城里大大小小商戶幾千余家。再加上背后是公主,便是那一城之主的縣令與刺史都奈何不得。
綺夢第一次進公主府,不免對身周的一切都頗感好奇。如迷宮一般的長廊,雕著精細的花紋掛臉,每隔一段便要垂下一盞精巧的花燈。兩邊庭院內(nèi)假山綠植流水小橋,各式花亭掩映其中。
兩人在衣著精美的侍女帶領下,轉(zhuǎn)入后院,突然之間琴樂之音大作。隱隱有熱鬧人語笑鬧聲傳來,與肅靜蕭瑟的前院截然不同。
不多時,便走入人群之中。綺夢見朝暮如游魚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與各式人等打著招呼,說著笑話,偶爾吟誦幾首最時新的詩詞歌賦。她傍在一旁,頗感意外,原來朝暮并不是自己想象般那樣木訥,竟還有這樣八面玲瓏的一面。
有相熟之人過來攀談,對綺夢贊不絕口:“怪不得公主留不住你,原來家里藏著這樣的嬌妻,怎么現(xiàn)在才領出來見人?難道還怕我們這些老伙計給你搶跑了不成?”
綺夢驚奇這里的人口無遮攔竟敢當眾開公主的玩笑,側(cè)頭見朝暮哈哈大笑,并不在意,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不動聲色地將他隔開,扯著袖子想要拽去一旁談笑。綺夢看著好笑,瞧朝暮這架勢,難不成還怕自己吃虧?遂俏皮地接了幾句話,反倒將那人逗得大笑不止。
朝暮一時頗為驚喜,索性不再拖著她,任綺夢自去與人攀談。兩人便在這筵席之中成了兩處頗為亮眼的存在,眾人熱鬧了許久,才傳出聽官來傳,說是公主吃醉了酒,已經(jīng)歇息,讓大家自在隨意,不必拘束,只與以前一般,玩鬧夠了自回便可。
侍女宦官魚貫而入,或廳內(nèi)或院中擺下無數(shù)案桌,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端了上來。眾人愈發(fā)熱鬧起來,一時間,院子便如街市一般,人聲鼎沸。
朝暮不時拿眼角掃著綺夢,見她聊了幾處,面容略有些蒼白,便知她倦了,忙抽身過來,引她至一處偏僻花廳。廳外早有守候的侍女,手腳利落地伺候美酒佳肴,綺夢吃的津津有味,方才緩過神來。
“一直沒來及問你,這毛病是胎里帶的麼?要不要找大夫好好瞧一瞧?“
“自我記事起,一直這樣,若菱給調(diào)了好多年,已經(jīng)好多了,現(xiàn)在只是有些畏寒,餓了會頭暈?!本_夢此時臉色緩和過來,重又生龍活虎?!澳闳ッΠ?,我就在這里歇會?!?p> 朝暮見她恢復過來,也就放下心,囑她就在這花廳內(nèi)好好歇息。綺夢乖巧應諾,外間熱鬧多了,饒是應酬不差,也還是覺得隱隱有些頭疼。
朝暮自顧去應酬,綺夢端著茶杯走到窗前。因著剛剛餓極,一時吃的有些急,胃里不太舒服,坐著實在窩的緊,又見窗外幾株高大的扶?;ㄩ_的正盛,便放下茶杯,走出花廳,在樹下慢慢踱步。
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月光似水,從花枝間傾瀉而下。此處遠離人群,格外寂靜幽深,三五步佐以雕花燈籠照明,花影搖曳,春風拂面,綺夢不覺陶醉。
“此心無與醉,花影莫相燒。”身后突然響起人聲,綺夢一驚,猛地轉(zhuǎn)身。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袁榮。
綺夢本已浮上淡紅的臉龐再次變得蒼白,她一時手腳僵住,除了呆呆地看著他,大腦只剩一片空白。
月色朦朧,燭火黯淡,袁榮掩在花影之中,顯得極不真實,仿似每次夢里相見,如一片灰色的影子,下一刻便要消失。
“我該稱呼你什么?綺夢?還是傅夫人?”袁榮開口,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綺夢只覺手腳冰涼,后背隱隱透出冰冷的濕意,頭皮發(fā)麻。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原本以為的不在意,原來竟是自欺欺人。
見她沒有應答,他繼續(xù)說:“你們在京都辦的婚事,也沒有請至親友朋慶賀,所以沒能送上一份賀禮,是我袁家失禮了?!?p> 綺夢垂袖而立,雙手縮在袖中,攥緊打開,如此反復幾回,直到指尖將手心掐出血痕,方才開口。
“多謝姐夫,不用如此客氣?!?p> 聽到姐夫兩個字,袁榮面色一冷,從花影中走了出來,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眉目不甚清晰,可那一雙眸子卻透著冷冷地寒意。
“真是看不出來,你盤起頭發(fā)來居然也能像個良家女子,氣色也不錯,看來那姓傅的把你喂得不錯!“
綺夢知他是故意想要激怒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這世間女子,不管大家閨秀,小門小戶,不外乎想要嫁個如意郎君。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只怕嫁錯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袁榮冷冷一笑,一邊點頭一邊說:“很好,你倒沒變,還是那個有話直說的綺夢。你是認為嫣然的死與我有關(guān)了?”
綺夢哼了一聲,“我可什么都沒說,只是她手里握著你家的把柄這事,也是出自你口。我只是沒想到,她是你的妻,你袁家的人,竟有人喪心病狂到這般地步?”
袁榮到底先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綺夢雙臂,面目猙獰,憤恨質(zhì)問:“你是認定了我做的?你有什么證據(jù)?”
“就是因為講證據(jù),我才什么都沒有說,若有真有證據(jù),恐怕就不會在這庭院里說話,直接大堂上見不好嗎?”綺夢揚起下巴,輕蔑地看著他。
袁榮脾氣暴躁,此時已然怒極,雙手用力,將綺夢掐住,挑高了聲音說道:“綺夢,我還不至如此不堪,用自己的妻子來換取地位?!?p> “做與未做,你心里清楚。但至少有一點,她是你的妻,是為了你嫁到袁家,你作為她的夫君,可曾護她周全?!”綺夢雙臂疼的發(fā)麻,卻也不掙扎,只是盯住他,冷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