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懂事
細雪落在手帕子上,涼意橫生。司徒起起在手帕子下面莞爾一笑,隨手將手帕子取下來,只見她的小臉已經(jīng)冰得紅了。
“素日常聽知府大人說起自己的一位女兒,他一口一個‘仙哥’,不知道是不是你?”司徒起起道。
仙哥道:“自然是我。天色將晚,六公子快隨仙哥去那邊的小廚房吧。我們再細細的談話兒?!?p> 仙哥那最后一句話婉轉(zhuǎn)入骨,已有勾引之味。司徒起起微微的察覺了,但恐自己多想,不禁暗道:怕什么,我本是個女兒身。
司徒起起往前緊走了幾步。仙哥瞧著六公子過來了,便擺正身子,伸手在梅樹上折了一枝梅,看著花兒上面的雪低頭一笑。
之后,這兩個人在細雪的天里并肩而行,沒有丫頭跟,也沒有婆子跟。幸而雪突然下大了,仙哥的住處又微偏了些,所以一路上沒有遇見什么人。
一路聊來,仙哥已知道今天是六公子那姐夫李公子的生日。她如今從未見過李公子,但為了在六公子面前顯好兒,便非要說:“仙哥別無珍貴之物,只有半張還沒有畫成的‘大雪壓花圖’,這就去房里拿過來,還煩六公子替仙哥轉(zhuǎn)交。其實這不值錢,仙哥也知道的,但只憑李公子家里的富貴,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沒有見過?仙哥不擅女工,只能畫幾張畫,寫幾張字,作幾首詩,如今正是大雪天,心想只有送這半張‘大雪壓花圖’最為應景了。六公子?!?p> 司徒起起往鍋里剛丟了三四把面,拿筷子攪了。旁邊的一個小鍋里水燒得咕嘟咕嘟的,冒泡不停,仙哥往里輕輕放了四個雞蛋,又回到灶前翻一翻灶里被燒得紅通通的木塊兒。
“他是什么都見過,”司徒起起道,畢竟白先生活了兩百多年了,“畢竟姐夫家里啥都有。仙哥,鹽在哪兒?”
仙哥又起身去拿鹽。眼看這鹽一放好,面就煮好了,六公子也該走了,不知下次再有見面的機會又是何時。因此,仙哥越發(fā)癡癡的望著六公子,走一步動一下都是如此的風流裊娜,及至再說一句話,偏又有萬種純情,那一副姿態(tài)真是又純又欲。
沒多久雞蛋也煮好了。
司徒起起今見仙哥如此模樣,如此身姿,被這份年輕的生命感所吸引,不覺間多看了幾眼。人老了,總愛看年輕人的吵鬧哭笑。
仙哥便自以為六公子已經(jīng)有意于她了。心里十分傲慢,沒有男兒能在她的魅力下紋絲不動!
“仙哥倦怠了,這一時不能親自送六公子了?!彼粋€小丫頭帶了畫,一個小丫頭撐傘,一個小丫頭在前面提著燈籠仔細的照路,再有一個婆子端著飯盤,大家好生的送六公子回去。
司徒起起怕面和雞蛋冷了,在大風雪里一路緊走。
夜里。
戌時一更。
白捉里和晚晚在屋外的長廊下聊著天,遠遠的看見有一伙人隱隱的朝他們這里走來。風雪太大,看不清楚是誰。待一伙人走近了,只見原來是司徒起起和丫頭婆子們。
“晚晚,快把飯盤接過,端到屋子里去?!彼就狡鹌疬吪纳砩系难?,邊說,“好大的雪啊。去的時候哪有這么大?”
說著,又讓那個拿畫的丫頭把畫給白捉里。
“我路上遇見了知府大人的女兒,就是名字叫仙哥的。她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送了這副畫兒,說什么只有這副畫兒最應景。”司徒起起站在一旁對白捉里說了。然后又從身上拿了些銀子賞給那些丫頭婆子們,道,“你們大雪天的送我也辛苦了,拿去買些酒喝,暖暖身子。我到了,大家都回去吧?!?p> 那些丫頭們見六公子拿的少了,但心里看在六公子的絕世容貌上都沒有絲毫的不開心。只有那一個一路端飯盤的老婆子心里不大喜歡,嘀咕道:“大將軍的兒子怎么這樣小氣!還不如我們府里的夫人小姐們給的多!”
司徒起起聽見了,只當沒聽見,也不理的。誰都知道榮華好,富貴好,但是豈能人人都榮華富貴的?像她上輩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手里哪有多余的錢使?早就節(jié)儉慣了。何況如今占著這具千金小姐的身子,花的是別人家里的錢,她一點也不得心應手,老是覺著不自在。
晚晚這時已經(jīng)把飯盤端進去擺好了,只一走出來便聽見了老婆子嘀咕的那兩句話兒。
終是年輕氣盛,又沒經(jīng)過這些,覺得天下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晚晚立刻就大聲喊道:“我家主子好心給你賞錢,還賞出不是來了?你怎么這樣!”
那老婆子素日囂張慣了的,今天被一個沒有王法沒有規(guī)矩的小丫頭喊了一頓,也不顧客人不客人的了,只顧亂罵起來。里面就有一句“丫頭爬上了主子的床再下來那骨子里還是一個丫頭!”。
晚晚很急,只是罵不過老婆子去,干急。嘴里只能一直反反復復的喊道:“你胡說什么?我跟六公子是清清白白的!”
那幾個小丫頭聽見老婆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唬了一跳,連忙來拉住老婆子的手,好言相勸“這是府里的客人!”等語。
白捉里手里拿著畫兒,且不翻看,但看面前這一幕鬧劇,很高冷的一言不發(fā)。
“晚晚,過來?!彼就狡鹌鸬?。晚晚憤憤的走過去。司徒起起瞪了晚晚一眼,道:“你吵什么吵?我們是客居此地,怎么還鬧起事?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懂事一點?”
晚晚心中委屈頓生,她明明是在幫六公子說話,六公子卻這個樣子說她。于是又傷心,又生氣。轉(zhuǎn)身跑到房間里坐著,看著那兩碗面和四個雞蛋發(fā)呆,流淚。
老婆子在外面長廊下仍然罵不絕口,司徒起起不想惹事,一直好言好語說了許久,又拿了銀子給老婆子,老婆子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長廊下只有白捉里和司徒起起兩個人了。
白捉里輕輕的走到司徒起起身邊。他沒有笑,他低聲耳語:“我能理解你,我也能理解晚晚,可是你們互相之間不能理解。你總覺得她不懂事,她又覺得你太懂事了。這道橫跨在你們之間的溝,是一個深溝。你們生長的時代不同,但晚晚不能看見你的那個時代,只有你去好好的看一看她現(xiàn)在的時代,你明白嗎,的確應該上兩輩先主動去理解自己的子孫,實在不能理解也應該多包容寬待,方能教好子孫,與子孫親密無間。像你如今做的,繡了荷包手帕子都給晚晚,難免讓外人生出這等閑話。便是在晚晚眼中,你也待她越距了,晚晚如果愛上你這個‘六公子’,到時你怎么辦?你不止是她奶奶了,還是司徒府的千金小姐!陳園里,你該時刻牢記自己如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