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連臉也未曾露,想來也不會有什么禍端。
楚意弦收回視線,須臾間已是整理好了思緒,端正身形,重新邁開了步子,步履平緩從容,身姿端正優(yōu)雅,雙眼平視前方,神色沉靜平和,全無方才的半點兒怯懦之姿。
日頭已經(jīng)偏西,這個時辰了,人應該都出來了。
楚意弦便也不往壽安宮去了,徑自往設宴的御花園而去。
今日雖然沒有晴開,可雨看樣子應該是不會再下了,勉強也算得天公作美。宴席就設在了御花園中,隔著一條御河,兩座宮殿遙遙而望。男賓在東岸的清音閣,女賓則在西側(cè)的月仙殿,兩殿以一座白玉石橋相通,從御河最寬處蜿蜒,半隱在御河之中尚亭亭如蓋的荷葉之間。等到入夜時,兩岸彩燈漸次亮起,各色燈影相襯,將整個御河邊裝扮一新,清音閣和月仙殿就恍若天上宮闕一般,而那白玉石橋更好似就是天上鵲橋。
天上人間,七夕鵲橋會。
宮里的七夕宴幾乎都是這樣,中規(guī)中矩,少了兩分新意。
頭一回覺得新鮮,會被那燈影仙境迷了眼,可看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
此時宮人們已經(jīng)在忙著點燈了,楚意弦卻不過瞥了一眼,便徑直往月仙殿而去。
誰知,還沒有走到月仙殿呢,便見得前頭一個搭起的涼棚內(nèi)人影幢幢,聲浪四起,很是熱鬧的樣子,走近一看,她的眉心卻是緊皺了起來。
“欸!楚二姑娘別忙著走啊!咱們都還在說話呢,你就這么走了,難不成,你們楚家當真沒人教你規(guī)矩嗎?”
“楚二姑娘這身衣裳,該不會是雪月錦吧?前些時日周姐姐不是做了一身,覺得看不過眼,就送給丫頭穿了么?嘖嘖嘖……”
“怎么?楚二姑娘這是不敢比,還是根本不會啊?不會就說啊,畢竟你從同州來的,不懂咱們京城的樂子也沒人會怪你啊……”
幾個華服少女將楚曼音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話語中的擠兌連遮掩都不曾。
紫藤護著楚曼音,可那些人卻并未動手,只是將她們圍堵在中間,只不讓她們走就是了。楚曼音臉上神色算不得多么可憐,也沒怎么惶惶,可櫻桃小嘴已經(jīng)抿得死緊,眼里更是隱隱蓄了火,是想怒,卻又極力隱忍的表情。
“幾位想比什么啊?實不相瞞,幾位要找人玩兒這些,找我二妹妹就算得找錯人了。我家二妹妹平日里最喜歡的是掉書袋,別的東西一概不會,不過你們?nèi)羰且宜茸髟娀蚴菍ψ舆@一類的,倒是可以應下來,只要你們不怕輸便行?!绷魅闱宕鄤勇牭纳ひ粜煨祉懫穑寷雠飪?nèi)的眾人皆是一驚,扭頭看著那自漸次亮起的燈影之中緩步踱出的楚意弦,只覺這少女當真美得過火,精致艷麗的五官,窈窕的身段,還有那張揚不加遮掩的傲氣與英姿,讓她比之方才在壽安宮大殿中,好似耀眼了數(shù)倍不止。讓人不自覺地便是紛紛退避,硬是給她讓開一條道來,讓她暢通無阻直行到了涼棚正中。
見得她來,楚曼音悄悄松了一口氣,末了又覺得自己沒出息,什么時候居然寄望著楚意弦給她出頭了?便又懊惱地皺緊一雙眉。
那幾個華服少女卻都是微微變了臉色,當先那一個看上去也就是二八芳華,一身玫瑰紅金線織繡芙蓉花的衣裙,五官亦是艷麗,一雙明眸睞著楚意弦沒有說話。邊上那個一身藍衣的姑娘卻是語帶不善,“怎么?楚大姑娘這是要為妹妹出頭?”
“非也?!背庀乙粡澕t唇,笑得馨馨然,“只是吧,有得玩兒的,如何能少了我呢?你們與其找我二妹妹這個無趣的,倒不如與我一道玩兒玩兒,我敢保證定要有趣得多。說吧,想怎么比?比什么?文斗還是武斗?先將話撂在這兒,我楚意弦在定州時什么該玩兒的都沒有落下過,早就玩兒遍了定州城無敵手,回頭若是輸了,可別哭著鼻子說我欺負你們?!?p> 少女微微揚著的下巴,那恣意中帶著些許張狂的笑模樣,還有那明明說不出話,卻又好似道盡了一切的眼神,讓那幾名少女都氣得咬牙切齒,若非自持身份,又還顧忌著場合,怕就是跳腳大罵了。
方才那藍衣少女便是怒道,“大膽......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楚意弦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早前那一身芙蓉花繡的少女身上,一聳肩,一勾唇,“抱歉??!我初來乍到,實在識不得你們誰是誰。不過,你們倒是都知道我們姐妹,這樣吧,既然是要比試,那就先自報家門,熟悉熟悉吧!別回頭贏了你們,卻連你們的名姓都還一無所知?!?p> 這......這也太囂張了。無論是涼棚中的人,還是聚集在外圍看熱鬧的人都被楚意弦這番王霸之氣駭住,這與方才在壽安宮中的楚大姑娘可是判若兩人啊,原來,這才是楚大姑娘的真面目嗎?
想起那些關于楚大姑娘的傳聞,那幾位少女都是悄悄住了嘴,目光不由得望向為首的那姑娘。
那姑娘睨著楚意弦,神色有些復雜,終究是沉聲道,“我是平王府的蕭韻?!?p> 楚意弦笑著一展唇,似有些詫異,卻并無半分懼色,“原來是平王府的小郡主,真是失敬。方才......應該沒有冒犯之處吧?若我知道是小郡主,定然也不會這么冒失了,小郡主天家之尊斷然沒有欺負臣下之女的可能,定是誤會。”
這一聲“誤會”,卻讓蕭韻也好,她身邊其他幾個姑娘也罷,都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楚意弦卻也不急著讓蕭韻那幾個跟班兒自報家門了,反倒笑著道,“對了,小郡主方才是想與我家二妹妹比試什么?”
這事兒還過不去了?蕭韻皺緊了眉,心里懊惱得緊。方才不過是聽周又菱她們幾個說什么楚家大姑娘在太后面前甚為得臉,太后疼她倒好似她才是太后親孫女這樣的話,一時心頭氣悶,便也不會在碰上楚家二姑娘時,由著她們將人堵住,你一言我一語地將事情弄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如今怕是騎虎難下了。
蕭韻不說話,她那幾個“好姐妹”也突然安分起來,只是各自沉默著,目光不時往蕭韻遞過去。
楚意弦等了片刻,卻是沒什么耐性了,“小郡主?”